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爾鎮的夜晚很涼爽。
艾倫睡得很爽。
心中積壓已久的巨石落地，身邊還有足夠值得信賴一起長大的美少女幫自己守夜，懷中則是半夜畏寒往他懷裡鑽身上軟軟的藍媽媽。
為了警戒方便照應彼此，大家在同一個帳篷裡和衣而睡。
淋雨、殺人、奔波、疲憊。大家身上的味道屬實算不上香，跟個大通鋪似的。
無論是愛夏後半夜突然驚醒，睜著眼瞅他看了足足一個小時，還是伊佐露緹這夜守著守著就守到了艾倫麵前，蹲下身托腮瞅他。
艾倫都毫無察覺，睡得格外香甜。
斯蒂爾鎮的夜晚真的很涼爽。
艾莉娜麗潔也真的很爽。
爽到什麼地步呢？
第二天艾倫剛睜眼，就看見後者啪啪地邁著輕快步子走了進來。
那叫一個神采煥發，隨手便把一枚晶瑩剔透的魔石擺在了大夥的麵前。
“這個，換些錢來做路費吧。”
艾莉娜麗潔雙手背後，斜眼睨著艾倫。
後者坐起身來，身上掛著睡不醒的洛琪希，盯著艾莉娜麗潔看了好半天，還是沒有做好心理建設伸手去接這一枚魔石。
這魔石從色澤，光彩，質地，都看起來跟淵海中那些‘陳貨’完全不同。
太t新鮮了。
——
在紛爭地帶，嘉爾迪尼亞王國算是個很古老的國家。
它位於紛爭地帶的南部，占據了一片狹長的盆地，南臨西隆。
因為遠離紛爭地帶戰爭頻發的北部，土壤較之於北部丘陵地帶更加肥沃，王國也更加富足。
當然，隻是相對其他王國而言。
跟其他王國一樣，國境線建造著巍峨的城牆。
遠眺時能明顯感覺城牆的規製，建築的布局頗受阿斯拉的影響，顯得大氣敞亮。可等到艾倫眾人隨著人流走近了再看，仍然能感受到磚石堆砌的粗糙感，城牆上的流水紋路斑駁明顯。
城牆很高，矗立在天色之下，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上頭被風沙侵蝕的城頭。
嘩，艾倫合上了手上的地圖。
“嘉爾迪尼亞北部重鎮，奇迪。半個月緊趕慢趕，終於到了。”
他緊了緊肩膀上掛著的帳篷，一些簡陋的鍋碗瓢盆，轉頭看向身後。
視野中有很多從北方輾轉而來的流民作背景板，眼前，除了大包小包負重滿滿，還拉了個推車的艾倫之外，同行的夥伴們都算得上是輕裝上陣。
不過，半個月過去，大家一路紮營過來，看上去風塵仆仆的，洛琪希的頭發看起來有些發油，愛夏那發灰的破舊不合身的女仆裝看上去仿佛堆在身上的麻袋，伊佐露緹腿上被奧貝爾劃破的衣衫口子都有風往裡頭灌。
“師兄，我幫你拿一些東西吧？”伊佐露緹留意到艾倫的目光，開口問道。
一旁洛琪希則是一個勁兒點頭。
艾倫感受著自己已經回滿的魔力和鬥氣，笑著回道：“不用~你們還是節省點體力吧，能者多勞。”
倒是很有為老婆們鞍前馬後的自覺。
——這一路上都是艾倫拎著大夥的東西，安營紮寨，甚至打獵，覓食也是由他一手包攬。
當然，鞍前馬後隻是個錯覺，艾倫這麼做隻是以效率出發作考量。
事實也確實如此：
一路上洛琪希沒少說要幫幫忙，但都被艾倫以各種理由拒絕了，隨後在意識到艾倫的動作做什麼事都是又快又好，也隻能如同跟屁蟲一樣看著他一路上忙前忙後。
頗有種笨蛋老婆看丈夫工作，想要幫忙卻無從下手的慌張感。
每當這個時候，伊佐露緹則是全程笑而不語，隻是一味縱容艾倫的所作所為。
畢竟，從效率上來看，師兄來做這些事確實很快。
他從不是嬌生慣養的‘貴族’。
而伊佐露緹也很明白，師兄頗有乾勁的樣子不是大包大攬的毛病又故態複萌，他隻是為了加快腳程，以便於快速離開紛爭地帶：
這一路上，他幾乎一有時間就在問王都的事兒，問伯雷亞斯的事兒，問阿斯拉的事兒，問這兩年來大家到底過的如何。
儼然已迫不及待來到嘉爾迪尼亞王國給大家寄信報平安。
另外，她也分明看得出來。比起獨自乾活，師兄更喜歡看自己忙前忙後時洛琪希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和迷糊的表情。
嗯
雖說偶爾也會有些羨慕，但總體來說，如此和睦的氛圍也正是她追求的事情。
不過
如果能單獨跟師兄聊聊天就好了這些天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跟師兄好好說說話
都是師兄在問，自己在回答。
而且
