今日的紫微殿感覺要沉重許多,無形的威壓沉沉壓下,所有的官員都在看著自己。
迎著一張張麵孔,看著上麵欣賞、探究、思索、玩味的各色神情,柳笙朝著最前方金黃色的身影走去。
走到最前方,柳笙深深一揖。
抬起頭,看到皇帝微笑著對她點頭示意,皇後和皇太後亦是露出欣賞之色。
“柳狀元,長得機靈,哀家喜歡。”皇太後笑得慈眉善目的。
【長得機靈到底是什麼長相……】
柳笙暗自想著,臉上保持著謙恭有禮的微笑。
皇後笑著附和道:“得了一甲第一,竟無半分驕矜之色,年紀輕輕,倒真有幾分淵渟嶽峙的氣度。”
說著,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扯了扯嘴角:“是,喜怒不形於色,倒是做官的好材料。”
柳笙好似沒有聽到這陰陽怪氣一般,靜靜立於紫微殿前。
聽著皇帝又念出:
【景和九年進士一甲第二人……長安文軒寧。】
【文試一等第二,武試一等第二】
看來,文軒寧還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柳笙心中冷笑。
不過也知道,他如今很有可能是奉神者計劃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隻要這些人都在,他就不可能完全消失。
但隻要她一步步,將他想要的東西都拿走。
還有他曾經拿走的東西,一點點想辦法讓他吐出……
但她需要一個更完善的計劃。
現在,正是第一步。
隊伍最末端的文軒寧,掃了掃身上的黑袍,冷哼一聲,邁步向前。
方才那些對他口出惡言的學子這才知道,原來這滿身狼狽的狂徒就是文軒寧,不禁心中懊悔。
但不知為何,看他不複往日的風度翩翩,竟都覺得心中痛快。
踩低捧高,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沒有比他還強的柳笙,或許不會如此想。
但如今發現,靈性過百又如何?
並非不可戰勝。
於是文軒寧淪落神壇,眾人驚覺他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柳笙看著一身漆黑如同地獄中歸來的文軒寧,麵色沉沉地朝她走來,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行禮後,安靜地站在她身後。
然而柳笙仍能感覺到那道如同附骨之蛆的目光釘在背心,似乎要將她的血肉剜下來。
不過柳笙經曆多了,最是不怕這種在她後背盯著、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目光。
還不如回到自己的第三篇文章中,思考這個詭氣靈氣轉換模型該如何設計實證研究。
另一邊,聽著繼續唱名:
【景和九年進士一甲第三人,長安林書影。】
柳笙聽到林師姐也得了一甲,心下暗暗高興。
接下來就是二甲登殿的名單。
排名依次為:盧慎,於歡,徐大娟,褚叔度,謝宴,沈子岩,瞿春妍。
加上一甲共十人。
皇帝的親自唱名便到此為止,其餘的則是由寒山君代勞。
隻有前十名可以到紫微殿上進行麵聖,而殿試一甲三人才可以接受皇帝的策問和親授的玉笏,然後當場授官。
然而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
皇帝隻是簡單地問了幾句柳笙的籍貫和考卷上的內容,柳笙一一答過。
“朕記得柳狀元已經出了兩篇頗為重要的論證文章。”
“是的,陛下。”柳笙拱手道。
“朕觀你考卷,靈氣與詭氣轉換之說,似是有些頭緒。”
柳笙點頭,實事求是道:“確實如此,學生近來正在求解轉換模型,不日便有答案。”
謙虛一些,就不說模型已出,就等著驗證了。
殿上頓時一片議論之聲,關於此事已經求索上百年,哪能那麼快有答案?
