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博這句話,李雲這才把注意力從手上的文書,轉移到劉博身上,他抬頭看向劉博,摸了摸下巴,問道:“都是誰在打聽?”
劉博坐在李雲旁邊,低聲道:“這揚州城裡,就有不少人,我追查了一些人,其中多數是受人所顧,還捉到了一個,是青州那邊的探子。”
他看著李雲,輕聲道:“二哥,在打聽這個事的人不少,我估計…”
“不會隻有青州那邊。”
李雲輕輕點頭,許久之後,才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當初李雲取巧破城,雖然用了火藥,但是火藥在那場奪門的過程中,隻起到了乾擾,以及驚住敵人的作用,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殺傷力。
本來李雲,沒有覺得這個事情會鬨大,畢竟這玩意兒雖然稀奇,但殺傷力不大,彆人便不會太留心。
但是沒想到,還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火藥。
按照劉博探查到的情報來看,甚至不止是平盧軍一方勢力,注意到了火藥。
不過細想一下,也並不奇怪。
李雲跟平盧軍,前前後後在江北已經糾纏了一兩個月時間了,在這期間,雖然再沒有任何一個外部勢力牽扯進這場爭鬥之中,但其實這場爭鬥,是極惹人注目的。
畢竟平盧節度使,已經是天底下有數的幾個藩鎮之一了。
而能夠跟平盧軍“過招”的李雲,自然也會隨之名噪一時,說不定整個作戰的過程,都會詳儘的堆疊在某些大人物的案頭。
至少,一定會被送到皇帝的桌案上。
當然了,他看不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思索了一番之後,李雲看向劉博,緩緩說道:“這事我來處理後續,老九你不用管了,這幾天我就會動身回江南去。”
“你留在揚州城裡,替我盯著江北的動向。”
他看了看劉博,突然笑著說道:“那秦家,是不是向你示好了?”
劉博臉色一窘,低頭道:“二哥,這…”
“沒有必要遮遮掩掩,不是什麼壞事情。”
李雲起身,伸了個懶腰道:“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歲了,如果自己覺得合適,應下來也不要緊。”
“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多接觸接觸再說,將來你還要跟著我做許多事情,這娶妻不比彆的。”
“娶妻要娶賢。”
李雲剛占下揚州不久,揚州城裡的秦老爺準備將自家的兩個孫女送到李雲身邊伺候,當時李雲並沒有直接拒絕,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不過,在那之後沒多久,平盧軍就南下了,李雲根本沒有時間再回原來的住處休息,經常就是睡在城樓邊上,這個事情也就沒有落實下來。
而這段時間,李雲需要秦家的商路拓展情報網,都是劉博在跟秦家接觸,自然會有一些交集。
“二哥放心。”
劉博微微低頭道:“兄弟把持得住。”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不是當初寨子裡那些個土匪了。
如今,就連張虎都知道,自家的二哥已經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而李正劉博這些,跟著李雲一起成長起來的兄弟,更是知道了現在的二哥,已經稱得上一方諸侯,將來說不定是要乾一番大事業的!
心裡有了這個念頭,他們對於自身的定位自然就會高一些。
哪怕是有些貪色的李正,也至今不曾正經成婚。
李雲這會兒就在他邊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替哥哥我盯好江北。”
劉博立刻掉頭:“二哥放心!”
……
之後的兩天時間裡,李雲大部分時間都在跟杜謙,許昂,還有趙成三個人,在一起商量一些相對細致一些的事情,為了方便溝通,李雲還把幾個人叫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主要是為了劃定各自的職權與責任,以及定下江東軍在揚州的一些基本原則。
到了第三天,周良已經點齊了人手,開始陸續撤離揚州,李雲與杜謙,也都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離開了揚州城。
走出揚州城的時候,李雲回頭看了看這座大城,忍不住對一旁的杜謙感慨道:“原到江北來,隻是想要看一看情況,順帶練一練兵,沒有想到,在揚州一耽擱就是幾個月時間,更沒有想到,我們能占穩揚州城。”
杜謙笑著說道:“所以說,在這種世道,有時候做事情需要一些勇誌,不去試一試,二郎根本想象不到,朝廷已經爛到了何種地步。”
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單從這趟江北之行來說,揚州的官府以及守軍,都已經爛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而平盧軍,也遠沒有李雲預想中的那麼強,除了周大將軍頗有些才情之外,平盧軍的整體表現,都非常之…平庸。
而之所以如此,其實也相當正常。
每一個朝代的末期,在“舞台”上那些王侯將相,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做裱糊匠。
何謂裱糊匠?
