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帥帳之中,周昶一路小跑跑了進來,他對著一身袍服的父親低頭抱拳道:“爹,出事了!”
周大將軍抬頭看了看他,默默歎了口氣:“六合渡被占了?”
六合渡距離揚州不是太遠,因此先前的戰事,周大將軍是知道的,調動附近兵馬去緊急支援六合渡,也是他下的命令。
現在,他的援兵,也依舊在支援六合渡的路上。
周昶看了看自己的父親,低聲道:“爹,六合渡是佯攻,那些江南兵先是佯攻六合渡,吸引了附近的兵力之後,用主力強攻六合縣城!”
“數千兵馬,猛攻六合縣城數個時辰,而且是不要命的那種猛攻,現在六合縣城,已經陷落於敵手。”
他說到這裡,突然見到自己父親的表情,似乎已經有些不對勁了,這位少將軍心裡也有些害怕,連忙話鋒一轉,開口道:“那李雲,真是狡猾。”
“咱們的探子,一直在盯著金陵,盯著丹徒以及錢塘,李雲的這三個屯兵點,都沒有太大的動靜,更沒有船隻渡江,但是卻突然有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出現在了江北。”
周大將軍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廬州來的。”
周昶一怔,隨即握拳道:“這姓李的,膽子還真是大,廬州附近的州郡裡,有不少我們的駐軍,他廬州空虛,就不怕我大軍占了廬州,將他的主力憋在江南,將他這一支冒進的軍隊,困死在江北?”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周緒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狠狠拍了拍桌子,怒聲道:“滾出去,讓公孫皓來見我。”
周昶有些不服氣,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爹,從六合縣調兵去救六合渡,是您下的命令,這事怎麼也賴不到兒子頭上吧?”
周大將軍猛地站了起來,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罵道:“那六合渡,直通金陵,要是給他們占了六合渡,金陵的船隻就能往來無礙,你告訴老子,六合渡要不要救!”
“還在這裡跟老子說什麼佯攻!”
周大將軍怒氣衝衝,罵道:“兩處都是實攻,救了六合渡,六合縣城就守不住,要是固守六合縣城,他們一定會順勢占據六合渡,從江南接引援兵過江!”
“你這蠢物。”
周大將軍將自己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才咬牙道:“滾,立刻給老子滾!”
周昶自知道理虧,但是畢竟年輕氣盛,也不說話,一咬牙扭頭就走了。
很快,平盧軍的副將公孫皓,便到了周大將軍帥帳之中,二人密談許久之後,公孫皓離開帥帳,隨後就領精兵五千,趕往六合縣。
而另一邊,李雲則是帶著眾人,進駐六合縣。
陳大在縣城門口迎接他,見到李雲之後,陳大上前,半跪在地上,低頭道:“屬下無能,以致使君涉險,請使君責罰!”
李雲將他扶了起來,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座縣城,笑著說道:“能攻下六合縣城,便什麼都好說,你要是打不下來,我便真要罰你了。”
陳大跟在李雲身後,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這六合縣本有兩千多平盧軍駐紮,是使君吸引了大部分兵力,不然屬下絕難攻下這縣城,與其說是屬下攻下了六合縣,應當說是使君您攻下了六合縣。”
李雲這會兒正在看這座縣城的城牆,聞言回過頭來看了看陳大,笑著說道:“你小子,跟誰學的拍馬屁的功夫?”
陳大正色道:“屬下隻是實話實說。”
李雲背著手,走進這座縣城,緩緩說道:“城牆雖然不算低矮,但也不算高,好在城牆還算完整,不過這種城牆,如果平盧軍掉頭來攻,恐怕又是一場苦戰。”
“是。”
陳大點頭道:“屬下也看到了這點,不過這會兒,蘇將軍的援兵,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屬下守住這六合縣不容易,但是守住一段時間,不會是什麼難事。”
李雲“嗯”了一聲,然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拍著陳大的肩膀說道:“蘇將軍的部下,主力想要過來,恐怕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時間,這四五天時間,你要守住這六合縣城。”
“我現在還困的厲害,這城裡城外,就交給你了。”
陳大有些錯愕,他抬頭看了看李雲,見後者神色平靜,陳大立刻明白了李雲的意思。
使君是在鍛煉自己。
陳大微微低頭道:“使君放心,末將一定守好六合縣城,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
李雲笑了笑:“江北這一仗要是順利,我一定重用你小子。”
陳大心中一陣激動,微微低頭:“屬下,一定儘心儘力!”
