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城裡趙員外抱著快斷氣的兒子衝進江家醫館。
江大夫把祖傳的丹藥塞進孩子嘴裡,沒想到半炷香功夫,那孩子居然能坐起來喝粥了。
趙員外當場跪下磕頭:"這是仙丹啊!能讓人起死回生!"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柳樹村突然來了好多有錢人。
有抬著整箱銀子的商人,有帶著官兵的縣太爺,都想要江家的藥。
江大夫急得直跺腳:"這就是普通補藥,治不了絕症!"
身懷寶貝,必遭覬覦。
半夜,七八個蒙麵人闖進院子,刀架在江夫人脖子上逼問:"丹方交出來!"
江大夫把藥櫃最底層的鐵盒扔過去,裡麵全是曬乾的草藥。
蒙麵人揭開後惱羞成怒,踹翻藥碾子:"三日後不給真方子,燒了你們破醫館!"
三日後。
六個在井邊玩水的孩子突然口吐白沫,抬到醫館時渾身抽搐。
江大夫剛搭上脈,王二突然喊:"我看見江夫人往井裡倒藥粉!"
大夥從井底撈出個青瓷瓶,瓶底刻著江家梅花印。
"喪良心啊!用娃娃試藥!"死了孩子的張屠戶掄起殺豬刀就要砍人。
神婆舉著桃木劍蹦出來,指著藥櫃裡的鹿茸喊:"他們在煉人丹!"
那天江臨被娘塞進地窖,聽見外頭劈裡啪啦砸東西。
等他從狗洞爬出來,祠堂前已經堆起柴火垛。
三十多個村民舉著火把,爹的右手被踩斷了,還死死抱著祖傳醫書。
"燒死巫醫!"
"交出長生藥方!"
江夫人朝人群扔出個藥囊,哭訴道:"得瘟疫的吃紅藥丸,你們饒了我夫婦二人吧。"
眾人哄笑,接到藥囊後,毫不猶豫的將火把扔過去。
火舌卷上江夫人的襦裙時,江臨咬破了嘴唇。
他看見私塾先生悄悄後退,看見趙鐵匠上去添柴火——上個月趙鐵匠之子趙大膽中風,是他爹連夜紮針救回來的。
濃煙嗆得江臨眼淚直流,但是江臨死死盯著每一個村民,把他們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海裡。
後半夜下起大雨,江臨摸黑爬下房梁。
火燒過的老槐樹還在冒煙,他蹲在灰堆裡扒拉,找到半本燒焦的醫書。
聽見腳步聲,趕緊鑽進後山墳地。
"那小崽子肯定跑不遠!刺史大人說了,抓到活的賞二十兩!"
江臨在墳堆裡趴到天亮,渾身被蚊子咬滿包。
他記住那些火把下的臉:吐口水的王二,舉柴火的村長,拽走娘玉佩的神婆總共三十七個,他掰著手指頭數了三遍。
五年後大雪封山那天,村裡鐵匠鋪來了個年輕人。
江臨站在鐵匠鋪門口,看著趙鐵匠佝僂著背在爐前打鐵。
五年過去,這間鋪子還是老樣子,牆上掛著各式鐵器,角落裡堆著生鏽的農具。
"這位客官要打什麼?"趙鐵匠放下鐵錘,用袖子擦了擦汗。他的右腿有些跛,那是五年前被火炭燙傷留下的舊疾。
江臨摘下鬥笠,露出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打一把匕首。"
鐵匠鋪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爐火劈啪作響。
趙鐵匠盯著江臨的臉,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你你是"
"我是來討債的。"江臨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這是治寒腿的方子,您先收著。"
趙鐵匠的手開始發抖,鐵錘"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記得五年前那個雨夜,自己舉著火把站在祠堂前,看著江大夫在火中掙紮。
那天之後,他的腿就開始疼,每到陰雨天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你爹你爹他"趙鐵匠踉蹌著後退,撞翻了牆上的鐵器。
江臨一步步逼近:"我爹臨死前說,醫者父母心。您說,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鐵匠鋪的門突然被風吹開,一股刺鼻的藥味飄了進來。
趙鐵匠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
他想起五年前江大夫給他兒子治病時,也是這股藥香。
"救救命"趙鐵匠癱坐在地上,臉色發青。
江臨蹲下身,從懷裡掏出半本燒焦的醫書:"您還記得這個嗎?那天晚上,您添的柴火可真不少。"
趙鐵匠的瞳孔開始渙散,他看見江臨手腕上有一道燒傷的疤痕,那是五年前留下的。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艱難地開口:"你你不能殺我我知道知道是誰"
話未說完,趙鐵匠就斷了氣。
江臨站起身,看著地上的屍體,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他走到牆邊,取下那把生鏽的殺豬刀——那是張屠戶的刀,五年前就是這把刀差點砍死他爹。
夜幕降臨,江臨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樹乾上還留著火燒的痕跡,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他摸著樹皮上的裂痕,仿佛又看見爹娘在火中掙紮的身影。
"下一個是誰呢?"江臨輕聲自語。
月光照在他臉上,那道疤痕顯得格外恐怖。
遠處傳來狗叫聲,江臨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這裡,村民們明白了,是先人們造下的孽。
江臨看向狗娃:“當年你家幫我父母說了話,多謝。”
狗娃心底難受的要命。
他覺得林清禾有句話說的沒錯。
人比鬼可怕多了。
“江臨,當年的事都是我們的先人犯下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們吧。”
村民們哀求道。
江臨獰笑:“我就是要你們村的人不安生,痛苦死去。”
“你當初心狠,又有謀略,為何會變成厲鬼。”林清禾道。
江臨道:“少觀主可聽過釘魂。”
林清禾點頭。
江臨一揮手,銅鏡裡的畫麵變了,出現一張道士的臉。
林清禾瞳孔微縮,與孫不二對視眼。
這個道士!分明是她們倆師傅的師兄,太虛真人!
林清禾精神一震。
年輕的太虛真人遊曆到柳樹村,聽到江臨屠村一事,直接出手,聯合整個村子的人將江臨捕住。
先是浸豬籠溺死,後燒毀肉身,揪出魂魄後用七七四十九根釘子釘住他的魂魄。
不會魂飛魄散,也不能投胎轉世,隻能痛苦到存在於釘子之下。
隻是太虛真人沒想到的是,二十年間,江臨逐漸凝聚鬼力,掙脫開釘魂魄的釘子,席卷重來。
道士們看的目瞪口呆。
難怪江臨的怨氣會大到足以將整個村子籠罩。
太虛真人的形象在他們心目中徹底塌了。
好惡毒的做法!
幻境散!
眾人如夢初醒,都有些不知所措。
世仇如何解?
道士們不約而同看向林清禾:“懸壺道友,這事咱們摻還是不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