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李雲為了收攏蘇大將軍所部的潰軍,曾經領兵兵進廬州,並且成功打進了廬州城,將廬州的叛軍幾乎清理了個乾淨。
而且,因為要聚攏叛軍,李雲還命令趙成在廬州待了一段時間,貼了安民告示,維持住了廬州的秩序和局麵,讓被叛軍禍害的廬州,勉強恢複了正常。
而趙成短暫執政廬州的那段時間,雖然沒有在廬州有什麼亮眼的表現,也沒有在廬州有什麼了不起的政績,但是正因為他一不折騰,二不吃拿卡要,更沒有淩虐百姓,李某人短暫執掌廬州的那段時間,竟成了近十年以來,廬州百姓最好過的一段時間。
這就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同樣的道理,在如今這個世道,到了地方上做官,不需要做什麼青天大老爺,更不需要為民做出多大多大的貢獻,隻要不折騰,不欺負人,對於百姓來說,便已經是頂天的好官了。
再加上在廬州的那段時間,李雲在叛軍手底下,其實救了不少人,包括廬州陸家的小姐。
那位陸小姐,至今還感念著李雲的恩德,不過當時沒有通姓名,事後他多方打聽,才打聽到了李雲的名字。
當然了,那個時候她打聽到的,還是“李昭”那個名字。
如今,廬州基本上已經被平盧軍接管,但是平盧軍剛在揚州吃了個小虧,再加上這段時間這麼折騰,現在也是正缺錢的時候,占了淮南道各州郡之後,免不了要從這些州郡裡,榨一些油水出來。
而且,在揚州吃的癟,也需要在其他州郡發泄發泄。
因此從去年下半年以來,廬州的百姓,以及各個階層,日子都不好過。
平盧軍雖然不會像那些叛軍一樣,肆意殺人,但是該拿東西的時候他們不會手軟,碰到抵抗,更不會不敢拔刀。
此時的廬州百姓,俱都是敢怒不敢言。
現在,李雲的軍隊一到,立刻就有人登門拜訪,其中這個姓陸的中年人,正是當初李雲搭救的那位陸小姐的族叔。
廬州陸氏,曾經也是瀘州一等一的大家族,不過當初叛軍占了廬州,陸家三百多口人,隻有陸小姐等少數幾人逃了出來,其餘人都失陷在了廬州城裡。
好在,那時候叛軍雖然到處殺人,但也並沒有真的把陸家給殺絕戶,事後陸小姐回到瀘州,陸家三百多口人,到底還剩了近百人。
而這老者,則是廬州的百姓,平盧軍進廬州的時候,家裡與平盧軍生了一些衝突,結果不言自明。
一家人死在平盧軍手裡了,便有半數。
蘇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這兩個人,判斷了一下局勢之後,問道:“這廬州城裡的平盧軍駐軍,約莫有多少人?”
陸姓中年人不假思索,低頭拱手道:“回將軍,一千五百人左右。”
“一千五百人…”
蘇晟微微皺眉。
如果眼前此人所言非虛的話,這個人數,著實不算少了,他五千兵馬,想要強攻下一千五百人,哪怕硬攻下來,怕也會傷亡慘重。
蘇晟盤算了片刻,問道:“你們二位,準備如何幫我?”
“將軍但攻廬州城一門。”
這陸姓中年人低聲道:“我等會想辦法,在夜間擇機打開另外的城門,行事之前,以祈天燈為號,祈天燈升起,城裡的人便開始動手。”
所謂祈天燈,便是這個世界的孔明燈,隻不過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武侯,因此多用作祈福上天之用。
蘇晟眯了眯眼睛,卻沒有急著說話。
這陸家人低頭,欠身道:“將軍,小人去布置之後,便回到軍中,若事不濟,願領一死。”
“況且,廬州城不算特彆大,城裡到底有多少平盧軍,將軍心裡應該也有個估數,城門一開,將軍殺將進去,哪怕城裡有平盧軍的伏兵,將軍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蘇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看來,你們早就商量好了,要如何勸我。”
“實不相瞞。”
這陸姓中年人低頭道:“當初叛軍陷廬州,是李使君拯救廬州於水火之中,更是在賊手之中,救下了陸某的侄女。”
“如今廬州又是水深火熱,將軍不來,我等便準備要去金陵,拜求李使君了。”
蘇晟考慮了一番,輕聲問道:“你們,大抵需要多長時間?”
