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陌生人的善意,鄺博文第一次放棄了抗拒,握住了那隻溫暖的手,任由那位娘子把他扶了起來。
“哥哥,我們送你去醫館吧。每次生病我娘都會帶我去醫館,雖然要吃很苦的藥,但痛痛很快就會沒了!”
那小孩子也在另一邊學著娘親的模樣伸手扶著他。
明明這小小的身子並沒有什麼力道,鄺博文卻莫名覺得身子鬆快了一些。
這對母子把他送上雲轎,那位娘子最後叮囑一句:“一定要去醫館瞧瞧,說不定還有希望,我知道有人斷了一隻手但經過醫治又長出來了。”
鄺博文心中知道這是詭物造成的傷口,還被深度侵蝕,最多能祛除表麵詭氣愈合傷處,但要重新長出,恐怕希望不大。
但他沒說什麼,隻是揮手與母子倆道彆。
在醫館躺了兩三日,斷處的詭氣才算是消除得七七八八,不至於半夜被螞蟻噬骨的痛苦折磨得輾轉反側。
但他還是常常睡不著覺,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你睡不好可不行,你這病症正是需要好好安睡養神,安神丹沒吃嗎?”老大夫一看他的精神狀態,挑眉懷疑道。
鄺博文苦澀一笑,他這失眠的症狀,藥效平和的安神丹是控不住的。
心病還須心藥醫。
“不過,幸好你及時就醫,要是再晚一些,你傷口的詭氣就不僅僅是妨礙愈合,甚至會侵入骨髓,蔓延而上,好一些的情況就是半身不遂,壞一些的話,腦子被侵蝕,從此失去自我。”
老大夫一邊給他紮針,一邊語調嚴厲地告誡道。
“若是你早些來的,說不定我還能徹底根治你的腿。”他看著鄺博文的斷腿處,搖頭歎息。
鄺博文隻能沉默不語,前不久他還在詭蜮中,怎麼可能。
“你們這些年輕人,老是顧著往前衝,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老大夫瞧著鄺博文不可置否的神色,更是不悅地吹胡子瞪眼。
“那邊的姑娘也是,年紀輕輕,本來有大好前程,結果差點把自己整得瘋瘋癲癲。”老大夫指了指不遠處剛從廂房走出來的一個少女。
“殺詭雖是好事,但還是要留得青山在啊。”
老大夫說著這句肺腑之言,低頭一一將金針收回針囊之中,也不知道鄺博文根本沒有認真聽,眼神緊緊鎖著那位少女。
“大夫,我現在可以走了吧?”鄺博文看到少女走出醫館,轉頭問老大夫。
“可以,三天後再來紮針,開給你的藥丸記得每日三粒定時服用。”
鄺博文拿起一旁新買的拐杖,拄起身子。
現在他已經逐漸適應自己的身體缺陷,用起拐杖也比前兩日得心應手得多。
隻是行走還是快不起來。
所以他隻能遠遠地綴在少女身後,勉強用眼睛追著她的身影,然後拖動著唯一的腳一點點挪著。
本來他也沒什麼想法,隻是好奇少女竟然也有如此嚴重的後遺症,而且聽那大嘴巴的老大夫所言,問題可不小。
結果,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不到的身影。
“她們在詭蜮中好像並不熟才是,但現在看來竟然關係不一般。”
鄺博文坐在街邊一個茶檔之上,恰好能看到在河邊一家簾子卷起的酒肆中喝茶聊天的兩人。
“她們還交易了什麼?”鄺博文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看到一人拿出一個儲物袋,另一人掏出一大把靈元給對方。
坐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茶檔老板的眼神已如如芒刺在背,於是還是點了一壺茶。
一壺裝在粗瓷壺中的熱茶被重重墩在桌上。
鄺博文倒了一杯,喝著沒什麼滋味。
再喝了一口,茶水中的茶葉梗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卡得他咳了老半天。
這茶鋪老板懶懶地躺在竹椅上,眼睛也不帶瞄一下。
買了茶就不管了,竟勢利如斯!
他咳著咳著,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兩下。
茶葉梗被大力拍出。
“咳咳,謝謝。”鄺博文咳得粗紅了臉,喘著氣道了聲謝。
要不是此人,他還真的要被茶葉梗卡死在路邊了。
得看看救命恩人的模樣。
於是他扭頭看去,然後嚇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
柳笙頗為不解地看著鄺博文,又給他拍了幾下。
可能不夠力,才會複又咳將起來吧?
於是她加大了力道。
“停……停停!”鄺博文趕緊製止。
柳笙停了下來。
鄺博文順了順氣:“我差點被你拍到去見太奶了。”
“誰叫你鬼鬼祟祟的?”柳笙不滿地說道。
“我……”鄺博文確實無法解釋他這所作所為。
“鄺大哥,你怎麼在這裡?”宋茹的聲音響起。
循聲望去,此時的宋茹和他在詭蜮後期所見的不大一樣。
方才太遠了看不真切,如今近了才能看得出。
她眉宇間的仇怨和陰鬱散了不少,好像又漸漸恢複初見時那個靦腆純真的少女模樣。
“我,我在醫館裡見到了你,想打個招呼。”
“哦……”宋茹現在腦子格外單純,能不想的事情絕對不細想,對於鄺博文這個說法坦然接受。
柳笙則是略帶懷疑地瞥了他一眼。
不過鄺博文也沒什麼壞心腸,隻是這個世界中的他遭此大難,以後怕是做不了獵詭者了。
雖不是她造成的,但對此柳笙還是感到有一絲歉意的。
“你這幾天都在醫館治療?可是好多了?”柳笙一聽便猜到,於是關心一句。
“嗯,是的,傷口的詭氣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鄺大哥,你要照顧好自己。”宋茹一臉真誠道,“或許什麼時候我們還能一起獵詭。”
鄺博文臉色一僵,勉強說道:“好。”
柳笙注意到鄺博文的臉色,心中暗歎。
於是她坐下來,倒了杯粗茶給鄺博文。
“那你接下來有些什麼打算?”
“還不知道,總之,走一步算一步吧。”鄺博文笑了笑,“也許回老家,學點針線活幫一下家裡。”
“聽文……嗯……柳微微說,你曾經也是天工科的?”柳笙忽然想起這茬。
鄺博文聽到柳笙說起此事,忽然覺得有些糗,畢竟自己是因為眼前這人才放棄天工的。
但他還是應了聲是。
“而且技術還不差?”柳笙又問道。
鄺博文更為不悅,手下敗將能說什麼技術不差嗎?
“不敢說很好,但當年在書院中還算得上數一數二。”他努力克製著,但還是流露出一絲自得。
隻是這種自得很快被自卑給淹沒。
結果柳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雙手一拍,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何事如此好笑?”鄺博文本來心裡有些憋屈,更是不樂意了,氣悶地將柳笙倒的茶一口而儘。
“我隻是在想,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乾?”
“我有一家鋪子,需要厲害的煉器師。”
於是,猛烈的咳嗽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