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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坐地分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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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的車輦,走的並不快。

畢竟這位皇帝陛下,心裡至今也沒有什麼底,他不知道這一次回到關中,將要麵臨何等樣的局麵。

因此,龍輦剛離開成都城,這位皇帝陛下,便有些心緒不寧,等到中午歇息的時候,他便命人,把裴璜叫了過來。

等裴璜過來的時候,這位皇帝陛下已經麵色蒼白。

裴璜大驚失色,強忍住驚訝,努力壓低了聲音:“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皇帝陛下見到裴璜過來,終於喘了口氣,他左右看了看,裴璜立刻會意,驅退了附近的宮人,低聲道:“陛下,您說罷。”

“朕…總覺得心煩意亂。”

皇帝陛下握緊了拳頭,默默的看著裴璜,再說不出話。

作為從小一起到大的發小,裴三郎幾乎立刻領會了皇帝的心意,他知道,皇帝現在有些心慌了。

這種心慌,倒不一定是怕死。

隻是對將來未知的處境,以及大周王朝的將來的命運,感到恐懼。

裴璜想了想,低頭道:“陛下,臣…明日先行一步,替您去見一見那三位節度使罷。”

“等臣見過他們,有了些結果,至少是…知道他們是什麼條件,再回來見陛下,這樣陛下心裡,至少能有一些準備。”

皇帝微微搖頭,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無用,無用。”

“他們跟你就是說的再好,咱們入關之後,他們想如何反悔,還是如何反悔。”

裴璜低聲道:“陛下,如果關中隻一個節度使,自然是這種情況,但是關中有三個節度使,河東節度使李仝,尚有拉攏的空間,這其中就有許多可以斡旋的餘地。”

“反正無論如何,咱們都是要回關中的,臣先去見一見,總是有好處的。”

天子沉默許久,才拍了拍裴璜的肩膀,歎了口氣:“去罷,去罷。”

裴璜深深低頭道:“陛下您放心,那些節度使雖然有不臣之心,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之間互相掣肘,誰都不敢站出來冒天下之大不韙,陛下這一趟回去,至多至多,也就是交出去一些好處。”

“關中三個節度使,不管誰想徹底把持朝政,其他兩個節度使都不會允許。”

說到這裡,裴璜也沉默了,微微低頭道:“大周,會依然存在。”

天子先是自嘲一笑,然後長歎了一口氣:“隻怕,朕這個皇帝,要成為大周第一個虛君了。”

裴璜低聲道:“陛下,臣隻有四個字。”

“事猶可為。”

他低聲道:“陛下一定振作才行。”

皇帝閉上眼睛,開口道:“三郎去之前,去見一見幾位宰相罷。”

現在,朝廷已經敗落了,但是那些個宰相,並沒有敗落。

他們多是出身世家大族,根基不在京城,甚至不在關中,這一次關中動亂,並沒有太影響到他們。

譬如說宰相崔垣,他家在貝州,距離京城極遠,雖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動亂的影響,但是依舊門庭興旺。

距離貝州比較近的兩個節度使,一個是平盧節度使,另一個是範陽節度使,兩個節度使都跟崔家相熟,甚至都不約而同的到崔家求親過。

範陽節度使蕭憲的一個兒子,還跟崔家結了親,雖然娶到是庶生女,早年蕭大將軍依舊對此頗為得意。

在這種情況下,且不說貝州如今並沒有動亂,哪怕是被平盧軍或者範陽軍其中一家占了,崔家依舊穩如泰山。

其他各家,也大體如是。

裴璜微微低頭,應了一聲:“臣遵命。”

他跟皇帝又說了幾句悄悄話,這才躬身離開,離開龍輦之後,很快在隊伍裡找到了宰相崔垣,崔相公這會兒,正在安排隊伍行進之中的事物,保證隊伍行進順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是個很稱職的宰相,而且他現在也的確在為這個大周小朝廷,在儘心儘力。

因為崔家固然有退路,但是他崔垣,已經位極人臣,注定要做好武周王朝的宰相,沒有彆的選擇。

這個時候,崔垣本人與家族的選擇,就不一定一致了,不管家族作何選擇,他都會堅定的站在武周王朝這一邊,以保全自己的生前身後名。

而他的名聲,在將來也會繼續為崔家,添光添彩。

裴璜上前,低頭行禮:“崔相。”

崔垣揮手,打發了幾個隨行的官吏,扭頭看向裴璜,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問道:“三郎找老夫有事?”

“晚輩方才請旨,準備先行一步,去散關,見一見那三位候駕的節度使。”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陛下已經同意了。”

裴璜看向崔垣,低聲道:“陛下讓晚輩來見一見崔相,問一問崔相有什麼想法。”

崔垣聞言,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他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老夫與你同去罷。”

裴璜一怔,有些意外:“崔相您?”

