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時間裡,李雲親自把海鹽縣一些重要的人物,都審訊了一遍。
連唬帶嚇之下,總算是把事情的原貌還原了出來。
並不複雜。
海鹽縣,是吳郡鹽道上比較重要的一個縣,武元佑到海鹽之後,吳郡的那些老爺們,怕他查出什麼來,在吳郡複現明州的故事,因此就布置下來,想要弄出點動靜,把這位二皇子給嚇走。
於是才有了那場刺殺,以及隨後而來的海鹽叛亂。
楚王殿下膽子不大,被嚇了一番之後,覺得自己小命危在旦夕,便把李雲召到了吳郡來。
而婺州兵到了之後,海鹽這裡的人知道已經瞞不住了,於是隻能兵行險招,一路引著趙成所部,也就是婺州兵,攻打了海鹽縣城。
這其實是一樁很大的把柄,畢竟海鹽縣城這會兒實際上並沒有叛亂,而李雲這樣攻打海鹽縣,本質上就跟造反沒有什麼區彆了。
如果是從前,或者是碰到一個相對正常一點的官,有這麼個大把柄被吳郡的官員握在手裡,那麼這吳郡的事情,自然也就查不下去了。
雙方完成妥協,互不追究對方,事情就到此結束。
不過李雲顯然並不吃這一套,他是奉著欽差的命令行事,一切有理有據。
哪怕朝廷真的追究下來了,他李某人也沒有什麼可怕的,這個時候,朝廷總不能因為這一點“小事”,分出一兩萬的精兵,來江南討伐他這個忠臣罷?
朝廷真要是派人來了,那就乾脆反了他娘的,給大周王朝的墳上,再添一把土!
因此,李雲並不在意這些海鹽官員的威脅。
三天之後,李雲坐在了武元佑的對麵,把事情大致跟他說了一遍,然後開口說道:“殿下,這些地方上的人,都狡猾奸詐得很,海鹽這個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屎盆子就會扣到殿下的頭上,到時候那些官員,在京城裡彈劾殿下,在地方上肆意妄為,調兵攻打朝廷的縣城…”
“便又是一樁麻煩事。”
楚王殿下聽完了李雲查到的結果之後,愣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
他自詡是個聰明人,在京城裡長了這麼多年,沒有幾個人能在他麵前耍小聰明。
但是到了地方上之後,楚王殿下才真正大開眼界。
這些地方上勢力的套路,真是一套接一套,他倒吳郡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裡,已經先後有許多坑等著他去踩了。
踩進去,事情就辦不下去了。
“多虧了李刺史。”
武元佑搖頭苦笑道:“不然本王雖然頂著個欽差的身份,在這吳郡恐怕也要寸步難行。”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之後,歎了口氣:“即便如此,婺州兵攻打海鹽的事情,恐怕也會被他們當成把柄握在手裡,大做文章了。”
“不用擔心。”
李雲笑著說道:“隻需要把海鹽,從假叛亂,做成真的叛亂,那些人就都無話可說了。”
武元佑愣了愣,問道:“李刺史這話怎麼說?”
“海鹽官員,謊報消息不說,那些刺殺殿下的刺客,跟他們也脫不開乾係,隻要把這個事情給坐實了,那麼他們就是叛亂。”
“殿下派婺州兵進攻海鹽,便是千真萬確的明智之舉。”
“這些事情,下官來安排,殿下不必擔心,殿下這幾天,隻需要從海鹽入手,順藤摸瓜,將鹽道以及其他蠹蟲,統統整理出來。”
“等過些天,下官護衛著殿下到姑蘇城去,將這些人給一網打儘!”
武元佑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李雲,答應的很是乾脆:“好。”
他對著李雲拱了拱手:“有勞李刺史了。”
李雲神色平靜。
“下官分內之事。”
…………
轉眼又過去兩天,這天,楚王殿下正跟李雲一起吃飯,一邊吃飯,一遍忍不住罵道:“簡直觸目驚心,江南鹽道上的歲入,一年少過一年,原來都被這些地方上的蠹蟲給吃了去!”
楚王殿下怒聲道:“隻顯德四年一年時間,一個吳郡,在鹽道上的貪墨,恐怕就有幾十萬貫,乃至於更多,這鹽道上的大頭,竟是被他們給掙了!”
