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
李雲坐在杜謙對麵,咳嗽了一聲,開口道:“為了防止越州再生出什麼亂子,請使君給各縣下文書,讓越州各縣都招募一批鄉勇,臨時訓練起來。”
李雲頓了頓,思考了一番,開口道:“每個縣哪怕隻訓練出來一百個人,到最後也是有用處的。”
杜謙看向李雲,開口笑道:“那麼這些人,最後就由李司馬提調?”
“歸誰提調並不要緊,重要的是守土安民。”
李雲看著杜謙,開口道:“使君,這些鄉勇沒有經過訓練,也沒有額外的兵器甲胄給他們,真正打起來的時候,他們不會是主戰力,甚至不會是戰力。”
“召集鄉勇,一是多一些可用的人手,二是…”
李雲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充作預備隊。”
“這個命令,如果使君不願意發下去,就由下官用越州司馬的名字下發,召集鄉勇。”
杜謙並沒有想太久,便開口說道:“還是我來罷。”
“到時候,就交給李司馬統一掌管。”
李雲點頭。
杜謙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麼?”
“暫時就沒有了,畢竟現在,越州以及江東,都還沒有亂起來。”
李雲笑著說道:“不過,使君可以給隔壁的州郡去信,比如說明州,還有錢塘郡這些地方,互相通信,保證彼此聯絡,如果隔壁州郡有事情,我們越州軍應該過去支援。”
杜謙皺了皺眉頭:“咱們人數不多,自顧尚且不暇,為何還要去彆的州郡?”
“使君大概不知道裘典之亂是怎麼興起來的。”
李雲笑著說道:“當初裘典之亂,是起於剡縣,最初隻是縣城亂了起來,那個時候的裘典,左右不過數百人,如果當時,州裡以及隔壁州郡,能夠及時支援,裘典連做大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可能發展到之後數萬人眾的程度。”
“正是因為我們人少,所以才要把隱患按滅在火苗之中,要是江東再出一個裘典那麼大的動靜,咱們越州可沒有那個本事能夠按住。”
杜謙低頭想了想,然後點頭道:“好,我來聯係附近州郡,就當是互通有無罷。”
之後,李雲與杜謙又商議了好一會兒細節,才起身告辭離開:“那就這麼定下來了,越州的兵事交給我,其他的事情,由使君掌總。”
杜謙聞言,抬頭看了看李雲,心中有些無語。
這種關口了,除了兵事,其他的事情還重要嗎?
世道一亂起來,所有的事情都得以兵事為主,而李雲口中所說的“掌總”,聽起來好聽,實際上就是打打下手。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杜使君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隻是歎了口氣道:“這越州城一些要緊的事情,李司馬去年都已經做的七七八八了,眼下杜某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隻可惜兵事,杜某實在是半點不通,不然多少也能幫一幫李司馬。”
說著,他退後一步,對著李雲拱手道:“越州大事,就托付給司馬了”
李雲抱拳還禮,麵色嚴肅:“一定不負使君之托。”
說罷,李雲扭頭,轉身大踏步離去,路過杜來安身邊的時候,他停下兩步,看了看杜使君的這個隨從一眼,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杜來安被他盯得渾身發毛,說話都顫抖了:“李…李司馬…”
李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動不動就要回家,在外麵多闖蕩闖蕩。”
說到這裡,李雲回頭看了看還在亭子下麵站著的杜謙,笑著說道:“跟你家公子,好好學學本事。”
說罷,李雲才背著手,大步離開。
等到李雲走遠之後,杜來安才咽了口口水,一路小跑到杜謙麵前,拉著杜謙的衣袖,開口道:“公…公子,他被你給騙住了!咱們快走罷!”
杜謙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去哪裡?”
“回…回京城啊。”
杜來安撓了撓頭,開口道:“公子您昨天不是說,朝廷的規矩已經約束不了這個李雲了麼?您還說要早做打算,提前備好退路…”
他伸手摸了摸杜謙的腦門,疑惑道:“公子你自己說的事情,自己不記得了?”
因為禁軍大敗的消息傳的太快,杜謙實際上隻比李雲早一天,知道這件事。
而在昨天,他得知這個事情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朝廷對於李雲的威懾,已經蕩然無存了!
