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雲這會兒年紀大一些,可能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哪天喝醉了酒,派人偷偷去乾了這件事。
但是他現在很年輕,也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絕沒有做過這件事情。
他手下的李正,趙成等人,也不可能有心思去安排這種事情,有心眼子乾這個的許昂卓光瑞等人也都不在金陵。
除非,是杜謙派人去做的。
但是可能性也不大,且不說杜謙的性格會不會去做這種事,就算他真的做了,至少事先會同李雲打聲招呼。
既然基本上可以確定不是己方勢力乾的,那麼事情就不太難猜了。
這些個基層的頭目,隨便一問,便一口一個李使君,顯然是有人教他們這麼說的。
倒不是教他們去抹黑李雲,畢竟這些山賊也沒有那麼蠢,不可能當著正主的麵做這種事。
而是有人告訴他們,一旦碰到官軍,便把所謂的“實話”給說出來,這樣官軍就會饒過他們。
所以李雲隨便抓到個人,輕而易舉的就把所謂的真相給問了出來。
可問題是,李雲能問出來,彆人自然也能問出來,謠言尚且都會瘋傳,更何況是從這些山賊口中流傳出來的“真相”?
可以預見的是,用不了多久,這些所謂的“真相”,就會在常州境內,乃至於在整個江東流傳,到時候李雲會成為什麼人?
一個為了爭權奪利,先是賊寇殺害百姓,然後自己再出麵來充好人的卑鄙小人。
到了那個時候,這些賊人在常州州城裡犯下的所有罪孽,都要落在李雲的身上!
甚至,哪怕李雲下重手,將這些山賊統統殺了,在彆人眼裡,說不定也是殺人滅口。
“真是毒辣。”
李雲深呼吸了一口氣,站在城樓上,微微皺眉。
這就是謠言難搞的地方了,隨便弄出點動靜,辟謠的人就要跑斷腿。
而現在,李雲如果想要徹底粉碎背後主使之人的陰謀,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扭頭就走,離開常州,不去做這個救城的大英雄,這樣那些所謂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真要是如此的話,常州城落於一夥賊人手中,招討使衙門坐視不理,又會惹人非議。
使這個計謀的人,對於人心,揣度的極深,讓常州的境況,變得極為棘手。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這是一個無解的局麵。
正當李雲思索的時候,楊喜大踏步走了過來,低頭抱拳道:“使君,城門已經占了下來了,隨時可以大開城門,讓城外的兄弟們都進來。”
李某人回過神來,看了看楊喜,又看了看城外的弟兄們,微微思索了一番,然後下定了決心。
李雲從胸中呼出一口濁氣,冷笑道:“鬼蜮伎倆,怕他怎的!”
“開城門!”
楊喜自然不知道自家將軍在說什麼,不過聽到了命令之後,他很快低頭,抱拳行禮:“是!”
說罷,楊喜回頭,對著身後的一眾將士,喝道:“開城門!”
常州城的城門,被緩緩開啟。
李雲摘下自己臉上的麵甲,扭頭看向常州城,臉上看不出表情,不過他心裡清楚,暗地裡已經有人在同他較勁了。
甚至,是已經在同他開戰了,而這常州,便是雙方交手的第一個戰場,遠不是打下來就能夠了事的。
兩千江東兵,如狼似虎的進了常州城。
而李雲,也隨軍進入了這座州城之中。
江東兵雖然甲胄不全,但是就像一家人一雙鞋,出門的人穿一樣,既然出來乾仗了,自然是能穿甲胄的統統穿上,他帶出來的兩千將士,基本上都是佩甲的。
再加上雙方的戰鬥力懸殊,雖然常州城不小,但是戰鬥從上午開始,一直到傍晚時分,整個州城裡的叛亂,便基本上平息了。
當夜幕漸漸籠罩大地的時候,李雲行走在這座城池的大街上,借道兩旁,到處都是橫屍。
所有人家,門戶緊閉,夜色之中,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除了幾聲不知名鳥兒的叫聲之外,就是偶爾能聽到的一陣陣哭聲。
李雲從街頭走到街尾,隻這一條街上,便有上百具屍首,幾乎全是州城百姓的屍體。
都是占了這座城的賊人所為。
從他們占據州城,到李雲過來平息叛亂,前後不過兩三天時間,常州城裡被這些賊人屠戮的百姓,隻李雲見到的,可能就有千人。
至於原因。
原因可太多了,他們去搶錢,搶女人,搶東西,這些百姓不給,揮刀便殺了。
這個世道,殺人太容易了,不過是揮一揮刀的事情而已。
而如果流言傳開,常州城裡的這些罪孽,可能都要被輿論,算到他李雲的頭上來。
見李雲一言不發,楊喜等人也不敢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旅帥小心翼翼上前,對著李雲低頭抱拳道:“使君,賊首已經抓了,在刺史府裡,已經看押了起來。”
李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緩緩問道:“城裡的賊人清理乾淨了?”