“短則一兩天,長則天。”
蘇晟微微點頭道:“最近一兩天就不要了,最早也在三天之後,這三天我主攻廬州東城門,同時在另外三個城門埋下人手,等你們事成。”
這陸家的中年人與陳姓老者對視了一眼,都紛紛低頭,對著蘇晟欠身道:“就按將軍的意思辦!”
說罷,他們一一退了下去。
這兩個人離開之後,蘇晟又思忖了片刻,然後開口道:“孟青,李使君救廬州的時候,你跟著麼?”
孟青想了想,微微搖頭:“那個時候,使君隻帶了一千多個人去救廬州,為的是收攏…收攏中原退回江南的潰軍,他去的急,我那時沒有跟去。”
“不過聽說,使君在廬州,的確救了不少人。”
蘇晟“嗯”了一聲,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然後走出大帳,看向廬州城,開口道:“明日開始攻城。”
“我親自指揮。”
蘇晟現在的想法很簡單。
這兩個主動登門的助力,可以信,卻不能完全依靠他們,先打一打,看一看廬州的平盧軍守軍是個什麼模樣。
同時,猛攻西門,如果城裡的人真有想法幫忙,他們在另外三個城門,也更容易尋到機會動手。
孟青低頭,應了聲是。
“你再派人…”
“飛馬趕去金陵,詢問李使君,當初有沒有救過陸家的人,有消息之後,立刻回來報我。”
孟青再一次低頭。
“是!”
…………
第二天,蘇晟所部開始按部就班的工程,這位小蘇將軍親自披甲上陣,不過盾兵剛走進一箭之地,就被廬州城上的箭矢給逼了回來。
看著這如雨般的箭矢,蘇晟麵無表情,喝道:“盾兵頂在前麵,繼續推進,繼續推進!”
他自己,接過一麵大盾,頂在身前,一點一點朝著廬州城推進,
木製的盾牌上,“咄咄咄”的聲音不住傳來,有些力道重的箭矢,震得蘇晟也覺得有些持不住盾了。
趁著箭矢的間隙,蘇晟抽空看了看眼前的廬州城。
相比較來說,平盧軍的武備,顯然比江東兵更加豐富,至少李雲守揚州的時候,便不敢這樣消耗箭矢。
好容易推進到廬州城城下,城牆上的滾石也準時了落了下來,伴隨著的,還有臭不可聞的金汁,以及滾油。
蘇晟並不打算跟他們死磕,在城下僵持了一陣之後,便下令後撤。
如此,裝模作樣的攻城,一直持續的整整三天時間。
這三天時間,蘇晟所部自然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傷亡,但是廬州的守城物資,也相應的消耗掉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傍晚,蘇晟下令,再一次撤兵。
此時,他麾下的傷亡已經接近的五百人,整個軍隊的士氣,都有一些低迷。
畢竟對於大部分將士來說,這是他們的第一戰,第一戰就打的這樣狼狽,而且有了不小的傷亡,這些新兵心裡,自然不好接受。
蘇晟一邊下令生火造飯,一邊巡視軍中,很快,軍中的炊煙緩緩升起。
這也是一種迷惑敵人的方式,告訴敵人,城外的江東兵至少是在今天,已經不準備再進攻了。
很快,日暮西垂。
天色也一點一點的黯淡下來。
隨著夜色降臨,廬州城變得安靜了起來。
除了鳥雀,以及蟲兒的叫聲,夜色裡,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哪怕是月亮,也藏在了厚厚的雲彩身後,似乎羞於見人。
這個時候,一抹火紅色,緩緩從廬州南城門附近飄了起來。
這火紅的燈火,飄飄搖搖一路往天上飛去,在寂靜的夜色裡,顯得相當紮眼。
天燈飛起來沒多久,廬州的南城門,便吱呀一聲,被裡麵的人緩緩推開。
幾乎在同一個瞬間,已經悄悄潛伏在南城門附近的孟青,緩緩站了起來。
他距離南城門,已經不到一箭之地了。
孟青身邊,隻二百人不到。
他起身之後,毫不猶豫,大步衝向城門,聲音堅定而又激動。
“跟我衝!跟我衝!”
孟青手中厚重的橫刀出鞘,他雙手持刀衝鋒,喝道:“城門開了,占住城門,占住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