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世界來說,它從不會承認自己遇到挑戰或難題。
畢竟有著不斷增長的推衍能力的它,甚至已經成長得不知道如何定義自己的它,從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難事。
如果有,一定是這個世界不對。
而不是它這個世界不對。
可是現在,它終於感受到有一絲絲棘手。
不為彆的,正是因為它現在肩負著的剪輯大任。
“剪輯”這個詞也是新學的,在唐教授的世界裡,似乎這是妖術一般的存在。
按照柳笙的要求,要把她的行為“剪輯”出一種神秘又睿智的感覺,又不能暴露小觸手這種違規的存在,還要符合邏輯,適當的具有觀賞性。
世界沒有看過百科全書上麵說的“電影”、“電視劇”還有信息爆炸時代的“短視頻”,隻能憑借想象,拚湊出它覺得符合柳笙要求、人類應該會覺得合理的畫麵。
於是,蜃影外麵的人看到的成品如下:
柳笙抄完書以後找拂曉神官裝訂成冊,然後拿著沉甸甸的神書,看著路邊的行人似乎正在找傳教目標。
然而,她最終沒有下手,而是一路走到三元坊。
許是走了太多路,又或者是抄書抄累了,總之她餓了,找路邊賣紅薯的大娘買個紅薯吃。
或者不是買,而是搶……
因為她手裡舉著厚重的神書,一副威脅的模樣。
大娘被她嚇到了,隻能找了個最大的紅薯給她。
結果,搶了個紅薯還不夠,柳笙還十分自來熟地跟著戰戰兢兢的大娘回了家。
不一會兒,就跟大娘一家三口坐在一桌吃飯了。
……
“不是,有這麼餓嗎?”寒山君看得目瞪口呆。
梅院正也看笑了:“哈哈,都開始蹭飯了。”
“這,說不定也是一種策略?”顏學士也有些看得一愣一愣的。
李尚書勉強說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傳教最好就是能走進民間,深入百姓。這不就是陛下一直說我們做得不夠的地方嗎?”
“還是李尚書看得明白。”顏學士點頭,然後又一臉虛心求教,“不過,為什麼要先搶紅薯呢?”
“恐怕是在用欲揚先抑的策略,在這個時代,人人心懷戒備,你若是走溫情脈脈的路線,人家反倒懷疑你彆有所圖,倒不如先做強盜後做人。”
寒山君恍然:“果然是李尚書。”
顏學士大悟:“還得是李尚書。”
李尚書謙虛:“過獎過獎。”
皇宮之中,皇帝倒是搖頭直歎可惜。
長公主奇道:“皇兄不是很看重民間傳教嗎?接下來不是準備在基層大施拳腳?為何歎息?”
“這個考生想法確實與我不謀而合,雖然過程有些……嗯,奇異的波折。但現在時間緊迫,如此家家戶戶傳教,自下而上效率還是太低了,不如軒寧的自上而下……”
皇帝說完,眼神卻還是飄向“玄三十九號”蜃影,皺眉關注著。
……
回神廟的路上,柳笙問世界。
【如何?轉播出去的蜃影可還順利?】
【順利,已經蒙混過關。】
【不能僅僅蒙混過關啊!我這個可是考試,還得表現突出才行。】
【嗯,根據評價,還算突出。】世界實誠地回答。
【那就好。】
柳笙並不知道因為世界的妙手剪輯,外人是怎麼看待她的。
她覺得自己效率還挺高,走一趟收獲了不少信仰。
而且還有了其他的收獲……
當時,她跟著大娘回家。
大娘並不住在城裡,而是在玄三十九城治下的蓮塘村,出了城門走上半個時辰就到了。
“大娘,你們村裡還有什麼人嗎?”
柳笙看著村裡家家戶戶緊閉的房門,荒涼的田地,還有明明叫蓮塘村卻處處乾涸的池塘,時不時有一兩張紙錢在空中打轉然後飄去,心裡頭涼颼颼的。
“唉,沒啥人咧。能跑的都跑了,我們村裡怪事多,沒人敢留在這裡。”
“那您為何不走呢?”
“我兒子……走不了。”大娘無奈地解釋道。“而且,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大娘很是絕望:“隔壁宋寡婦那遠嫁的小姨子逃難過來投奔嫂嫂,聽說她那村子出了一個可怕的大詭物,基本上整個村都沒了。她一路跑來,見了不少事兒,說都不太平咧。”
柳笙頜首,若有所思:“那位妹妹還在嗎?”
如果還在的話說不定還能問問這玄三十九城以外的信息。
“不在了,可能看到我們村子裡的情況也不好,跟著跑了。”大娘搖了搖頭。
“可能?您不知道?”柳笙奇道。
“就是有一天忽然不見的,宋寡婦說也沒有道彆。”大娘忽然反應過來,臉色頓時煞白,“神官大人,您的意思是?”
“隻是有可能。”柳笙默默歎了一聲。
路過乾涸的蓮塘的時候,大娘小心地靠近柳笙,低聲說道:“大人要小心,這裡麵的詭厲害得很,還好白日不出來。”
“還有田裡的詭物,夜裡不要走田間……”
“聽起來,白天還算是平和?”柳笙問道。
“在我們蓮塘村,還算是平和。”大娘說著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掂了掂肩上的扁擔,“要不我也不敢出門呐。”
忽然,柳笙眉頭一皺。
手中一物如電探出,從大娘的脖頸處取下了一條紅紅的物事。
大娘大驚失色,捂著脖子慌忙看去。
那物粗略一看,還以為是吸飽了血的長滿觸須的水蛭,但仔細看了,發現那些觸須都是一條條細小赤紅的小胳膊,像是被剝了皮的人手,但和真正的人手相比小太多了。
這些微型小手無力地在空中擺動,整根紅色的水蛭一般的物事更是吸得鼓脹,扭動掙紮著。
大娘一看,差點要吐出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這是,這是血蛭……”
順著扭動的血蛭往上看,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子小小的年輕姑娘,用來抓住血蛭的竟然是一根黑色透著點點金光的觸手。
然後,血蛭在觸手纏繞之下,竟然一點點消失不見……
這觸手,竟是在吃血蛭!
那可是詭物!
那這位姑娘……難不成也是……
自己還跟她相處了那麼久……
大娘心驚膽戰,卻全身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大娘,你身上還有血蛭吧?”那位自稱是“地母大人”的神官姑娘忽然說道。
“什……什麼?”
“按照這個血蛭的特性,隻會成群結隊地纏上一個生命體,直至血液吸食殆儘,所以我估計你身上還有。”
柳笙當然能看得出大娘此時的恐懼和遲疑。
但柳笙不會逼她也不會勸她,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一個是已知會害死自己的,而另一個是一直沒有動手而且剛剛還幫了自己的。
隻要是正常人,在這樣絕望的境地下,也知道誰才是救命稻草,該向誰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