如果說先前的楚王殿下還走一些膽小怕事的話,現在的楚王殿下,的確是有點生氣了。
畢竟理論上來說,這些地方上官員貪墨的錢,的的確確是他們武家的錢。
李雲笑著說道:“地方上這些人,沒有這麼大的胃口,這些錢兜兜轉轉,至少還是有一大半,是進了京城裡的。”
他吃了口飯,補充道:“隻是沒有進國庫而已。”
武元佑咬牙道:“這一回,非得好好掀一掀這江南道不可,就算事情鬨大,也在所不惜!”
這話倒是真心實意了,沒有太多虛假,畢竟武元佑到底也是年輕人,也有血性,這個時候,他還是想為武家,為朝廷做點事情的。
李雲眯了眯眼睛,輕聲笑道:“殿下說的不錯,這吳郡乃至於整個江南道,是要好好掀開,清理清理蠹蟲了。”
頓了頓之後,李雲開口笑道:“過些天去吳郡,少說殿下能查抄數百萬貫錢,單單吳郡一郡的收入,應該就足夠殿下回京城,向朝廷交差了。”
“交差,交差…”
楚王冷哼了一聲:“哪裡是向什麼朝廷交差,分明是…”
他閉口不語,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道:“且看,本王給他交一個大大的好差!”
二人正在說話的時候,有人急匆匆跑了過來,站定之後,先是看了看李雲,然後看向楚王,最後對著李雲低頭道:“使君,城外有人到了,說是江東觀察使,還有吳郡的郡守…”
李雲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他扭頭看向殿下,笑著說道:“殿下瞧見沒有,有人著急了。”
“我們還沒有去姑蘇,他們反而到海鹽來了。”
武元佑緩緩點頭,沉聲道:“他們是應該著急了。”
他看向李雲,開口道:“本王懶得見他們,李刺史替本王,去見一見他們罷。”
李雲起身,笑著說道:“敢不從命?”
說罷,對著武元佑抱了抱拳道:“殿下稍歇,下官先去試探試探他們。”
說罷,李雲背著手,大步朝著城門走去。
約莫過了一柱香時間,李雲就來到了城外,打開城門之後,看到城門外麵停著兩頂轎子,轎子附近,還有零零散散一兩百人。
李雲瞥了一眼這兩頂轎子,心中冷笑。
連武元佑這個時候,都知道坐馬車趕路了,這些個官老爺,現在還在坐轎!
他大步上前,看了一眼城外的這些吳郡兵,冷聲道:“諸位是來攻打海鹽的嗎!”
很快,一臉為難的鄭蘷,不情不願的從轎子裡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看李雲之後,他在心裡長歎了一口氣。
他年底就要卸任了,這個事情,他真是一丁點都不想參與進來,但是沒奈何,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這個江東觀察處置使,想要當烏龜也當不了了。
站出來之後,他看向李雲,擠出了一個笑容:“李二郎,不認得老夫了?”
他跟李雲是老熟人了,不過也是最近才聽說李雲行二,這會兒為了套近乎,便用行輩相稱。
另一頂轎子裡,走出來一個一身青衣,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對著李雲抱拳道:“吳郡謝山,見過李刺史。”
李雲對著二人象征性的抱了抱拳,叫了一聲謝郡守和鄭府公。
然後他看向鄭蘷,緩緩說道:“府公,下官接到楚王殿下的文書,文書裡楚王殿下說他在吳郡遇到了危險,下官先前在府公麵前誇下了海口,要護衛楚王殿下周全,因此趕緊領兵前來護衛。”
“沒想到到了吳郡之後,真是讓下官大開眼界。”
他看了看城外的眾人,緩緩說道:“我軍在姑蘇城外駐紮的時候,就有城裡的人前來,想要把楚王殿下連同下官一起,截進城裡去。”
“後來,更是有吳郡的地方軍連夜趕來,截殺楚王殿下與李某!”
李雲麵無表情的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吳郡已經不是大周境界了!”
“誤會,誤會。”
鄭蘷臉色難看,扭頭看向謝山,謝郡守對著李雲拱手道:“李刺史,這的確是個誤會。”
“謝某已經詳查了一遍,那天晚上過來請李刺史與殿下的,是姑蘇城孫園的人,我等姑蘇官員並不知情。”
“至於之後,有姑蘇城的兵馬截路…”
他沉聲道:“乃是吳郡司馬周延圖謀不軌,擅自所為,周延已經被本官捉拿,關在了姑蘇大牢裡!”
“李刺史到了姑蘇城之後,去大牢裡一看便知。”
“再有,李刺史。”
“本官聽說,海鹽縣發生了戰事…”
說到這裡,謝山抬頭看向海鹽縣城,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李雲。
“這海鹽縣,是個什麼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