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李雲的力氣極大,敲起門來自然也極響,很快,顧家的門房就被驚動,開了小門看了外麵的李雲一眼之後,這個差不多四十來歲的門房語氣有些不太和善了。
“找誰?”
“找顧章。”
李雲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顧承。”
“找二老爺跟二少爺?”
這門房皺了皺眉頭,伸手道:“有拜貼嗎?”
李雲搖頭:“不用拜貼,你去通報一聲,就說青陽李昭路過石埭,想要借住一宿。”
“李昭…”
這門房想了想,忽然說道:“你是青陽縣的都頭?我聽過你。”
“既然聽過我的名字,還不去稟報?”
這門房不敢怠慢,連忙扭頭去稟報去了,過了好一會兒,顧家的二少爺顧承,才不情不願的來到了門口,見到了李雲之後,他抱了抱拳:“李都頭怎麼到石埭來了?”
“來訪親。”
李雲笑著說道:“不過現在天色晚了,需要找個地方借宿,李某在石埭沒有什麼朋友,因此隻能厚顏登門,想在顧家借住幾天。”
顧承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開口道:“那李都頭請進罷,我讓下人給伱安排住處。”
不管怎麼說,李雲都是他的“救命恩人”,雖然顧家叔侄倆完全不想回憶起那幾天地獄一般的日子,甚至厭惡見到任何有關那件事的人,但是李雲既然登門,顧家卻不好不接待。
畢竟是救命恩人,如果不招待,傳出去有礙顧家的名聲。
顧承回頭看向門房,開口道:“去準備一間廂房給李都頭住。”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就要走。
他實在是不想看見李雲,會讓他想起一些關於二龍寨的那些不太好的回憶。
李都頭笑著對身後招手,開口道:“叔叔快來,今晚上有地方住了。”
顧文川聞言,趕忙上前,跟在了李雲身後。
顧承本來已經走遠,聞言回頭看了看李雲,問道:“李都頭,這位是?”
“我家族叔。”
李都頭笑嗬嗬的說道:“跟著我一起,來石埭訪親。”
顧二少依舊左顧右盼,不過還是吩咐道:“準備兩間房。”
“不用。”
李雲笑著說道:“我們叔侄倆住一間就成了。”
顧承也沒有堅持,扭頭快步走開,不一會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接待李雲的門房在前麵帶路。
顧文川跟在李雲身後,皺著眉頭問道:“李都頭,你曾經救過的人,就是先前那個年輕人?”
李雲微笑點頭。
“太沒有禮貌了。”
顧文川眉頭緊皺,沉聲道:“救命之恩,怎麼能這樣怠慢?石埭顧家也是書香門第,與我家還是同源,怎麼後人這副德行!”
李都頭倒是不以為意,笑著說道:“他們本就瞧不起我們這些武人,再說了,當時他們在青陽被山賊綁了,救他們叔侄倆,也是我這個都頭應當做的。”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顧家的廂房,推門走進去之後,還分內外套間,等領他們過來的下人離開之後,李雲四下打量著這個房間,然後開口道:“顧先生,你住裡麵,我在外麵守著。”
顧文川先是點了點頭,不過卻沒有急著進裡屋休息,他在外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抬頭看向李雲,歎了口氣:“今天在外麵吃飯的時候,老夫大概已經知道了,石埭的加稅,足足受到了八百錢。”
“那麼石埭百姓謀逆的起因,已經不難猜了。”
他看著李雲,繼續說道:“嶽極兄與我說,當時石埭鎮壓反民的時候,李都頭你是全程參與的,這會兒隻有你我兩個,更無旁人。”
“老夫一不筆錄,二不讓你簽字畫押,你能不能跟老夫說一說,那個時候石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雲給他倒了杯茶水,坐在了小老頭對麵,神色平靜:“先生既然不要證據,那…石埭的事很難猜嗎?”
“不難猜。”
顧先生神色黯淡:“老夫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隻是還是要聽到彆人親口說出來,才算死心。”
李雲微笑道:“先生,朝廷的欽差已經來過了。”
“上一回欽差過來的時候,也問了李某類似的問題,最後結果如何,先生都是知道的。”
李雲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淡淡的說道:“我隻奉縣衙的命令,儘量保先生周全,其餘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一概不說。”
“先生遲早要離開宣州,而我卻不那麼容易離開。”
顧先生長歎了一口氣,無奈搖頭:“根深蒂固,根深蒂固。”
李雲笑而不語。
當天晚上,這位欽差在裡屋安睡。
而李雲,則是在外間半夢半醒,將就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昨天還唉聲歎氣的顧文川,再一次乾勁滿滿的出城,他先是在石埭城裡轉了一圈,又跟李雲一起騎馬出城,到“河西村遺址”看了一眼。
隻是可惜的是,河西村附近,已經見不到河西村的村民了。
等到傍晚時分,二人騎馬返回石埭。
這個時候,宣州的田刺史,曹司馬,都已經到了石埭縣城。
而當李雲二人返回顧家的時候,顧家再不像昨天晚上那麼怠慢,顧家的家主顧文,上前把李雲拉到一邊,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李都頭,顧家不曾的罪過你罷?”
