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結拜還是相當正經的一件事情。
尤其,當初李雲跟周緒結拜,還是比較正式的結拜,兩個人是設了祭台,一起焚書敬了天的。
也就是說,這件事,他們兩個人通知了“上頭”。
雖然李雲心裡並不把這個當回事,那位周大將軍心裡也未必真的把這個當回事,但是不管怎麼說,在明麵上,兩個人就是兄弟。
甚至,周緒周大將軍,也已經默認了這件事。
因為在他看來,當今天下的格局,應該就是這樣了。
雖然南邊的李雲正在跟他撕搶淮南道,北邊的蕭憲也已經返回範陽,正對他虎視眈眈。
但是,誰也沒有覆滅誰的本事。
在周大將軍看來,往後幾十年的局勢,大概會在這兩年定下來,而李雲跟平盧軍之間,也注定會是鄰居了。
甚至,在那位周大將軍預想之中,以後江東李家同青州周家之間,恐怕會相處不止一代人。
在這種前提下,他是願意認李雲這個乾兄弟的。
至於周昶,就更不能不認了。
雙方在淮南道撕扯,現在最多屬於兄弟鬩牆,如果他跟李雲齜牙,說的嚴重一些,那就是不孝了。
雖然李雲比他還小兩歲,這一口一個大侄子聽得著實讓人生氣,但不管心裡再如何惱火,他也必須認下來李雲這個叔叔。
“叔父。”
周昶深深地看了看李雲,開口道:“不好一直在門口罷?”
李雲大聲笑道:“大侄子遠道而來,自然不能讓你在門口等著,我已經在府中設宴,快請。”
李雲在前頭帶路,周昶跟在他身後,進了園子之後沒多久,就到了正堂,這會兒李家其他人雖然沒有出去迎周昶,但還是在正堂這裡迎了迎的,大婦薛韻兒站在正中,劉蘇懷裡抱著李雲的長子李園,站在薛韻兒左側,一身藍色衣裳的陸嬛,站在薛韻兒右手一側。
李雲站到薛韻兒旁邊,看了看周昶的麵容,笑著給他介紹道:“這是你嬸嬸。”
周昶臉色一黑,不過還是咬牙切齒,低頭抱拳道:“小侄周昶,見過嬸嬸。”
李雲又站到劉蘇麵前,正要開口,周昶已經惡狠狠的看著他。
顯然,他是絕不肯拜一個妾室的。
好在薛韻兒已經開口,笑著說道:“少將軍太客氣了,酒宴已經設好,少將軍入席罷。”
他們本就是同齡人,周昶見薛韻兒給他解了圍,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薛韻兒,心中頓時生出好感。
不過想到李雲,他腦子裡的念頭,又在一瞬間爍滅。
很快,二人一起進了李園,這會兒酒宴還沒有開席,周昶被李雲請到了後堂說話。
進了後堂之後,李雲坐在主位上,笑嗬嗬的看向眼前這個同齡人。
“少將軍,我們也許久未見了吧。”
輩分上麵占便宜,占個一會兒開心開心也就行了,沒必要一直占便宜,一來沒什麼意思,二來,現在的李雲,跟周昶雖然是同齡人,但的的確確已經不是一輩人了。
李雲已經跟那位周大將軍站在了同一個層次,再跟周昶糾纏,平白掉了身份。
少將軍周昶看了看李雲,一瞬間神色有些複雜。
他們是舊相識了,早在李雲還在做越州司馬的時候,周昶就跟他見過麵,一轉眼,如今的李雲,已經跟他不在一個層級了。
“是。”
這位少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叔父,我這一次來的用意,您應該已經猜到。”
“江南道戰事至今未停,我父與叔父是八拜之交,沒有道理這樣傷和氣,再打下去,恐怕要為外人所趁了。”
李雲笑著說道:“我早說了,我已經不在江東任事,江東的兵事,我就更加管不到了。”
周昶麵無表情:“叔父,這樣沒什麼意思。”
“是沒什麼意思。”
李雲笑嗬嗬的看著他。
“雖然沒意思,但是又不得不說,免得被少將軍捉住話柄,引得一身麻煩。”
周昶皺眉,然後開口道:“淮南道的事情,不必分對錯,現在隻說應該如何處理,如何?”
