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躲在貨架後麵，背靠著滿是灰塵的貨架，懷裡抱著一兜的罐頭。
她摟著布兜，另有一隻黝黑粗壯的手緊緊地捂在她的嘴上，不讓她發出聲音。
雖是好心，但這人的手汗津津的，嘗起來有點鹹。
柳笙嘗試推開她的手，卻被那人用力按住。
這力氣可真大。
沒辦法，她現在柔弱得很，總不能直接拿劍把人家的手給砍了，或者用小觸手把人家給抽飛吧？
後麵幾排的貨架之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
好像那人沒有穿鞋，隻有腳掌拍擊地麵的聲音。
在貨架間走來走去，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啪啪的走路聲漸漸近了，往她們的方向靠近。
柳笙側頭看去，看到一張黝黑方正的大臉，眼神中透著堅定，似乎在告訴柳笙，沒事的，彆害怕，相信她。
但這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主人的緊張情緒。
此人名叫喬語，三個小時前她們才相遇。
不知怎的，也許是看到柳笙長得嬌小柔弱又一臉茫然懵懂，又也許是一見麵就看到柳笙的腦袋被一個透明的怪物給含在嘴裡，人高馬大的喬語極其自然地將自己定位在柳笙的保護者的位置上。
處處領著她，處處護著她。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被保護？】世界問道。
【現在她不是不給我表現的機會嗎？】
【而且，望周知，我現在可是一個凡人！】
柳笙強調，世界聞言默默遁去。
此時，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喬語的心高高懸起。
但她沒有祈禱，這些年下來，她已經不相信神靈了。
反正都沒有顯現過，還不如靠自己。
手上汗津津的，喬語悄悄在布包上擦了擦，避免影響後續的發揮。
另一隻手在柳笙嘴上，不擦了。
完全忽略柳笙欲哭無淚的哀怨眼神。
啪嗒啪嗒。
啪噠啪嗒。
越來越近。
喬語屏住呼吸，等待著。
等待一個機會。
“原來……”
“你在這裡。”
一個陰冷又黏膩的聲音響起。
就在她們身後！
喬語悚然一驚，回頭看去，然後呆愣住了。
緊張之下，柳笙終於被鬆開了，也扭頭一看。
隻見貨架中間，那些零落的罐頭中間，擠著一張臉！
那張臉被貨架中間的網狀隔層分割成一塊塊方形的肉塊，穿了過來。
這人的眼睛甚至也被這網格框住，擠出眼眶掉落下來，隻剩下一根根筋和血管連著，冷冷地掛在隔層的這一邊，向上看著兩人。
而且這人的嘴和鼻子的位置很奇怪，是在眼睛的上方。
不對，不是因為奇怪。
而是因為，他是倒立的！
那啪嗒啪嗒的走路聲，是他的手掌拍擊地麵的聲音！
那麼……
他的下半身……
柳笙和喬語同時緩緩抬起頭。
一雙腳露出貨架上端，穿著還很完整、乾淨的黑皮鞋。
因為很久沒有走路吧。
在這緊張的時刻，喬語莫名其妙地想到這件事。
這人掉出來的眼珠子在柳笙和喬語之間來回看，終於決定好。
定定地看著看起來最弱小的柳笙，彎著身子，手上慢慢扭曲地縮成一團，像擰毛巾一樣從網格中間穿過來，身子跟著手，用力一點點地擠著，要分解成一塊塊過來。
柳笙沒有閃開。
就如同計劃中一樣。
而喬語的手扣著什麼，靜靜地等待著，額頭冷汗滴落。
等那人已經有一半身子卡在裡麵的時候，喬語終於動了！
手中捏起一枚符籙，往那人的手上貼去。
由於那人正卡在網格之中，動無可動，隻能憤怒又恐懼地看著喬語。
隻見黃色的符籙一觸碰到那人的手，馬上冒起了一股青煙，燙得那人慘叫一聲，隨後定在原處。
趁此機會，喬語拿出一柄西瓜刀，朝著那人的隔成方塊狀的頭顱砍去。
說是砍，實際上隻是一層層削下來，因為在網格中卡成一塊塊凸了出來，所以還是挺方便的。
終於，挖到裡麵有一個小小的泛著微光的晶體，喬語用刀精確的把它挑了出來。
西瓜刀大，晶體微小，但她已經習慣了，手法相當熟練。
將晶體挑出後，這個怪人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一動不動，脫水僵硬，永遠地卡在貨架之間。
吊著的眼睛飛速黯淡渾濁，啪嗒一聲終於掉落下來。
滾到了柳笙的腳邊。
柳笙看著眼珠子，愣了一下。
“彆發呆了，我們快走吧。”喬語說著，將晶體丟給柳笙，當先往外走去。
柳笙將晶體收進一個小布包中，裡麵已經有了十幾顆沾著血跡的晶體。
然後，她乖乖地跟上去。
……
跟著喬語走在荒蕪的街道上，柳笙對周圍的廢棄都市景象已經適應了，沒有一開始的驚訝和新奇。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從長安的司天監遺址通過聖域來到這麼一個看建築風格類似於聯邦帝國的地方。
但她已經逐漸適應這種跳躍的場景切換。
反正跑不了，隻能接受。
而且這裡雖然類似於聯邦帝國，但在她見過的幾個聯邦帝國中，這裡的科技水平更類似於易漁所在的世界，相對算落後。
然而，那也隻是過去了。
現在沒有什麼科技可言，隻留下無數科技的屍體。
放眼望去，曾經繁華的都市如今變得破敗不堪，高樓大廈的玻璃窗大多已經碎裂，斷裂的鋼筋和殘破的牆壁裸露在外，仿佛巨獸的骨架。
廢棄的車輛淩亂地停放在道路兩旁，有些已經被燒毀，隻剩下扭曲的鐵架和焦黑的輪胎。
街道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塵和碎石，偶爾還能看到一些破舊褪色的廣告牌，搖搖欲墜地掛在半空中。
兩邊的商店門口，堆滿了被遺棄的物品，破爛的衣物、廢棄的電子設備和各種生活垃圾混雜在一起，散發出陣陣腐朽的氣息。
風吹過，帶起一陣陣沙塵和破舊紙片，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張殘破發黃的紙片在風中打著旋，落在柳笙的腳邊。
柳笙低頭看去，那是一張報紙的殘片，上麵最大的標題寫著“著名科學家瑪麗蓮娜首次發現高維文明痕跡……”
後麵半截標題消失在紙片邊緣。
再看時間——星曆6598年7月11日。
聽喬語說，當時她年紀還小，隻記得這個世界發生了一場浩劫，詭物遍布，死了不少人，十城九空，永遠地凍結在6598年。
她運氣好，一直有人保護著，在末日東躲西藏、苟延殘喘著。
然而，慢慢地，這些保護她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最終，隻剩下她孑然一身。
直到今日，見到柳笙。
這是她近十年來第一次見到其他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