“放心,老夫雖然年紀大了,尚能騎馬,誤不了事。”

崔垣看了看裴璜,緩緩說道:“能在外做節度使多年不倒的,無一不是人精,三郎你一個人去,怕是招架不住他們。”

見裴璜還要說話,崔相公背著手,開口道:“你在這裡等著,老夫去麵見陛下。”

說罷,這位崔相徑直去見了皇帝,沒過多久,便背著手回來了,路過裴璜的時候,這位已經年近六旬的宰相拍了拍裴璜的肩膀,歎了口氣:“走罷,陛下允了。”

裴璜跟在崔垣身後,突然似乎明白了什麼,低頭苦笑:“陛下讓晚輩來尋崔相,不會就是…”

崔相公背著手走在前麵,頭也沒有回:“不必多想,老夫食了半輩子大周的俸祿,便該當為大周儘心竭力,為相多年,如今國將不國,老夫罪過不淺。”

老宰相搖頭,歎了口氣:“風燭殘年,也應當為國家,儘把子力氣。”

說到這裡,他回頭看了看裴璜,沉聲道:“等見了那三位,三郎不必多說話,非要說話的話,記住四個字。”

裴璜低頭:“崔相指教。”

老相公默然道:“保住關中。”

…………

兩個人一老一少,在兩百禁軍的衛護治下,從伴駕的隊伍之中離開,一路往東北方向,一路過利州,很快穿過漢中郡,來到了位於漢中與關中的交界處。

大散關。

三位節度使,如今都帶了一部分兵馬駐兵在此,等候著皇帝陛下歸來。

兩人到了散關附近之後,還沒等進關,就被幾路兵馬迎進了散關,剛進了關門,三位節度使俱都迎了出來。

三個人見到崔垣之後,紛紛上前行禮。

身材壯碩的韋全忠,這會兒也低下了頭,笑著說道:“見過崔公。”

範陽節度使蕭憲,抱拳行禮:“見過崔公。”

李仝李大將軍,年紀大一些,拱手道:“崔相這把年紀,聽聞竟是騎馬來的。”

他歎了口氣,感慨道:“身子骨真是硬朗,下官隻比崔相大了幾歲,這會兒幾乎騎不得馬了。”

崔相看了看李仝,笑著說道:“大將軍年輕時候沙場縱橫,如今上了年紀,傷病自然找上門來。”

李仝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下官這身體,遠不如崔相。”

“老夫也是硬撐。”

說罷,他側過身子,笑著說道:“這是裴璜,裴尚書家的公子,如今中書的儲相。”

幾位節度使自然都清楚裴璜的身份,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也紛紛拱手行禮,裴璜低著頭,一一還禮。

互相見禮之後,三位節度使非常熱情的邀請兩個人進了大散關的關城,準備了酒席,請兩個人入席。

崔垣,被他們請到了主位上落座。

崔相公也不客氣,就在主位上坐下,其他三位節度使才按照年紀各自落座,裴璜則是敬陪末座。

眾人坐下之後,先是喝了杯酒,然後崔相公看向三位節度使,忽然問道:“三位大將軍,此次平息叛亂,功莫大焉,不知道都想要何等樣的封賞?”

李仝與蕭憲,很默契的沒有說話。

韋大將軍則是咳嗽了一聲,開口笑道:“崔公這是哪裡話,我等俱是大周臣子,為大周效命,都是分內之事,不求封賞,不求封賞。”

崔相公看了看韋全忠,笑著說道:“老夫差點忘了,韋大將軍在奉命南下的時候,便已經被封了國公了。”

他又看向另外兩個人,問道:“二位,是不是也要個國公?”

三位節度使同時低頭喝酒,都沒有回答。

崔相公神色平靜,也低頭喝了口酒,開口道:“國公不要,那老夫也不知應該如何封賞了。”

韋全忠笑著說道:“李兄與蕭兄,功勞不小,自然應該都加封國公,韋某便不用了。”

“隻等奉迎天子回歸京城,我等便各回藩鎮,繼續替朝廷鎮守一方去了。”

崔相公看著他:“大將軍果肯走麼?”

韋全忠給他添了杯酒,笑著說道:“崔公喝酒。”

崔垣也不客氣,仰頭一飲而儘,然後看向三人,沉聲道:“如今朝廷能給的,除了封賞,便隻有關中了,三位總要給個說法罷?”

見三個大將軍依舊不答,崔垣輕輕敲了敲桌子,低聲道:“三位要是強占關中,老夫全無辦法,隻能任由你們。”

“不過這般貪心,恐怕禍福難料。”

韋全忠笑嗬嗬的看了看裴璜,沒有說話,崔垣想了想,開口道:“三郎,你去打壺酒罷。”

裴璜皺了皺眉頭,不過還是緩緩點頭,默默起身離開。

酒壺都沒有拿。

不過已經無人在意他了。

他離開之後,老相公看向蕭憲,默默說道:“蕭大將軍,你兼任河北道招討觀察使如何?”

“李大將軍,你兼河東道。”

他看了看韋全忠,默默說道:“韋大將軍的屯田州,再增嵐州,石州,慶州,延州,會州等州。”

“給你湊夠十二州,增加一半。”

朔方節度使現在屯田州是靈州,勝州等六個州,不過都比較靠北,再給他增一半,條件已經相當豐厚。

畢竟屯田州一不用交稅,二不用對朝廷負責,乃是獨立小王國,這麼做幾乎就等於是“割讓領土”了。

三位大將軍都陷入了沉思,不過很快,李仝李大將軍便點頭道:“老夫沒有意見。”

範陽節度使蕭憲,很快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韋全忠則是猶豫半晌,然後看向崔垣,笑著說道:“崔公,下官這一趟南下,乃是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非是為了個人私利,如今關中終於平定,陛下登基之後,下官卻還沒有見過,下官…想見一見陛下。”

崔垣深深地看了看他,然後淡淡的說道:“幾位既然留在了關中,想見陛下…”

“自然都可以見到。”

說罷,他舉起酒杯。

“那公事就說到這裡,喝酒。”

四個人碰杯,俱仰頭一飲而儘,不過李仝,蕭憲二人,放下酒杯的時候,都是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韋全忠。

因為如果韋全忠不肯離開關中,他們兩個人…

也都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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