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並沒有見過這人。
不過猜想也能夠猜的出來。
這人大概就是李家村的那個地主,占了李家村一半田產的地主,而事件的脈絡也是清晰的。
瘦猴他們下山找他買田,他不同意,寨子裡的人就嚇唬了他一番。
如果是從前碰到這種情況,那麼絕大多數的地主,都會低頭認慫,不會跟山賊作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青陽縣出了個李大都頭,兩個月時間不到就剿滅了兩路山賊!
甚至,有官差護持,整個青陽縣境內商路暢通。
此時此刻,李大都頭的故事,早已經遍傳青陽,於是乎這位李家莊的地主,竟然直接到縣城,來找縣衙剿匪來了。
要是從前,這種事是不可想象的。
進了衙門,不掉個幾貫錢,任誰都休想出去。
換句話說,李某人讓整個青陽,撥開雲霧見光明了。
同時,也給自己的“事業”帶來了這麼一丟丟的麻煩。
他想了想之後,笑容燦爛:“貴姓啊?”
這中年人連忙說道:“姓趙。”
李雲繼續麵帶笑容:“在李家莊,怎麼姓趙?”
“祖上外遷進來的。”
這位姓趙的中年人賠著笑臉,開口道:“在李家莊住了兩代人了。”
李雲這才想了起來,劉博前幾天跟他提過幾句這位李家莊地主的故事。
幾十年前,青陽縣鬨饑荒,田地絕收,趙家人就帶了些錢,低價買了不少田地,不止是在李家莊一個莊子有田,在其他莊子,也買了不少田地。
隻不過,他家安在了李家莊罷了。
當然了,這種行為不能說奸猾,畢竟那個時候,趙家的錢也的的確確救了不少人活命,不過相對來說,沒有那麼地道就是了。
李大都頭看了一眼這個中年人,然後背著手說道:“進去說罷。”
李某人在縣衙裡,並沒有自己的公房,也就是辦公室,因此他把這位趙地主,帶到了後衙的一處亭子下麵,兩個人都落座之後,李雲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我現在,詢問你具體情況,你如實回答。”
“是,是。”
胖子忙不迭的點頭。
“叫什麼名字?”
“趙通。”
李雲緩緩說道:“你說有人要占你田產,他們準備怎麼占你田產?”
“李都頭明鑒。”
趙通有些激動了,開口道:“他們準備用八貫錢一畝地買我家的田!父祖遺留下來的田產,如何能發賣?小民嚴詞拒絕之後沒幾天,他們就帶人到我家鬨事,把我家兩個長工給打了!”
“還威脅說,如果不發賣田產,哪天山賊就下山,把我家給搶了!”
趙通咬牙切齒:“分明是勾結山賊,請李都頭立刻帶人去拿了他們!”
李雲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口頭威脅,又不是真的有山賊到了你家。”
“現在縣衙在到處剿匪,人手短缺,沒有確切山賊的位置,我們沒有餘力派遣人手過去。”
“你回去等消息罷。”
李大都頭揮了揮手。
趙通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捧在手裡:“李都頭,小民知道規矩,這是小民的一點孝心。”
李雲瞥了一眼這錠銀子,雖然不流通,但也差不多能兌個五六貫錢。
算得上大手筆了。
李某人義正言辭,皺眉道:“你看看,本都頭像是貪財的人嗎?”
“本都頭要是貪財,豈能舍生忘死,帶著一眾衙差到處剿匪?每天到處打打秋風,豈不痛快?”
李大都頭站了起來,冷哼道:“本來,還想著派人去你家裡看看情況,不曾想你竟這般看小我!”
說罷,他拂袖而去。
趙通連忙追了上去,彎腰連連作揖:“李都頭,小民錯了,小民錯了…”
“您看,什麼時候能去我們莊子裡看一看,哪怕是嚇一嚇那些賊人也行啊!”
李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等真有山賊到你家的時候,本都頭自會帶人去,剿滅山匪,為民除害!”
…………
終於擺脫了這位趙地主之後,李雲還沒有歇多久,就被縣衙的人,叫到了薛知縣的書房裡去。
“縣尊。”
叫到了薛知縣之後,李都頭老老實實的抱拳行禮。
薛老爺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半個月,跑到哪裡去了?”
李雲笑著說道:“縣尊您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因公受傷,回家養傷去了。”
“這事我走之前,已經跟縣衙報備過了。”
薛老爺不鹹不淡的看了看他,繼續問道:“那你家在哪裡啊?”
李雲長歎了一口氣:“在蒼山腳下的李家村,隻可惜我離家太久,家裡的宅子已經沒了,這段時間都是借住在親朋家裡。”
薛老爺悶哼了一聲。
“你不是說,要為家鄉父老剿滅山賊嗎?本縣聽說,蒼山山上就有一窩山賊,李都頭什麼時候,去把蒼山上的山賊給剿了?”
李都頭麵色嚴肅:“隻要縣尊一聲令下,我立刻帶人前往蒼山剿匪!”
剿匪是剿匪,能不能剿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知縣自然能聽出來李雲話裡的意思,他沒好氣的瞪了李雲一眼,開口道:“坐下說話罷。”
這就是過了關了。
李某人笑嗬嗬的坐了下來,問道:“縣尊叫我過來,有什麼吩咐?”
“朝廷要派欽差下來了。”
薛老爺緩緩說道。
李雲一怔,問道:“是因為石埭的事?”
薛知縣默默點頭:“差不多,咱們附近的幾個州,就隻有宣州一州出現了反民,雖然田刺史遞交了奏書,但是朝廷還是要派欽差下來,查明白情況。”
李雲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這段時間,我已經看了不少官場的事情,朝廷派欽差下來,無非是吃吃喝喝,然後拿點好處走人了事,隻要田刺史那裡伺候好了,有什麼要緊?”
“這回好像不太一樣。”
薛老爺沒有反駁李雲的話,而是說道:“州裡的人說,派下來的欽差是個年輕的貴人,不差錢財。”
“而且因為年輕,可能要一路問到底。”
“甚至有可能不下行文給我們地方衙門,直接悄悄摸摸到宣州過來查訪,田刺史下了條子,讓咱們青陽全力配合州裡,不要出什麼錯漏。”
李某人低頭喝了口茶水,不以為然:“來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咱們青陽的事情,朝廷追究,也就是追究州裡還有石埭。”
“咱們青陽,不是乾的很好嗎。”
李雲笑著說道:“加稅,縣尊都已經送上去了罷?”
薛老爺瞥了李雲一眼,繼續說道:“這事跟咱們青陽,的確關係不大,跟老夫也沒有太多關係,但是跟你李昭,卻是逃不開關係。”
“畢竟,石埭反民這件事,你是全程參與的。”
“欽差如果要暗訪,又要找個石埭以外的人,那麼你,就是最佳的人選,因此州裡特意給你寫了回話的條子,你看一看罷。”
他將一份文書,推到李雲麵前。
李雲接過去看了一遍,就直皺眉頭。
“三百錢…”
“河西村民向來彪悍,不服管教,殺害官軍欽差,天理不容…”
一份文書看完之後,李某人抬頭看向薛知縣,露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縣尊,你說要是欽差問了我,我該怎麼回話?”
薛老爺麵無表情。
“給你看了這條子,老夫的差事就算是了了。”
“怎麼回話,是你的事情,不過有一件事,老夫要提醒你。”
薛知縣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李雲。
“如果你沒有十成十扳倒田刺史的把握,那麼你就隻能按照這條子回話。”
他默然道。
“欽差,也未必向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