……
李雲的確需要休息,他在城外打了一天一夜,卻隻睡了兩三個時辰,就被周必叫醒,這會兒還沒有休息過來。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先處理了傷員的安置問題,以及救治問題,能把傷員都安排好了之後,他又翻看了一些要緊的文書,這才倒頭,沉沉睡去。
至於六合縣城的軍務以及其他事務,他還真就全部交給了陳大,自己一點都沒有過問。
到了他現在這個階段,必須要學會的一件事情就是放權。
要嘗試著把權力下放,交給下麵的一些人去做,否則事必躬親,不等到做成什麼事業,自己就活活累死了。
現如今,李雲就是在嘗試著培養一些能夠值得自己放權的屬下,同時要把握住一個微妙的平衡。
這個微妙的平衡就在於,在權力外放的同時,又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裡。
每一個創業之主,都要經曆這個過程,而一個合格的創業之主,要能夠做到對權力收放自如。
這一覺,李雲睡了整整半天時間,等到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他才醒了過來,等到睡醒之後,房間裡有了動靜,門外才傳來敲門聲:“使君!”
這不是周必的聲音,而是孟海的聲音。
李雲從床上坐了起來,醒了會困,才點頭道:“進來罷。”
孟海先是推開了門,然後回頭端了盆熱水,走了進來,將熱水放在房間裡的桌子上,開口道:“使君,您剛睡醒,洗個臉吧。”
李雲瞥了一眼這盆熱水,笑著說道:“真機靈啊。”
孟海連忙說道:“這是屬下對使君一片敬愛,全然沒有任何功利之心。”
李雲起身,洗了把臉,然後看著他,問道:“什麼時候到的?”
“下午。”
孟海站在李雲旁邊,微微低頭道:“見使君在休息,就沒有打擾。”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平盧軍派了大股軍隊,正在趕來六合縣的路上,估計明天就能趕到,人數在五千人左右。”
李雲點了點頭,並不覺得意外,放下擦臉的毛巾之後問道:“揚州城附近的平盧軍,有多少人?”
“先前在三萬人左右,不過派出了這批人之後,就隻剩下兩萬多了。”
李雲走到房間門口,叫了聲周必,周必很快一路小跑過來,李雲看了看他,摸著肚皮說道:“餓壞了,弄點吃食過來。”
周必連忙點頭,下去給李雲準備酒菜去了。
這個時候,李雲才回頭,看向孟海,問道:“揚州城裡情況如何?”
“大體尚好,不過…偶爾會有一些動亂,應該是城裡一些平盧軍安置的人手,從中挑動。”
“不過趙將軍處理的很及時,很快就都安定了下來,沒有出什麼岔子,城裡的糧食,也都還充足。”
“對了。”
孟海想起了一件事,低頭道:“趙將軍讓九司給使君您帶個話,趙將軍說,這一次江北之戰不用著急,可以跟平盧軍慢慢磨,揚州還可以支撐許久時間。”
李雲背著手,思考了一番,微微搖頭道:“這個時候,江北不止我們和平盧軍雙方,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盯著這個戰場,一直拖下去,誰也不知道那些看著的人會不會下場。”
李使君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到了這個份上,也沒有必要再繞彎子了,這場江北之戰,我要打的乾脆利落,漂漂亮亮。”
“平盧軍地盤占得太多了,也分去了他們不少兵力,單在揚州地界上。”
李雲輕輕敲了敲桌子。
“我的人,沒比他們少多少。”
“孟海。”
孟海連忙低頭:“屬下在。”
“知會蘇將軍,讓他儘可能快,支援到六合縣來。”
“跟他說,一場大仗在等著他。”
孟海微微低頭。
“是,屬下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