“分對錯,我也沒有錯。”
李雲低頭喝了口茶水:“我那會兒正在收複江南西道的地盤,合情合理,是你們青州,與那姓盧的不清不楚在先。”
周昶也低頭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我這趟來,是奉父命前來,與叔父休戰的。”
“叔父不必說彆的,談條件罷。”
李雲看了看他,突然問道:“範陽軍動了?”
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李雲便緊盯著周昶的表情,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李雲從壽州回到金陵之後,依舊每天準時看軍中傳來的戰報,這會兒,戰線依舊在壽州光州一線。 好消息是,蘇晟成功取下黃州,陳大苦攻一個月之後,也已經占下了舒州州城,眼下正在消化之中。
但是距離將平盧軍給趕出淮南道,至今還遙遙無期。
既然戰場上沒有吃大虧,理論上來說,平盧軍不應該這麼急著過來求和才對。
周昶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隻是微微搖頭。
“叔父想太多了,範陽軍老實得很,沒有任何異動。”
“那就好,那就好。”
李雲笑著說道:“最好平盧軍,南北兩邊都太平無事,讓我那兄長,能過幾年安生日子。”
說到這裡,他看向周昶,開口道:“平盧軍退出淮南道,將淮南道徹底讓給我,如何?”
提出這個要求,李雲心裡是沒有什麼底氣的。
因為他很清楚,他給自己屬下布置的,年底之前將平盧軍趕出淮南道的任務,恐怕年底之前,已經不太好辦成了。
而戰場上拿不到的東西,指望著在談判桌上拿到,那就隻能期盼著對方是個軟蛋。
不然,很難辦成。
出乎李雲意料之外的是,周昶沒有立刻翻臉,而是認認真真看著李雲,開口道:“這個可以談,先前叔父跟周貴說的條件,現在還算數否?”
先前李雲見到周貴,跟他說隻要平盧軍退出淮南道,將來平盧軍與範陽軍起衝突之後,李雲絕不與範陽軍一起,南北夾擊平盧軍。
李雲頓時笑逐顏開,笑著說道:“算數,算數。”
這位少將軍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道:“我們青州的公孫將軍。”
李雲笑著說道:“隻要伱們讓出淮南道,我親自把公孫將軍送到淮水以北都行。”
周昶看著李雲,沉默了許久,最後才開口說道:“淮南道是好地方,我們在淮南道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不可能就這麼讓出去,叔父要給我們青州十萬貫錢,另外,我還要二十萬斤江東的鹽。”
聽到這裡,李雲總算是想明白了一些。
平盧軍多半是…經濟危機了。
這事是有些古怪的。
因為平盧軍雖然短時間內,擴軍了一倍,但是他們的地盤也擴張了一倍不止,先前青州等十個州,能養活一支平盧軍,沒道理現在更多的地盤,養不活十萬平盧軍。
李某人考慮了一番,輕聲笑道:“銅要不要?”
周昶看了看李雲,緩緩呼出一口氣:“有就更好了。”
“錢好說,鹽我分兩年給你,也沒有問題。”
李雲笑著說道:“但是不能白給,我要糧食來換。”
平盧軍經過一輪快速擴張之後,如今已經幾乎占據了河南道整個東部地區,這裡基本上都是平原,最出糧食。
“糧食現在沒有。”
周昶沉聲道:“我們青州也缺糧。”
“總不能,讓我平白無故,給你們送那麼多東西。”
李雲皺眉:“那我成什麼了?賠款討饒?”
周昶勃然大怒:“淮南道,還有四個州在我們手上!”
李雲輕聲道:“但是那四個州,都在淮南道的最西邊,而平盧軍,在河南道的最東邊,已經錯位很多了。”
“支援,兵力運輸,都是問題。”
李雲抬頭看著周昶,繼續說道:“甚至,隨著淮水封閉,糧食運輸也會成問題。”
周昶低頭不語。
李雲“嘖”了一聲,笑著說道:“好侄兒,有難處就直說,何必死撐?”
“不過我好奇的是,平盧軍吃掉這麼多地方,怎麼現在…”
“似乎還越吃越窮了?”
“擴軍太多。”
他瞅了一眼李雲,咬牙道:“你李府公征兵還發糧餉,這事傳到青州之後,弄得平盧軍也中人心惶惶。”
“逼得我們也不得不跟著發餉。”
他幽幽的看了看李雲,歎氣道。
“而且我們青州,還缺一個杜十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