也就是說,李雲這個在他眼裡野心勃勃的越州司馬,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再受朝廷的控製。
於是乎在昨天,杜謙的的確確是想跑的。
畢竟,一個完全不受控的野心家,是非常危險的,杜謙沒有辦法確定,失去控製的李雲,還會不會像先前那樣溫和。
會不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蠻橫霸道的軍閥,乃至於成為另一個裘典。
畢竟,人性裡的惡是極端存在的,一個人如果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誰也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而現在,李雲很明顯,就已經完全掌握了越州的權力。
萬幸的是,經過今天的接觸,李雲似乎…與從前沒有什麼分彆。
想到這裡,杜謙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也有些凝重。
一直到現在,他都不能確定,李雲是為人正派,還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份的轉變。
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他看了看自己的隨從,微微歎了口氣:“來安,這越州上下,都是他的人,如果他不想讓咱們走,咱們恐怕是走不了的。”
“且再待一段時間罷,順便打聽打聽,朝廷那邊後續的動向。”
杜使君背著手,抬頭向西邊的天空,喃喃道:“潼關還在,京城就沒有危險,至多…至多就是調邊軍平叛,隻要中原叛亂平息,朝廷恢複威嚴…越州就還是越州。”
說到這裡,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了,苦笑了一聲,搖頭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此之後,哪怕朝廷還能夠繼續維持下去,但是所謂的朝廷威嚴,也已經蕩然無存。
前方一片混沌,這位京城出身,有杜家麒麟兒之稱的杜受益,也已經看不清前麵的方向在哪裡了。
…………
城外,越州營裡。
李雲帶著李正巡視了一遍大營,尤其是巡視了一遍新兵,一個月下來,這些新兵雖然依舊稚嫩,但是畢竟有老兵帶著,已經稍微有了一點模樣。
對於這個進度,李雲還是很滿意的,一個月時間,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不容易了。
巡視了一圈,回到了中軍大帳之後,李正一屁股坐在了小凳子上,神神秘秘的看了看李雲,開口道:“二哥,我今天又聽說了一些洛陽那裡的事情,據說洛陽的那個王均平,手底下已經有二十萬大軍,擊敗了禁軍之後,準備打進潼關,直撲京城了。”
說到這裡,李正的目光中,也不免帶了一些羨慕:“那姓王的,起事不過一年時間,聲勢就鬨得這麼大了,真是厲害,哪像咱們,辛辛苦苦一兩年,手底下也才千把號人。”
李雲聞言,丟了塊米糕給李正,笑著說道:“這個我倒不羨慕,膨脹的太快,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曆史上,這些大規模農民起義,往往起的快,落的也快,歸根結底,除了是因為一些客觀原因,比如說主帥認知不足,目光短淺等等之外,在李雲看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沒有辦法組織起來。
一年之內,發展出幾萬乃至於十幾萬的屬下,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是仔細一想就能夠想的明白,根本來不及組建組織架構。
讓李雲一下子管十幾萬人,還要一邊收編一邊打仗,他也沒有本事把這些人係統的組織起來,更不要說管理了。
往往隻能隨意指派將官,或者讓他們自己推選。
就拿王均平來說,他可能連手下那些統管千人級彆的將領,都不一定能夠認得全。
這樣的組織架構,怎麼管理?
打下了城池,縱容他們去搶劫,去殺人,去強奸,喝酒吃肉,他們就會跟著伱乾,有一天你要是跟他們說,從現在開始,不許這個不許那個。
回應你的,可能是一雙雙通紅的眼睛。
這才是最大的弊病所在,很多時候,這種軍隊四處燒殺搶掠,已經不是出於主帥個人的意誌了。
而李雲就不一樣。
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去構建基層,現在新加入越州營的那些新兵,他可能不認得,但是原先緝盜隊出身的,有一個算一個,他差不多全部認得。
而緝盜隊的人,大部分已經做了將官。
而現在越州營的人,也在跟李雲一點點熟悉之中,將來假如李某人的勢力再膨大,哪怕是指數級的膨大,有這些人作為骨架,李雲也依舊能夠很好的控製整個軍隊。
而不是李雲被軍隊控製,被軍隊的意誌裹挾。
李正撓了撓頭,不是如何理解。
李雲也沒有太多解釋,隻是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根基打的牢,將來才能走的遠,不然個頭再怎麼大都是虛的。”
他還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周良掀開營帳的簾子,大踏步走了進來,靠近之後,對著李雲低頭抱拳道:“將軍,在咱們越州營外麵,捉到了幾個鬼鬼祟祟的人,一直在窺探我大營,現在已經全部被屬下拿住,綁在了營外,聽候發落!”
李雲臉上的笑意收斂,他站了起來,看了看周良:“人交給我,押進來罷。”
周良低頭應是,扭頭出去帶人去了。
“看到沒有…”
李雲拍了拍李正的肩膀,也是呼出一口濁氣。
“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