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聞言,都愣在了原地。
因為李雲今天的表現,跟先前兩個人提前說好的,似乎…不太一樣。
先前李雲私下裡見他的時候,說是讓他幫忙擋著點朝廷,一切以越州為主,而現在,李雲卻笑嗬嗬的應承了這件事。
如果是尋常時候,尋常的人,杜謙都要懷疑,自己手底下這個越州司馬,是不是想要繞過自己這個上官,去拍鄭蘷的馬屁了。
但是通過他這幾個月對李雲的了解,他很清楚,李雲絕沒有興趣乾這種事情。
此時的杜刺史當然不知道,一個月前越州如果派出去一千人,那麼就意味著李雲手底下七成左右的力量都要派出去,而現在,再派出去一千人,隻是李雲手底下四成左右的兵力了!
更重要的是,李雲先前是不打算以越州一己之力,去麵對婺州的趙成,如今鄭蘷從各州郡調了五千兵力過來!
這就在人數上,對婺州的趙成完成了碾壓!
如果李雲能夠拿到指揮權,他完全有把握,跟趙成再一次正麵交鋒一回!
而一旦吃掉趙成,整個江東,將再難有什麼武裝,有能夠跟李雲相抗衡的能力。
聽到李雲這句話,鄭蘷眉頭緊皺。
這是整個江東的“聯合行動”,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也應該是他這個觀察處置使來指揮提調,而現在,李雲竟然想從他手裡,接過指揮權?
鄭觀察抬頭看了看一臉笑容的李雲,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又回頭看了看杜謙,賣了杜謙一個臉麵,沒有直接發作,而是耐著性子說道:“李司馬有指揮數千兵力的經曆嗎?”
這話還是委婉了一些,實際上是在問李雲,有沒有指揮數千人的能力。
李雲搖頭道:“沒有。”
“鄭府公,人總是要嘗試,要是做什麼事情都要先有經曆,那就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做了。”
“可是這是事關整個江東安危的大事!”
鄭蘷低喝道:“這事能讓你拿去做嘗試嗎?”
李雲眯了眯眼睛,心中殺機迸現。
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緩緩說道:“既然府公這麼說,那下官也無話可說,這事二位上官怎麼安排,下官怎麼做就是。”
說罷,他就要轉身離開。
不過想到這裡是自己的院子,他又停下腳步,回頭靜靜的看著鄭蘷跟杜謙。
如果是其他州郡的司馬,見到杜謙鄭蘷這些上官,在心裡一定會把這二人視為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存在。
但是李雲不一樣。
若不是為了將來的發展能夠更加順利,他這個時候甚至都不用隱忍什麼,可以直接跟鄭蘷翻臉!
鄭蘷是什麼水平,他再清楚不過了。
當初裘典謀逆,便是連勝這位鄭府公數仗,才聲勢漸大,後來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因為鄭家在朝廷裡勢力大,現在可能已經下獄問罪了,哪裡還能在李雲麵前耍這種威風?!
聽李雲這麼說,鄭蘷心中更加惱火!
他當初,雖然一度對李雲表現出拉攏的態度,但從始至終,他也沒有把李雲放到跟自己平等的地位說話,即便真的嫁了個遠房侄女兒過去,本質上也是“收下當狗”,而不是跟李雲有什麼合作!
他鄭蘷是誰?是江東近二十個郡的觀察使!是封疆大吏,是平調回到京城,至少也可以任六部侍郎的存在!
一個都頭出身的司馬,竟…!
他站了起來,正要發火,一旁的杜謙已經一臉笑容的站了起來,笑著說道:“婺州的事情不小,不可能三言兩語就定下來,府公,咱們先回刺史衙門去。”
說罷,他攙扶著鄭蘷站了起來,一路走到李雲家門口之後,他送鄭蘷上了馬車,笑著說道:“府公先回刺史衙門去,一會兒晚上我請府公吃飯,給府公賠個罪。”
鄭蘷看了一眼杜謙,悶聲道:“不是看在賢侄你的麵子上…”
說罷,他哼了一聲,上車走了。
他離開之後,杜謙才扭頭回了李雲的家裡,見到了正在翻看幾張書稿的李雲,微微搖頭:“鄭蘷再怎麼說,也是江東觀察使,當著麵跟他要指揮權,太生硬了。”
“他這個人好麵子,定然不會答應。”
說到這裡,杜謙看向李雲,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李司馬,交給你來指揮,婺州一定能拿下嗎?”
李雲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書稿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看向杜謙,吐出了一口濁氣:“七成把握總是有的,我也不是要跟誰慪氣,使君伱來說,當初裘典之亂,除卻裘典等逆賊之外,責任最大的是誰?”