“差不多了。”
這旅帥恭敬低頭道:“屬下們粗略的問了問,最初這些賊人加在一起,隻有兩三百人,不過他們奪了城占了衙門,城裡有一些人投了他們,加在一起,有四五百人。”
“現在有半數已經伏誅,剩下的也都已經抓了起來。”
“不過,不過…”
他支支吾吾,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李雲瞥了他一眼,緩緩說道:“不過被抓起來的人裡,有人說我的壞話,是不是?”
“是,是…”
這旅帥低頭,握緊了拳頭道:“有些賊人為了脫罪,竟大叫著說是使君您指使的,屬下們哪裡能容他,當場就把亂說話的賊人給正法了。”
李雲默默點頭,看了看這個旅帥,緩緩說道:“陸河,你帶人把常州城裡的大牢清出來,將這些人都投入進去,讓弟兄們原地修整,不得侵擾城中百姓。”
“其餘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現在,隊伍漸漸擴大了,很多新上來的軍官,李雲已經叫不上來名字,但是旅帥這個級彆的將官,多半還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他記性也不錯,多半都能叫的上來名字。
這個名為陸河的旅帥立刻低頭道:“屬下遵命!”
安排好了這些人之後,李雲背著手,大步朝著刺史府走去。
楊喜亦步亦趨的跟在李雲身後,微微低頭道:“使君,看來這些賊人裡,有些彆有用心之人,在抹黑使君,這事使君不方便出手,交給屬下去辦,屬下一定辦的妥帖。”
此時,這個一直跟在李雲身邊的衛隊長,殺氣騰騰。
他雖然至今依舊是旅帥,但是因為一直跟在李雲身邊,相對來說地位遠比其他旅帥高的多,而且跟李雲也更親近一些。
作為李雲的身邊人,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這常州州城裡不太對勁的氣氛,也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
跟著李雲久了,他自然也知道,現在的李雲,有時候不太方便出手去做一些事情,而他願意替李雲去做這些事。
比如說…殺光那些賊人,一個不剩。
流言蜚語,自然消弭於無形之中。
李雲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口道:“不該你乾的事情,不要多事,跟在我身邊就行了。”
“這個事情,你沾染不得,也處理不了。”
李雲麵無表情的走向刺史府,聲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隻能我來。”
很快,李雲就到了刺史府裡,此時,刺史府的前院裡,已經有四五個人,被綁在了柱子上,似乎是擔心他們亂說話,這些人的嘴巴上,都被緊緊的勒了根布條,隻能嗚嗚嗚的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月光照耀下來,照在了李雲的臉上,李使君迎著月光,朝著他們迎麵走來。
他看向一個四十來歲,一臉驚恐的中年漢子,問道:“你就是鍋底山白龍寨的寨主?”
這寨主渾身發顫,顫巍巍的看著李雲,有些惶恐的點了點頭,隨即嗚嗚嗚了幾聲,但是說不出來完整的話。
李雲上前,隨手一扯,扯斷了他嘴裡的布條,巨大的手勁,也讓這人吃痛,忍不住叫了一聲,嘴被蹭破了皮,流出了鮮血。
“誰讓你們,在城裡到處殺人的?”
這寨主看著一臉陰沉的李雲,心裡更加害怕了,顫巍巍的說道:“李…李使君的屬下說…”
“我們在城裡鬨得越厲害,城裡的人越對李使君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