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親自到越州來看過,並且很可能親眼在越州營附近,偷偷觀望過越州營的情況。
也就是說,他對越州以及越州營的近況,是有一些基本認知的。
他現在,手底下也就兩千個人左右,以李雲所部的戰鬥力,即便不能正麵勝他,但是守住越州城,一點問題也沒有。
即便是蘇晟,當初在兵力遠勝裘典的情況下,打越州也是圍了好幾個月才動的手,趙成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在人數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在李雲手裡奪下越州。
而且,他如果強攻越州,李雲稍微守上一守,以逸待勞,就很有可能尋到他的破綻,破而勝之。
趙成多半,也看到了這一點。
因此,他選擇了暫時不攻越州,轉攻越州隔壁的婺州。
道理很簡單,一州之地被他打了下來,一定會引起朝廷震動,而這個時候,朝廷騰不出手來,隻可能會命令地方軍隊去鎮壓叛亂。
婺州與越州,同屬江南東道,都在江東觀察使鄭蘷的轄製之下,婺州一亂,朝廷命令鄭蘷平叛,鄭蘷調動江東兵馬,就一定會調到李雲的頭上。
這是陽謀。
他不想做攻城的一方,而是想讓李雲所部,去做攻城一方,而他趙成來守城,這樣就能大規模的消耗掉李雲所部,以及整個江東地方軍的力量。
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原因是,越州之亂被平息之後,趙成率部狼狽逃出江東,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並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至於三四千人,隻剩下兩千人左右。
趙成也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鞏固軍心士氣,更需要一座像樣一點的城池,來給自己提供一些補給,相比較說,婺州自然就成了更好的選擇。
畢竟,以他那些部下現在的精神狀態,如果強攻越州,哪怕隻是小敗,恐怕他的部下也會潰散。
會領兵是會領兵,但是不代表能夠完全掌握軍隊,尤其是趙成麾下這種,已經瀕臨崩潰的軍隊。
周良看了一遍李正送過來的書信,想了一會兒之後,也大概想明白了這件事的前後因果,他摸著自己的胡須沉思了一番,然後抬頭看向李雲,低聲道:“這個趙成,很厲害啊,他攻婺州,我們迫於朝廷的命令,不得不去救婺州,立刻就處於被動了。”
“正常情況是這樣的。”
李雲眯了眯眼睛,輕聲笑道:“不過我們越州軍不太一樣,朝廷的命令如果不合理…”
李某人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見過鄭蘷,那位鄭觀察對他還很客氣,甚至要給他介紹本宗的侄女,但是客氣歸客氣,碰到這種觸碰到李雲核心利益的事情,李雲不可能完全遵照鄭夔的命令去做。
再說了,越州的兵隻要護衛好越州就行了,婺州出事,怎麼也應該是在吳郡的鄭蘷去操心,而不是他李雲去管事。
真到了鄭蘷下命令,命令李雲去攻婺州的時候,隨便派點人過去裝裝樣子也就是了,畢竟江東其他州郡現有的兵力,未必有越州軍的零頭多。
“三叔不用擔心。”
李雲收好李正寄過來的書信,笑著說道:“他們隻是在攻婺州了,又不是已經占了下來,而且趙成不是先前的趙成了,他即便打下婺州,多半也就是個婺州城,而不是婺州全境。”
“咱們先觀望觀望。”
這個時代的城市,遠沒有李雲經曆過的另一個世界城市那麼龐大,一個縣城可能隻有幾條街道,加上低矮的城牆組成,而州城雖然更大一些,但是也大不了哪裡去。
因此,打下一個州,跟打下一個州城,可以說是天差地彆。
趙成這個人,固然是有本事的,但是在李雲看來,這個人缺少一個明確的目標,尤其是裘典沒了之後,他現在就顯得更加迷茫。
以趙成現在的處境,根本不可能像李雲這樣,在江東這個地界上穩紮穩打的發展。
要是李雲在趙成的那個位置上,這個時候早就跑到中原去,投身轟轟烈烈的造反事業去了,乾什麼還要跑回江東這個目前還算穩定的地界上來?
還想著從越州起事?