“趙成就是裘典的下屬,也是當初幾次打敗江東地方軍之人,這個時候不爭,恐怕又是一場大敗。”
裘典之亂的責任在誰,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甚至不用考慮。
一定是鄭蘷,
但凡鄭蘷能力強一點,裘典之亂便不會造成那麼大的影響,更不會弄出上千官軍,被裘典二百多人擊潰的醜事。
杜謙笑著說道:“事是這麼個事,但是話卻不能直著說,李司馬,我這裡隻問你一句話,我們越州,是不是可以派出一千個人?”
李雲想了想,開口道:“那要看誰指揮,如果是鄭府公來指揮…”
他低哼了一聲,也沒有說話了。
“隻要李司馬肯派出一千人,事我去說。”
杜謙笑著說道:“一定讓李司馬滿意就是了。”
李雲若有所思,然後緩緩點頭:“那…有勞使君了。”
…………
刺史衙門,晚宴。
李雲並沒有到場,隻有一些越州的官員到場,鄭蘷坐在主位上,杜謙在一旁陪坐,幾杯酒下肚之後,杜使君歎了口氣道:“府公知不知道,蘇大將軍的公子下獄了,可憐蘇大將軍在咱們江東,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被派去中原救火,明明沒有犯什麼大錯,卻…”
聽到這句話,已經喝了幾杯酒的鄭蘷,也忍不住跟著吐槽道:“這事朝廷的確做的不…”
他“地道”兩個字沒有說出口,便自己仰頭喝了口酒,悶哼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旁的杜謙裝作沒有發覺,壓低了聲音說道:“剛收到的消息,那位武大將軍,也被削了國公的爵位,罷去一切職位,貶為庶民了。”
這個消息,鄭蘷還真不知道,他聞言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杜謙,喃喃道:“武大將軍,還是陛下的叔叔輩,也是陛下最信得過的宗室…”
杜謙歎氣道:“沒辦法,那樣一場大敗,如果不是宗室的身份,恐怕已經死好幾回了。”
“現在,朝局動蕩啊,連太子殿下都有些自身難保,各地狼煙四起,陛下…”
“心裡惱火得很。”
杜謙敬了鄭蘷一杯酒,默默說道:“恐怕現在京城裡,最聽不得的,就是一個“敗”字了。”
鄭蘷跟杜謙喝了一杯酒,一杯酒下肚之後,他才猛地反應了過來,扭頭看了看杜謙,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杜謙見他這個模樣,有些好奇,忙問道:“府公這是怎麼了?”
見鄭蘷不答,杜謙也明白了,笑著說道:“府公誤會了,我是說中原戰場,婺州的賊人才多少人?下官已經跟李司馬溝通過了,我們越州的兵願意傾巢而出,相幫府公。”
“府公指揮平叛,相信很快就可以平定婺州的動亂,到時候上報朝廷,府公不但可以抵消先前裘典之亂的錯處,說不定還能因此立下大功。”
“陛下若是高興了,調府公進京做宰相,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現在,朝廷正缺會知兵的宰相。”
鄭蘷仰頭喝了口酒,扭頭看向杜謙,深呼吸了一口氣:“賢侄剛才說,越州願意主攻了?”
“是願意出動所有的人手。”
杜謙笑著說道:“至於主攻或者不主攻,還不是看府公您的安排?”
“不過…”
杜謙左右看了看,在鄭蘷耳邊低聲道:“李昭那個人,仗著是蘇大將軍麾下出身,向來有些驕橫,不怎麼把下官看在眼裡,府公…”
“他是咱們江東,唯一一個不算是江東官員的官員,他是蘇大將軍麾下出身,又是他主動請戰,下官想…”
“這是府公您的一個機會。”
“贏了,自然全是府公的功勞,若是敗了,嘿…”
“到時候,下官可以為府公作證,這事是他李昭目無上官,仗著手底下有兵,主動求戰。”
“所有的罪過,都可以推到李昭的頭上,且不說蘇大將軍現在自身難保,管不了他,即便蘇大將軍過問此事,也無話可說!”
杜謙冷笑道:“真要是敗了,看他李昭,還有沒有今日的張狂!”
鄭蘷聞言,眼睛一亮,他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拍了拍杜謙的肩膀,臉上露出了笑容。
“在京城的時候,就聽人說賢侄是杜家麒麟兒,今日老夫總算是見識到了!”
“來。”
他舉起酒杯,笑著說道:“老夫敬麒麟兒一杯!”
杜謙兩隻手端起酒杯,嗬嗬一笑。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