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通覺得委屈極了。
他在明州這幾年,費儘心思撈錢平賬,可以說是花費了不少心力,才弄到了這二十多萬貫錢。
可不要覺得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貪錢容易,但是貪大錢,並且還能夠可持續性貪大錢,且一直到現在沒有被觀察使鄭蘷給逮到什麼把柄,這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好容易一任任期快要過去過去,朱刺史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幾年的收入做下一輪周期的投資的時候,他“辛辛苦苦”兩三年所獲的受益,突然被天殺的賊人給搶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朱使君隻覺得天都塌了!
萬幸的是,那些賊人隻是求財,沒有害命,他的妻子,還有一雙兒女以及幾個妾室,都沒有死在這場打劫之中。
不過朱使君還是因此大發雷霆,這段時間,他因此將整個明州的官員都給痛罵了一頓,甚至已經上書彈劾下屬的縣令失職了。
不過…
這一次,哪怕朱通心裡已經懷疑上了李雲,但卻很懂事的沒有去越州尋李雲的麻煩。
要知道,上一回明州鹽場出事之後,朱通便直接親自趕往越州去興師問罪了。
沒辦法。
婺州之戰,李雲直接軟禁了江東十九個州郡的官員,同時,幾乎是僅僅憑借越州一州的兵力,就將婺州之亂平息!
這種戰鬥力,是實打實擺在江東諸州郡眼前的,眼下江東各個州郡,包括觀察使所在的吳郡,沒有一個州郡在武力上能跟越州相提並論。
朱通還真有些害怕那個姓李的發瘋,對自己動用武力,因此一直沒有敢去越州。
不過,彈劾李雲的奏書,他已經寫好了。
可奏書還沒有送上去,朝廷的楚王殿下就到了!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畢竟該做好的賬,他都已經做好了,朝廷想查也查不出什麼,但是這位楚王殿下到了明州之後,剛查了沒幾天,就精準的抓了一幫明州官員!
然後,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一頓大記憶恢複術,用極其蠻橫的手段,將明州的賬硬生生給審了出來!
如果是其他欽差,朱通可能還有被檻送京城問罪的機會,畢竟一個刺史也不算是什麼小官了,怎麼也得給個體麵。
可偏偏這一回來的,是朝廷的親王,太子殿下的兄弟,他根本就沒有把一個州的刺史放在眼裡,眼見在明州捉到了大魚,二話不說就是將朱通吊起來一頓好打,想要逼問出贓款的下落,然後一並抄了送京城交差。
又挨了幾鞭子之後,朱刺史已經淚流滿麵,嚎哭道:“殿下,殿下!”
他哭的很是傷心。
“莫打了,莫打了。”
武元佑停下鞭子,冷冷的看著他:“想起來你那些贓錢所在了?”
朱通一肚子委屈,但是又受不住武元佑的鞭子,垂淚道:“殿下,下…下官是在明州得了些財物,但是您遍觀天下州郡,哪一個州郡的主官沒有撈錢?”
“而且,下官在明州所得,前段時間真的被一夥盜賊給搶了哇!”
“您隻需要派人去問,一問就能問的到,一問就能問的到!”
朱刺史涕泗橫流,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因為太過傷心。
也或者是二者都有。
武元佑抖了一個響亮的鞭花,冷笑道:“一問就問的到,那定然是你做的局,你這廝,事到臨頭了,還想死抱著財物不放!”
“真是不知悔改!”
說著,他提鞭就要打,朱通嚇得臉色煞白,顫聲道:“殿下,聽我說完!”
武元佑停下鞭子,冷冷的看著他。
朱使君哭道:“下官在明州所得,雖然已經不翼而飛了,但是…但是下官老家,還有一些產業,殿下給下官一些時間…”
他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下官修書一封回老家去,讓家裡人變賣家產,無論如何,一定補上明州的賬目。”
說著,他用通紅的兩隻眼睛看著武元佑,哀告道:“隻盼殿下,饒了下官一條性命…”
武元佑將手裡的鞭子丟在一邊,冷聲道:“就知道伱不老實。”
“恐怕明州的所得,早已經送到你老家去了罷?你不說這個事,本王也要行文你老家的官府,抄了你家!”
朱通臉色煞白,顫顫巍巍,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
武元佑看著朱通,忽然話鋒一轉:“如果你肯配合本王,本王可以給你一個補虧空的機會。”
朱通眼睛恢複光彩,抬頭看著楚王殿下:“殿下,殿下…”
“不管什麼事,我一定配合您!”
