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帶人出城之後,剛往東十幾裡,果然時不時會見到一些人往西麵奔逃,這些人有的自己背著包裹,行色匆匆,有的則是拖家帶口,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包袱。
不過車馬已經很少見了。
這些人,能在這個當口逃出來,自然是有一些本事的,隻不過家底也不會太殷實就是了。
錢塘郡裡,真正有錢有勢的富戶,早在錢塘城被圍城之前,就拖家帶口逃了出來。
他們那些人,消息靈通的很。
事實上,郡守劉象也可以早早的從錢塘郡脫身,畢竟他的消息應該是最靈通的,但是不管是多麼爛的時代,總是會有幾個有氣節有良心的官員。
這位劉郡守就是如此。
平日裡,他該拿錢的時候也沒有少拿錢,但是事到臨頭了,他既然當了這個郡守,就沒有想過離開。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他這個主官沒有跑路,依舊留在錢塘郡城裡統一協調各方各麵,錢塘郡才能堅守兩個月不倒,要不然,早早的就被叛軍打進城裡來了。
權貴早早的跑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城防崩潰的時候,趁亂逃出來的,這其中大多數是城裡的中產階層。
李雲攔住了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這年輕人背著包裹,正匆匆忙忙的趕路,被李雲帶人攔下來之後,嚇得魂不守舍,對李雲連連作揖行禮。
“官爺,官爺,小民身上實在是沒有錢了。”
他告饒著哭道:“實在是沒有錢了啊…”
李雲一句話沒有問,他便已經哭的梨帶雨,顯然情緒早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這會兒已經有些失控了。
李某人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看向李正。
“給他弄點水喝。”
李正點了點頭,給遞了一個水袋過來,這讀書人喝了口水之後,情緒終於稍稍穩定下來一些,李雲這才說道:“我們不搶你的錢,我要問你一些錢塘郡裡的事情。”
這讀書人驚魂甫定,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緩和下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李雲身後,傳來了一個嘲笑的聲音:“娘們唧唧的!”
李雲回頭,瞪了發笑的人一眼,這人立刻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這讀書人哭了一會兒,才抬頭可憐巴巴的看向李雲:“官爺,你…伱問吧。”
見他柔柔弱弱的模樣,這幫山賊們裡又有人發出哄笑,李雲瞥了李正一眼,李正立刻回頭,低喝道:“都退後幾步!”
他們退開之後,李雲才問道:“錢塘城,是幾時破城的?”
“昨天…”
他撓了撓頭,看了看外麵,有些恍惚:“不對,我走了一天一夜了,該…該是前天了。”
“反賊圍了兩個月了,這幾天反賊突然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東邊,瘋了一樣的進攻,劉郡守把城裡的百姓都招呼上了城牆,但是城裡的人太少了,守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守住。”
“將要破城之前,劉郡守讓人打開西門,我們這些人才逃了出來。”
他哽咽了幾聲,咬牙道:“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沒有逃出來。”
李雲想了想,又問道:“劉郡守呢?”
“不知道。”
這書生搖頭道:“沒有瞧見他,聽說…聽說是殉職了…”
李雲再一次皺眉,問道:“你有家裡人嗎?”
“走散了。”
這書生咬牙道:“軍爺,我姓馮,我叫馮翰,您能不能替我,找一找家裡人?”
李雲揉了揉眉心,回答道:“這樣罷,你從這裡一路往西,到青陽縣去安定下來,我要是見到你的家裡人,就讓他們去青陽尋你。”
馮翰聞言大喜,起身對著李雲連連作揖。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李雲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我再問你,錢塘的叛軍大約有多少人?”
“不知道。”
馮翰搖頭道:“被困在城裡的時候,聽說有一兩萬人,沿路逃難的時候,聽說殺進城裡的叛軍有好幾千人,見到東西就搶,動輒殺人…”
“不少人都是被他們嚇到,才匆忙逃了出來。”
說到這裡,這位馮公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罵道:“那個什麼越王,還說什麼為百姓均貧富,跟山賊土匪有什麼分彆!”
“還不如官軍呢!”
聽到這裡,李雲抬頭看了看東邊,緩緩說道:“好了,我大概知道了,你自去罷。”
馮翰站了起來,對著李雲拱手作揖,問了青陽的方向之後,步履蹣跚的離開了。
這姓馮的書生走了之後,李雲帶著人繼續向東,一路上見到逃難的人越來越多,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攔下人問一問錢塘城裡的情況,等到了三十裡,他對錢塘的情況,已經大致上清楚了。
這個時候,蘇晟終於騎馬趕了上來,他坐在馬上,對著李雲大聲道:“李校尉,消息已經報知大將軍,這裡距離錢塘,隻有二三十裡距離了,咱們後撤,退回臨水罷!”
