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笙這邊略坐一下,喝了兩杯茶,小小才帶著婢女離去。
“四娘,又去找柳姑娘學習啦?”
一回到呂家,小小馬上到老夫人屋裡,幫老夫人捶腿捏肩,老夫人一邊讚歎著小小的手法獨到,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是啊,祖母,柳姐姐身上本領大著呢,孫女笨拙,許多還學不明白。”
“學不明白那就多學一些,我也不反對你跟那柳姑娘走得近,她神醫之名也是遠近聞名,聽說連京城都有貴人打探她,想請她去京城看診,但她都不願意,也不知道在我們這小地方是為了什麼。”老夫人搖首歎道。
小小笑容沉沉,回話道:“柳姐姐是淡泊名利之人,生於斯長於斯,所以才想要回報當地百姓,特彆是清水裡的窮苦人家,她不收分文醫治……”
“行了,彆說那些了。”老夫人一聽清水裡那種醃臢地方就不樂意,打住小小的話頭。
她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顯得格外疲憊。
“是,祖母。”小小安靜下來,隻默默按摩。
旁邊服侍老夫人的老人張媽看氣氛有些尷尬,開口道:“四姑娘也是孝順,當年因為小姐的病才去城裡各個醫館求請名醫,結果那些個沒膽子的都說不敢治,也就柳姑娘大著膽子來了。”
“誰承想,哎喲,還真成了。”
張媽說得惟妙惟肖,把老夫人也逗笑了。
在張媽口中,老夫人還是那個未出閣的小姐,這大半輩子都沒改得了口。
兩人情分不一般,老夫人自然對張媽的話看重得很。
“是啊,柳姑娘那時候才十幾歲,還是個小丫頭,竟然有這樣的膽子,本來福生、壽生說要把她當做騙子打發出去的。”老夫人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笑著搖了搖頭。
“當然也多虧小姐慧眼,竟能看出柳姑娘非同一般,願意用她。”張媽湊趣道。
小小也點了點頭:“還是祖母英明神勇,慧眼識人,願意給柳姐姐機會。”
“你啊,小滑頭,當時還不是你說願意用性命擔保,逼我的嘛。”老夫人點了點小小的額頭,笑著說道。
“四娘不敢,還是祖母決斷,也是天意所為,要祖母長命百歲。”
小小說話好聽,逗得老夫人和張媽相視一笑。
隨後小小又脫了鞋襪,跪在軟榻上給老夫人輕輕按著太陽穴。
老夫人閉目享受著,發出舒服的喟歎。
她現在是離不開小小。
雖然小小不是她親生孫女,但乖巧聽話,又願意哄著她服侍她,誰能不喜歡呢?
而且她的那些親生的孫兒孫女,嬌生慣養慣了的少爺小姐,怎麼好讓他們做這些服侍人的事情。
“你說你那些兄弟姐妹,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
老夫人本在闔目養神,不知道想起什麼,眉頭皺起。
小小柔嫩的小手在老夫人眉頭輕輕拂過:“祖母彆皺眉,會長皺紋的。”
“你這孩子,淨會說瞎話,祖母臉上已經滿臉皺紋了。”
“祖母看著一點兒也不老,孫女沒騙人。”
老夫人知道小小說的隻是寬慰之語,但也忍不住有些歡喜。
張媽也笑了:“小姐確實看著年輕,許是子女孫兒孝順,操心不多之故。”
“唉,你也來唬我,怎麼不操心?”老夫人歎了一聲,“光是長房那邊還沒有消息……”
說到一半,張媽輕咳一聲。
老夫人看到張媽的眼神飄向身後的小小,知道張媽的意思,沒有說下去。
小小卻像是沒聽見一般,隻是專心低頭給老夫人按摩頭上各個穴位。
老夫人就是喜歡她這一點,聰明,但又不會顯擺自己的聰明。
這孫女,模樣出眾又聰明乖巧,隻是年紀也不小了。老夫人想起那些個汙糟的眼神,想著再把她留在這裡也不好。
老夫人的心思一轉,說道:“不過啊,四娘,你接下來也該好好收心了,彆老往外跑。”
小小沒有說話,靜靜等著老夫人後麵的話。
“你年紀也大了,可以開始給你安排親事了。”
“是,祖母。”
老夫人聽到小小乖巧的回答,心頭一軟,將她扯到身邊,看著小小乖順的模樣說道:“你要記住,祖母是為了你好。”
“成了親,有夫君保護你,能免掉不少麻煩。”
“你不知道這世間有多少惡事。”老夫人看到小小滿臉懵懂,更是加重了語氣,“你還記得小時候跟你一塊兒玩的王家姑娘嗎?”
小小點頭:“記得,嘉姐姐。”
“她啊,不聽父母的話,跟一個窮酸男人私會,結果珠胎暗結……”
“祖母,這……怎麼辦?”小小瞪大了雙眼。
“能怎麼辦?那男人也不願意娶她,更不情願入贅,王家隻能把她關在鄉下的宅子裡,待生了孩子就送去尼姑庵。”
老夫人看著小小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滿是震驚與懵懂,再看進去,裡麵一絲冰寒劃過,卻又像是她的錯覺。
“所以,女子要愛惜身子,清清白白。”老夫人最後說道。
……
夜裡,小小陪著老夫人進了一點粥食,等老夫人歇下來才離開。
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小看了眼在院子裡灑掃的兩位婢女,問了一句:“我屋裡沒人動過吧?”
“沒有,小姐您吩咐了不能讓人進去。”一個看著活潑嘴快的婢女說道。
小小溫和地笑著:“行,我昨兒在做給祖母的萬壽圖,你們要是進去,弄亂了我的珠子繡線就不好了。”
“小姐,我們可是萬萬不敢。”那個嘴快的婢女當先說道。
其他婢女也紛紛表示不敢。
小姐看著溫溫柔柔,脾性和善,但不知怎地,莫名讓人敬畏,不敢造次。
小小看了一圈,才自己打開房門進去。
一進屋,確實地上鋪了一張極大的刺繡案幾,案幾上是一幅極大的紅綢,上麵是繡了一半的“壽”字,旁邊灑落了不少珠子和繡線,淩亂在地上千絲萬縷。
再往裡走,掀開幃簾,就是她的繡床。
原本躺在上麵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仿佛那隻是她的幻覺。
小小慢慢走近了。
層層紅紗之下,水紅色的錦被鋪得平整,如同嶄新的一般。
小小坐在床上,輕輕撫摸著錦被的表麵。
想起早上,那具屍體已經微微有些僵硬,躺在她的被子上,將被子壓得陷下去了一些。
濃重的血色在水紅色的被子上洇暈開來,經過一夜,已經暗沉下來,凝結成深色,變成一圈深黑色的圖樣。
是好看的圖樣。
但此時,這一切都不存在了。
連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都消失了。
小小輕輕一笑,撫摸著被子。
忽然,臉上笑容凍住,手一僵,似乎摸到了什麼。
她嫩蔥般的手指輕輕摳了摳。
硬硬的一小片,摳下來一點碎屑。
舉起食指,粉嫩如花瓣的指甲尖兒裡有一些黑黑的碎屑。
湊到鼻端,熟悉的血腥味。
淡淡的,饞人的。
她低頭凝神一看,在水紅色的錦被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深色圓形痕跡。
不起眼,完全可以忽視過去。
但小小知道,那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