“你在明州好幾年了,明州鹽道上的事情,你應該都心知肚明。”
武元佑背著手,緩緩說道:“你原原本本的把明州的情況交代清楚,配合本王把明州的案子辦好了,本王許你戴罪立功。”
朱通臉色再一次一白,他壓低了聲音,顫聲道:“王爺,這江南鹽道上的勢力,盤根錯節…絕非明州一州,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您奉命巡查江南,從他們身上刮一些油水…那或許還成。”
“要真是動他們…”
朱通咬著牙,沒有說話了。
楚王瞥了他一眼,然後揮手道:“給他鬆綁。”
等下人鬆開了朱通身上的綁縛之後,楚王殿下才淡淡的說道:“怎麼,擔心這些江南鹽道上的人要了你的命?”
朱通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下官賤命一條何足掛齒,下官是擔心殿下您,可能會有些危險…”
武元佑眯了眯眼睛,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緩緩說道:“你隻管說,要不要辦,怎麼辦,則是本王的事情。”
朱通不顧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大牢裡的獄卒,又看了看武元佑,深深低頭。
楚王殿下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這些獄卒,若有所思。
“來人。”
他沉聲道:“把他帶出去,帶到本王的欽差行轅去!”
…………
數日之後,
越州城,刺史衙門裡。
李雲與杜謙隔桌對坐,李雲給杜謙倒了杯茶水,笑著說道:“昨天,咱們越州軍的兄弟送回來消息,那位楚王殿下,在明州把聲勢弄得很大,明州城裡好幾家鹽商被他派人抓了,直接抄了家。”
杜謙低頭喝茶,然後抬頭看向李雲,輕聲道:“整個江南的鹽道,明州隻是一小部分,在明州下重手,那些大城裡的鹽老爺們,恐怕要人人自危了。”
李雲也低頭喝茶,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做好領兵支援的準備。”
“這江南的鹽道…”
說到這裡,李雲就沒有說下去了。
杜謙聽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搖頭道:“即便已經爛了,咱們也沒有名分能拿到手裡。”
“公開拿到手裡,自然是不太可能。”
李雲把杯中茶水飲儘,開口道:“咱們可以效仿朝廷裡的老爺們嘛。”
鹽業,在這個時代是絕對暴利的行業,也是絕對暴利的生活必需品,這其中的利潤,不是一倍兩倍,有時候大到不可計量。
而除了西南的井鹽之外,江南沿海的曬鹽,也是重要的鹽路來源之一,同時也是一塊巨大的蛋糕。
隻不過大周王朝二百多年了,這種大蛋糕早已經被劃分的非常精細,非常乾淨,比如說地方上的地方官是一層,鹽道上的官員是一層,而鹽商又是一層。
但是真正最大頭的利潤,一定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吃了去。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朝廷才會對江南鹽道一年比一年少的收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杜謙抬頭,看向李雲,皺眉道:“怕是不太好控製他們。”
這些地方上的鹽商,或者直接是家裡有人在朝廷裡做官,或者是朝廷裡大人物的家裡人,最不濟也是也是跟朝廷的大人物們有一些牽連。
他們,早已經跟那些朝堂大佬們利益綁定,哪怕李雲能夠武力壓過他們,但是卻不好控製他們。
“換一批就好控製了。”
李雲淡淡的說道:“江南鹽路上的那些個鹽蟲,要是敢襲擊欽差,那便是謀逆,全殺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杜謙終於明白過來,低聲道:“二郎想借著武二的名頭…”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李雲笑著說道:“現在隻是個臨時的想法,具體怎麼辦,還是要隨機應變,不過這事一旦做成了,好處多多。”
說到這裡,李雲看了看中原方向,也低頭喝茶,默默說道:“我聽說,朔方軍再一次進兵了。”
“我正想說這個事。”
杜謙話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對著李雲問道:“二郎往那邊派人了?”
“派了一些人出去做買賣去了,總不能一直當聾子瞎子。”
說到這裡,李某人默默起身,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蘇大將軍,還能承受朝廷多久的壓力。”
說完這句話,他對杜謙抱拳道:“受益兄,時間越來越緊迫,我去籌備婺州軍的事情了。”
杜謙跟他拱手作彆,提醒道。
“事情要辦,但還是不能太心急。”
“受益兄放心,我這個人啊。”
李雲笑了笑。
“向來一步一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