即便能成功,也太沒有效率了。
在軍營裡思考了一番之後,李雲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我要去城裡見杜使君一麵,三叔,你替我傳個話給兄弟們,本月每個人多發一貫錢的餉錢。”
周良本來已經點頭了,聞言猛地抬頭看著李雲,又撓了撓頭:“將軍,這…”
李雲擺了擺手:“發了一筆小財,錢留在手裡沒有用,該花就得花。”
不管是紙幣還是銅錢,亦或是金銀,本質上都隻是一種交易符號,不能代表財富本身。
真正的財富,是土地,是房屋,是生活必需品。
在太平時候,錢可以買到這些,雙方可以劃上一個約等號,但是現在各地都要亂起來了,現錢就沒有多大用處了,該花出去就要花出去。
這一回,跟著李雲去出差的五百個人,每個人多發了兩貫錢,但還是剩下不少,索性給每個人都多發一點。
這樣,那些新加入的新兵,才能真正看到越州營的好處,將來也才能真正死心塌地的跟著李某人乾事業。
“照著我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李雲想了想,李雲說道:“再有,現在糧食價格越來越高,三叔跟下麵的兄弟們說,就說我說的,如果不想要現錢,以後可以直接從我這裡按月領糧米,一貫錢兌一石五鬥米。”
這一趟象山縣,李雲搞到的東西,大部分都不是銅錢,金銀珠寶之類的不少,還有一些珍玩,但是最多的還是兩樣。
鹽,和糧食。
這些鹽業的大戶,也都在瘋狂的儲存糧食。
本來,這種不太好運輸的東西,朝廷要處理,應該是原地售賣掉,這個步驟也能夠讓當地的相關人員賺上一筆,但是李雲人手足夠多,又打著封存贓物的名義,運了幾十車,把這些東西都給運回來了。
不過…咳…目前大部分都還沒有到越州,還在運回來的路上,鄧陽還在後麵看著,估計要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統統拉回越州來。
搞到好東西了,當然要分給下麵的人一些,不惠及基層,誰跟你一起創業?
簡單跟周良安排了幾句之後,李雲騎著馬一路進了越州城,在城裡隨便轉悠了一圈,沒有見到有什麼不對勁之後,李雲才一路到了刺史衙門,求見了杜刺史。
這位聰明的杜刺史,很清楚越州到底是誰在管事,因此第一時間見了李雲,請李雲在自己的書房裡坐下之後,他甚至親手給李雲倒了茶,笑著說道:“李司馬又讓我大開眼界,明州之亂,被你馬到功成了。”
說到這裡,杜謙頓了頓,開口道:“明州的朱刺史,派人送信過來,說是為了感謝我派人過去支援明州,準備從明州糧倉裡,送一批糧食過來,以幫助越州,從裘典之亂中儘快恢複過來。”
這話,直接讓李雲愣住了,他呼吸都停滯了片刻,咬牙道:“使君,伱說什麼?”
杜謙不知道李雲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他心裡也一個咯噔,然後帶了點小心:“李司馬,杜某剛才的話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什麼不對。”
李雲握緊拳頭,咬牙道:“好!一件事情做兩個人情,這位朱刺史,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聽到李雲這句話,杜謙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笑著說道:“官場上,這種事情不稀奇,有些人同一件事,拿去做不知道多少份人情。”
李雲冷笑道:“可是朱刺史要送來的糧食,是他欠我的!”
杜謙愕然,也有些迷茫了。
朱通送來的書信上,完全沒有提這回事,就連杜謙都以為,這個鄰州的刺史,是因為自己的越州出手支援,因此對自己表示感謝。
同時,巴結巴結自己這個禮部尚書家的公子。
李雲沒有在這件事情糾結太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罷了,使君是京城名門望族,他巴結巴結使君,也是正常的。”
“這個事先不提。”
話說到這裡,李雲抬頭看了看杜謙,問道:“我剛回來,就急著進城來見使君,是有一件事要向使君請教。”
杜謙將倒好的茶水,遞到李雲麵前。
“杜某知無不言。”
李雲點頭,問道:“我聽說,朝廷把蘇大將軍的公子蘇晟,給關進刑部大牢裡了。”
“這是為了什麼?”
李雲看向杜謙,開口問道:“是要免除蘇大將軍這個平叛大將軍的身份,還是要以蘇晟將軍為要挾,逼迫蘇大將軍,儘快破賊立功?”
這個問題,讓杜謙也有些頭痛,他坐了下來,沉默了片刻,才抬頭看向李雲,苦笑道。
“不瞞李司馬,我也瞧不出…”
“朝廷到底想要乾什麼。”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認。”
“北邊的朔方節度使,已經準備派兵南下…”
“平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