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注意,他卡粉了。】
才見江才至,還沒聽他開口,柳笙就聽到心裡的聲音如此說。
【他要再可憐些,應該打個眼下腮紅,營造一種泫然欲泣的氛圍感。】這位柳笙還挺懂調脂弄粉的。
然後,就是一陣促狹暗笑。
這邊廂,江才至先是對眾人的到來表達了歡迎,隨後由江府管家給大家引路入內,而他則在一旁說起弟弟如今的慘狀。
“可恨那位狼心狗肺的家夥,才斌如此照顧他,結果他卻這樣是這樣回報。”江才至聲音頗為虛弱,說了幾句就輕咳起來。
【請細說照顧。】
【給他機會照顧自己,就算是照顧吧?】
柳笙的內心瘋狂吐槽。
“才至哥,你可要保重身子,萬勿憂思過度。”阮時之心中本就悲戚,看到同樣為親人神傷的江才至頓覺同病相憐。
“不妨事,我隻是昨日照料了才斌一夜,有些受了風寒,今日還特地告假在家。”
此話一出,更是惹來關懷憐惜,眾人紛紛安慰。
柳笙們悄然翻了無數個白眼,直接開口道:“我看江府還挺大的,這宅邸很是不錯。”
這麼突兀的一句話,眾人頓時安靜了。
隻有王冬冬,知道柳笙的目的,清楚她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些,想了想也環顧四周讚了一句。
“是啊,看這園子,和江南的園林相比也並不輸呢!”
“嗬嗬,是,老一輩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麵。”江才至應了一句。
“也花了不少靈元吧!”柳笙嘴上說著恭維豔羨之語,臉上卻毫無表情。
土包子!淩玉珂暗暗嫌棄。
“是,投入是不少。”江才至微笑道。
他正打算繼續哭慘,這麼一打岔倒是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卻聽柳笙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這麼看來,明明江府不缺銀子,卻請不起人幫忙照顧江二公子?還得大公子親自上陣?”
對哦,其他人腦中不由自主閃過這兩個字。
這話雖然直接了些,卻不無道理。
這一路看來,整個江府的婢女侍者並不少,怎麼就沒人照顧江才斌?
“是是,請恕小的鬥膽說一句,江大公子和二公子那叫一個兄弟情深呐,二公子出了事,江大公子那是衣不解帶日日照料,還時常流淚自歎若是能以身代之就好。”管家很是機靈,看江才至說不出話來,趕緊接上。
柳笙這才注意到這個一直默默在前麵帶路的管家。
隻見他衣著樸素但質地不差,符合管家的身份,但背脊挺直,雖低著腦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卻莫名看出一種傲骨錚錚的感覺。
嘴角微微勾起,柳笙不再說話。
同樣注意到這個管家的,還有淩玉珂。
本來她是不會留意這些在她眼中不值得在意的人,可是她跟在管家身後,越看越覺得這身影有些眼熟。
這腰身,甚至有些像某位。
這麼一想,淩玉珂頓時麵紅耳赤、口乾舌燥。
想什麼呢!
看來是真的餓了。
她暗自訓斥自己,彆開眼去不敢再看。
其他人聽了管家的話,更是心疼江才至,感慨兄弟情深,紛紛出言安慰。
王冬冬倒是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自從聽了柳笙說的,她才開始認真思考他們這堆人的關係。
認真回想,江才至對江才斌雖然維護甚至寵溺,但真的要說感情很好,倒是不見得,兩人一起沒什麼話說。
更何況,江才至和江才斌根本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不過堂兄弟,還是大房和二房的嫡子,關係尷尬才是。
其他人有沒有想到這一層,柳笙和王冬冬並不知道,但很顯然,隻要是人精都不會表現出來。
……
穿過幾道月門,走過幾條回廊,終於到了一處僻靜的院子。
院裡草木成蔭,一棵高大的槐樹籠在其上,不透一絲陽光,一走進院中就能感到一陣陰寒之氣。
“這院子的寒氣會不會太重了?”
邵燕皺眉環視一周,總覺得此處又濕又冷、不見陽光,不太適合病人居住。
“燕子,你有所不知,才斌被下的毒正是一種名叫‘熾焰’的毒藥,屬熱毒,正是需要這樣陰寒的環境。”江才至說道。
眾人唏噓不已,跟著江才至往屋裡走。
管家則是候在外頭,低眉順目。
【有人在看我們,感覺到了嗎?】
【是。】
柳笙轉過頭,看了眼仍低著頭的管家,頓了頓,再往後看去。
然後,她看到槐樹之上,正吊著一個罩著血跡斑斑的白布的物事!
陰風刮過,白布飄動,露出下方血淋淋的殘肢。
那個正盯著自己的眼睛,估計也在白布之下。
“你在看什麼?”
柳笙耳畔忽然傳來王冬冬的聲音。
偏頭看去,隻見王冬冬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沒事。”柳笙搖了搖頭。
再往槐樹上看去,已是空無一物。
仿佛剛剛所見隻是柳笙的幻覺罷了。
“先進去吧。”王冬冬說了一句。
柳笙抿了抿唇,輕聲道:“好。”
進得屋內,裡麵果然是烘得火熱,仿佛是有人在裡頭燒了炭火一般。
但怎麼會有人在六月天燒炭火呢?
隨著哢一聲輕響,房門被屋外的管家貼心地掩上,屋裡的熱氣更是聚而不散。
王冬冬走在前麵,掀起一層厚厚的深紅色簾子,等著柳笙一起走進去。
柳笙朝裡看去,裡麵是一張雕花木床,圍著層層錦帳。
眾人正圍在床邊,低頭看著床上之人。
一動不動。
一言不發。
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柳笙注意到,“王冬冬”的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仿佛關節處許久沒有上油,都生鏽了。
“王冬冬”見柳笙遲遲不進,嘴巴上下張開,皮肉撕裂,露出雪白的牙齒,一字一句地說道:“快進來吧。”
簾子內床邊站著的“人”亦是如此。
他們站成兩列,仿佛夾道歡迎,由於臉部扭曲看著瘮人的相似,嘴巴同時裂開,一張一合地說道:“快進來吧。”
“快進來吧!”
“你為什麼不進來!”
聲聲催促,重重複複,如同複製出來一般的麵目越發猙獰。
他們的臉在這樣僵硬的活動下都要散架了,露出皮膚之下猩紅色的肌肉,眼球死死地瞪著她,仿佛隨時要脫落眼眶掉落下來。
柳笙點點頭:“好。”
然後很自然地步入簾子後的內室。
鮮紅如血的簾子在她身後重重落下,隔斷了外界的窺視,也隔絕了她的退路。
這麼一悶著,又濕又熱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還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看到她如此坦然淡定步入這個明知道凶險萬分的內室,眼前那一張張臉都僵住了,下巴差點脫落下來,有的眼珠子已經滾落在地。
有一顆落在柳笙的腳邊,被她輕輕踢開。
此時,整片空間沒有一絲聲響。
隻有繡床深處,那微弱的喘息聲。
像是在拉漏氣的老風箱一樣,又粗又啞,若有似無。
隨時都要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