就是至少要讓外人看來,朝廷依然很強大。
上行下效,各地方衙門,想要鞏固自己的威權,多半也是這個路數,時間長了,自然爛的透徹。
李某人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知道下次再來揚州,是個什麼光景。”杜謙聞言,回頭看了看揚州城,輕聲笑道:“那恐怕,與現在這個時候,要全然不同了。”
他突然看向西邊,說了一句。
“就如同朝廷一樣,朝廷再回到京城的時候,與從前那個朝廷。”
“多半也要全然不同了。”
…………
西川,成都府。
成都府,原來叫做益州或者蜀郡,它之所以在這個時代,能夠與金陵府,洛陽府一起成為“府”一級的行政單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武周的皇帝陛下,曾經來過一次這裡。
與這一回一樣,也是被人家給攆出的關中。
事實上,大周的皇帝陛下逃離京城,不是什麼稀罕事情,沒有個十幾次,七八次總是有的,隻不過不是每一回都到西川來就是了。
總結來說,就是一旦京城有危險,就果斷跑路,等安全了再回來。
所以這一次,朝廷裡的文武百官,與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武元承,才會跑的這麼乾脆,這麼“熟練”。
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
到了成都府之後,皇帝陛下依舊經常閉門,不怎麼見外人,哪怕是幾位宰相,也隻是能夠偶爾見到他一回。
整個“朝廷”裡,能夠隨時見到皇帝陛下的,沒有彆人,隻有皇帝的小舅子兼發小,裴璜裴三郎。
而此時,裴三郎正在天子的行宮裡,與天子麵對麵而坐。
兩個人碰了杯酒之後,皇帝陛下仰頭一飲而儘,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醉眼朦朧。
“好酒!”
裴璜不敢怠慢,連忙放下酒杯,上前攙扶住了姐夫,低聲道:“陛下,您不能再這樣消沉下去了!”
皇帝陛下這會兒,隻四五分醉意,他被裴璜攙扶著,坐在了床榻邊上,半睜著眼睛看向裴璜。
“不消沉,又…又待如何?”
裴璜扶著他坐穩之後,才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陛下,關中陸續傳來捷報,叛軍敗亡之日不遠,用不了多久,叛軍就會被各路勤王大軍擊敗,陛下便可以重新返回京城,掌握社稷乾坤。”
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前番京城失守,乃是先帝朝三十年積弊所致,與陛下可以說是全無半點乾係,陛下乃是英睿之主,應當振作精神,把九州萬方,再一次扛起來!”
皇帝打了個酒嗝,吐出了好大一口酒氣,抬頭看著裴璜,語氣裡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三郎,朕…朕便是想扛。”
“還有人讓朕去扛麼?”
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長籲短歎:“那些個節度使,與韋全忠,未…未必有什麼兩樣。”
“朕回京城,與留在西川,同樣…”
皇帝陛下情緒低落:“也未必就有什麼兩樣。”
“陛下。”
裴璜低聲道:“縱有千般難處,此時也不得不試一試了。”
“若要回京城,陛下可以將一部分宗室…”
“留在西川。”
皇帝陛下這才抬頭看向裴璜,自嘲一笑:“怎麼試?”
“各地節度使,都各有自己的心思,互相防備,不可能同聲一氣。”
“陛下有禁軍在手裡,隻要手段足夠高明,大可以拉攏一部分,打壓一部分。”
“再有,除了節度使以外…”
“各地方,都有新勢力出現。”
裴璜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文書,放在皇帝麵前,輕聲道:“譬如朝廷剛封沒多久的江南道,淮南道招討使,前段時間在江北小勝平盧軍。”
“而且,還占了揚州,讓平盧軍吃了個好大一個虧。”
“陛下,驅狼吞虎…”
“兩敗俱傷自然是最好,而哪怕新狼吃了舊虎之後成為了新虎…”
裴公子低頭,輕聲道:“一代朝廷,也有一代朝廷的節度使。”
裴璜這話,其實沒有什麼毛病。
先帝即位初期,藩鎮世襲就已經是大問題了,先帝親手提拔了好幾個“新人”,比如說如今的朔方節度使韋全忠,取代了原先的朔方節度使。
大周朝廷,於是安穩了下來。
皇帝陛下晃了晃腦袋,又去了一兩分醉意,他接過裴璜遞過來的文書,隻簡單看了一遍,便喃喃低語。
“一代朝廷,有一代朝廷的節度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