皇帝笑了笑,隻當是少年意氣,麵聖之時刻意表現,才如此大言不慚。
“此事於唐國甚是重要,朕希望柳狀元能儘快做出個成果。”皇帝笑得甚是和藹,“朕記得在此道上,梅院正可是頗有心得。”
梅院正立刻出來作揖言道:“陛下所言極是。”
“不過,僅是靈氣之道稍有心得,詭氣還在探索之中,說不定還需要柳狀元為老夫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最後一句,梅院正說得極為真誠。
皇帝笑道:“梅院正向來謙虛,總之,等柳狀元入國書院後,還請梅院正好好指教點撥一番,柳狀元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臣領旨。”
柳笙一聽,皇帝的意思,竟是讓她入國書院後直接跟著梅院正學習,參加他的項目。
這樣的好機會,柳笙當然樂意。
當即一臉欣喜地說道:“民女謝過陛下,謝過院正。”
皇帝頜首微笑:“柳狀元才思敏捷,且言之有物,如今唐國正處非常之時,正是需要柳狀元這等有學之士,朕盼你在國書院早日學成出山,入朝廷為唐國效力。”
這評價很高,殿內眾人神色各異,朝中群臣深思,新晉進士羨慕。
隨即皇帝賜下一物。
並非玉笏,而是一本神書。
“朕希望柳狀元讀書之時,也莫要忘記抬頭看看。”
皇帝的話,頗有深意。
柳笙看著手上的神書,若有所思。
難道皇帝在暗示她多研究一下無上神,最好能把祂給破解了?
【應該不是吧……】世界小聲嘀咕。
到了文軒寧,皇帝隨口問了幾句,又說了一句類似的場麵話誇他是國之棟梁,隨即賜下一柄未開鋒的長劍。
似是彌補他失去的聖劍。
“君子之劍,藏鋒於身,進退有度。”
文軒寧笑著,收下謝恩,低頭掩下眼底的冷意。
至於林書影師姐,則是得了一杆金製小秤,望她承繼其父大理寺林少卿持正不阿之能,行褒善貶惡之事。
其餘七人則是各得一套禦賜筆墨。
如此,殿上賜對才算結束。
“接下來,則是新的授官儀式。”皇帝宣布。
……
“應該要開始了吧?”
此時,南宮菀站在澤陽城城牆之上,仰望著天上的無上神。
北風獵獵,席卷著衣帶,劃開被風刮來的冰粒子。
明明是夏日,澤陽城卻竟然下起了雪,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下去,隻剩下一張亮堂澄澈的神麵在天空漠然地俯視著這一切。
澤陽城以北百裡就是漠北大軍,虎視眈眈地盯著澤陽城,如同一頭巨獸蠢蠢欲動。
但為何還不動?
原因就在於立於南宮菀身邊的這個人。
太白劍仙。
他就在這裡守著,雖然城中兵馬也不過數千,卻沒人敢越過這百裡半步。
但他也不會隨意出手,因為兩國有約,他不能給那個女人借口,隨意北下廝殺。
“京城那些人的計劃,要開始了。”
太白劍仙也仰視天空,看著無上神那張漠然的臉,心中的虔誠牽扯著最深處的恐懼,讓他永遠深陷於割裂的煎熬。
即使修為高深如太白劍仙,無上神一眼之下,他也隻能匍匐在地並無二話。
而南宮菀則沒有這種感覺,隻有發自內心不可言說的厭惡,以及深深的恐懼。
“唉……”南宮菀歎了一聲。
“你的好幾個學生都要上去了。”
“是。”南宮菀點頭,麵冷如霜。
剛剛已經得到京城的消息,知道了今科科舉的最終名次。
一甲三人,她的學生就占了兩名,前十更是有四人,實在是喜人的成績。
明年懷山集訓恐怕更是深受歡迎。
“但是那個叫柳笙的姑娘……”太白劍仙搖頭,看向南宮菀道,“你不擔心嗎?”
卻見南宮菀抬頭看天,半晌沒有說話。
然後,瞳孔震動,晃動著破碎的驚恐。
太白劍仙心有感應,也望向天際。
心下震動。
隻見存在於天際三百年之久的神麵,竟然漸漸化為淺淡的虛影,幾乎要融在夜空之中,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虛幻的大門。
以及一段通往大門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