“你們青陽剿匪,還是顧某出的錢!”
李雲一臉疑惑:“顧老爺,沒說不是您的出的錢啊,怎麼了?”
顧文深呼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顧家家門口的顧文川,低聲道:“李都頭要是還念著咱們之間的一些情分,今夜無論如何把這位先生帶到彆處去住,事後,顧某定有重謝!”
“好啊。”
李雲笑著說道:“那我去跟他說,顧家不讓他住了。”
顧家主一把拉住他,努力壓低聲音:“顧家沒有不讓他住!”
他聲音都顫抖了:“是李都頭,有了更好的住處。”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顆朱紅色的寶石,塞在李雲手裡,咬牙道:“石埭最好的客棧,叫宣府居,你們今夜去那裡住…”
李雲看了看手裡的寶石,笑著說道:“顧老爺,那要是這位先生,今夜死在了宣府居呢?”
顧家主臉皮子抽了抽:“那…那跟顧家可沒有關係。”
“顧老爺太糊塗了。”
李雲搖頭道:“我帶這位先生到顧家住,正是念著顧老爺出的一千貫剿匪錢的份上。”
李雲將寶石放了回去,開口道:“顧家今夜既然不接客,那我們去彆的住處就是了。”
李雲扭頭就走,正要去跟顧先生說話,被顧文顧老爺一把抓住衣袖,這位顧家主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咬牙道:“就住在我家!”
“等會,老夫讓人守在房間外麵,李都頭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提。”
李雲有些詫異的看了看這位顧家家主一眼。
他住進顧家,的確沒有安什麼好心。
這麼大一個欽差到了宣州,宣州的官員隻要不是耳聾眼瞎,在朝廷裡一點人脈沒有,一般都能夠覺察到一些蛛絲馬跡。
更不要說,這件事事涉儲君了,宣州的官員可能是聾子瞎子,但是太子一定不是。
也就是說,顧文川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會暴露。
這個時候他們住在顧家,如果顧家收留他們,就要麵對整個宣州地方官員的壓力,乃至於跟宣州的地方官反目成仇。
反之,顧欽差也未必不會記仇。
而現在,顧家的家主,能夠這麼快做出決定,還是讓李雲有些刮目相看的。
顧家能在石埭興盛好幾代人,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在決斷能力上,顧老爺絕對是不差的。
李雲也沒有多說什麼,回去跟顧先生說了一聲,兩個人再次一前一後進了顧家。
顧先生走在李雲身後,忽然問了一句:“那人,是顧家的家主?”
李雲回頭看了看顧文川,笑著說道:“是,先生這也能瞧得出來?”
顧文川背著手,默默說道:“你昨天說過,很多事情並不難猜,隻是有些時候,人們不願意去猜。”
兩個人進了套間之後,顧文川坐在椅子上,看向李雲。
“小兄弟,你昨天守了老夫差不多一宿,今夜你先進去睡,老夫在外間守著。”
李雲笑著說道:“先生是朝廷的欽差禦史,怎麼能讓先生守在外麵?”
顧文川看著李雲,笑了笑:“老夫今天晚上要寫文書,至少要到後半夜去了,你自去睡就是。”
李雲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我與先生,一起守在外麵罷。”
“要是有什麼危險,也能有個照應。”
顧文川看了看桌子上的油燈,想了想,開口道:“那你去給老夫要些燈油罷,這屋子裡的燈油,今夜怕是不夠用了。”
這個很好理解,小老頭今天晚上,多半要給朝廷寫報告,桌子上的油燈,燈油的確不太夠用。
李雲點頭,出去跟外麵的顧家人要了燈油,顧家的下人非常積極,沒多久直接給李雲拎來了一盞燈油。
李雲放好了燈油之後,顧文川便坐在桌子旁邊開始奮筆疾書,而李雲則是在他旁邊打著瞌睡。
就這樣一直到後半夜,李某人半夢半醒之間,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猛地睜開眼睛,赫然看見,顧文川正將滿滿一盞燈油,灑在了房間各處。
李雲立刻瞪大了眼睛,睡意全無,失聲道:“顧先生,你在乾什麼!”
“你醒啦。”
顧先生一隻手手持燭台,另一隻手指了指屋外,笑著說道:“外麵有人在商量著怎麼殺咱們呢。”
“來幫幫忙。”
顧先生神色平靜,仿佛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把這屋子給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