李雲搖頭,他看著蘇晟,開口道:“蘇將軍,敵人這個時候追出來的很少,他們不太可能大規模離開錢塘,你看…”
李雲往東麵一指,蘇晟極目望去,隻見一幫著紅衣的“士兵”,正在追著一群百姓,朝著這邊趕來。這群百姓裡,隻有一輛馬車,而追殺他們的叛軍,有五六匹馬,其他人多是步行,人人兵器出鞘,刀上大多都染著血。
看來,從錢塘城裡追出來的叛軍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畢竟錢塘雖然大,但是富戶也是有限的。
他們幾千個人,有些肥肉分不到他們頭上,就會有人追出來,來追殺這些逃難的難民,隻不過人數不多罷了。
“咱們在這裡,一來是練練手,二來…”
李某人淡淡的說道:“能幫一個是一個!”
說到這裡,他再一次看向遠處的敵人,這會兒敵人離得近了一些,這會兒李雲才看清楚,逃跑的“百姓”裡,有人身穿官軍的服色。
應該是逃出錢塘的零散守軍。
李某人不再猶豫,他握緊長槍,喝了一聲。
“跟我上,不留俘虜!”
蘇晟看向李雲,目光裡帶了一些驚詫,不過他很快也反應過來,喝道:“衝上去!”
“擊殺叛軍!”
李雲等人,快步趕上去,他步履極快,隻片刻時間,他們便趕了上去,這些叛軍隻有二三十人,見到李雲等百十人迎麵趕來,自然有些害怕。
再加上蘇晟隨身帶了數十騎兵,這些騎馬的叛軍也害怕了起來,調轉馬頭就準備撤退。
“是朝廷的鷹犬,他們人多!”
有人喝道:“先後退,報知趙將軍!”
這些騎馬的掉頭就走,蘇晟冷笑一聲,揮舞馬鞭趕了上去。
而李雲等人,則是迎上了步行的叛軍們,這些叛軍應該追了很久了,本就體力不濟,沒過多久,被跑在最前麵的李雲趕上,李雲一腳踹翻了一個,然後看著揮舞長刀贏上來的叛軍,冷笑一聲,手中長槍迎了上去,兩個人兵器碰撞,長刀直接被李雲給磕飛了出去!
李某人長槍去勢不衰,飄逸一劃,劃破了這人的咽喉。
而這個時候,第三個人也鼓起勇氣衝向了李雲,被李雲一抖槍,紮了個透心涼。
而這個時候,其他人被李雲這個殺神嚇得魂飛魄散,再無戰意,扭頭就跑,李某人從背上取下弓箭,一箭又射翻一個,然後揮了揮手,喝道:“衝上去,全殺了!”
一幫“山賊”如狼似虎的應了一聲,嗷嗷叫的衝了上去。
而李雲則是收槍,來到了那幾輛馬車前,看了看守在馬車前的幾個渾身帶傷的官軍。
剛才離得遠,他還以為這撥人是百姓,現在離得近了才看出來,百姓自然是有,但不算是百姓。
比如說,這輛被官軍護著的馬車裡的人,便不太可能是百姓。
這馬車的車窗,一直是來著的,見李雲靠近,才匆忙合上。
李雲近前之後,掃了一眼,問道:“你們是錢塘的官軍嗎?”
有人上前,並不答話,而是惡狠狠的看著李雲,咬牙反問道:“你們是蘇靖的部下嗎?”
聽他這個語氣,李某人皺了皺眉頭,點頭道:“是。”
“還有臉問我們是誰!”
“錢塘被兵圍兩個多月,你們近在咫尺,為什麼不救!”
“為什麼不救!”
“現在錢塘城破,你們卻來裝好人了!”
李雲有些惱了,怒聲道:“老子這趟過來,都沒有奉軍令,早知你們這個德行,誰來救你們!”
這些軍士正要說話,馬車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輕柔淒婉。
“王大哥,他們來不來,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好好說話…”
馬車車簾掀開,一個衣衫染血,容貌俏麗,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女子下了馬車,對著李雲盈盈下拜。
“小女子拜謝將軍相救之恩…”
她一句話沒有說完,便直接軟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李雲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扭頭問道:“這是怎麼了?”
“大姑娘受了點傷…”
一旁的軍士也慌忙上前,開口道:“有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
李雲將她放回了馬車裡,指了指前方,開口道:“那裡是臨水縣,你們先去臨水罷。”
“記著,進城之前。”
李某人語氣不善。
“繳械卸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