伊佐露緹瞅著艾倫的臉，對方這時候留意到了前者的目光，對她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我以前在水神流總道場丹托裡斯讓伊佐露緹去做一些清理工作，你也總是來拜托我幫忙，自己反倒是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瞅著我乾活，怎麼，現在反而不適應了？”
伊佐露緹快速看了一眼洛琪希，發現對方神色沒有變化，隨即搖頭：“那時候是那時候嘛”
師兄他好似因為容貌有了改變，所以與自己交流總顯得小心翼翼，刻意在話語中聊起過去的回憶來加深兩人的熟絡程度。
完全沒必要這樣
師兄就是師兄，即便外貌發生了變化。他開口說話的方式，語氣、神態，還有身上那熟悉的劍意，水神流的作態，都無一不在證明，他就是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
我可是水神流哦，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伊佐露緹看著艾倫眼睛都在笑。
但是這樣也不錯
他不僅僅隻將視線放在了洛琪希小姐身上。
即便自己刻意將空間留給兩人，他也總是在關注著自己
這副做什麼事都想要儘善儘美的謹慎模樣
還是老樣子嘛
就在這時，一道柔媚的嗓音打斷了伊佐露緹的思緒。
“哎呀！終於到了鎮子了，可以放鬆不少呢~野外還是太辛苦了~”
她們身旁，艾莉娜麗潔伸了個懶腰，對著艾倫抿唇笑道。
洛琪希表情一愣，露出了動漫中斜眼看瑞傑路德驚悚表情。
而伊佐露緹則是笑意也有些尷尬了起來。
沒錯。
奶奶這每隔三天就要竄到一旁的流民帳篷堆裡‘覓食’，某次艾倫去與換食物時甚至還聽到了對方婉轉的吟唱。
當時給亦步亦趨跟在艾倫背後的小尾巴洛琪希人都聽傻了。
更離譜的是，他們幾乎就沒碰到過奶奶一對一的情況。
每次都是一對多。
而在艾莉娜麗潔返回之後，都能看見遠處目送她回來的男人們兩腿發軟直不起腰。
難繃。
這位才是真的無職魅魔。
艾倫聽著艾莉娜麗潔意有所指的話，嘴角微微抽搐。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話還沒說完，一個小腦袋從他身側探了出來，一頭紅發的愛夏滿臉童趣地看著艾莉娜麗潔，嘿嘿一笑。
“艾莉娜麗潔阿姨很累麼，要不要我給你按按肩嗚嗚嗚！！”
艾倫悚然一驚，在艾莉娜麗潔已經蹲下的姿態中，一把將愛夏的童趣話語聲捂在了嘴巴裡！
抄起她夾在胳肢窩，轉頭就向城門走去。
看上去已經頗為熟練了。
“走吧，進城！”
愛夏掛在艾倫身上，已經皸裂的小皮鞋在一旁蕩來蕩去。
她兩眼眯起來，好似十分開心。
隨即卻是隔著艾倫破破爛爛的衣袖，瞅向不遠處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梅爾娜。
後者移開目光，捋著額側的頭發跟在隊伍最後，伸手幫助莉莉婭攙扶著塞妮絲。
無事發生。
——
因為紛爭地帶北部持續數月的戰亂，嘉爾迪尼亞王國入城需要繳納一些財產作為入城稅。
同時篩查一番。
真正的流民基本給的是夾雜著石子的糧食，士兵們隻是簡單掃視一番，重點則是看他們手上的繭子。
——使用農具和使用刀劍所致的繭子位置完全不同。
後便放行，還會主動贈予一些麥子或者稻子的種子，為他們指路，引向奇迪鎮周遭的村子，由當地的騎士接納。
紛爭地帶稍微有些實力的人會選擇當冒險者而非農民，背靠阿斯拉的嘉爾迪尼亞王國地廣人稀，他們本就歡迎流民入國來耕作開荒，這些流民是優秀的勞動力，能為常年在警戒線的糧食儲備貢獻力量。
不過，明顯是兵亂逃兵則被禁止入城。
這些人即便入城最終也會成為王國不喜歡的‘單打獨乾’的冒險者，而不會選擇去勞作。
是的，嘉爾迪尼亞王國不喜歡冒險者，要不是冒險者協會背靠米裡斯，影響力太大，而王國本身也有一些迷宮，崇尚阿斯拉王國治理模式的嘉爾迪尼亞現任國王壓根不歡迎任何冒險者入境。
更何論，在紛爭地帶，貴族們十分擔心間諜潛入的問題。
間諜一般都偽裝成冒險者入境。
這並沒有太好的辦法完全規避，但儘可能在入城篩查上扼殺源頭已經是巨大的人力物力投入了。
“滾！從哪兒來就滾哪兒去！”
艾倫身前一個臉上有刀傷的男人被一腳踹開，他滿臉怨忿下意識就想摸刀，隨即看見士兵們身上的鎧甲後卻是縮了縮頭，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扭頭走遠了。
入城士兵們目送他離開後，啐了一口，這才轉眼看向艾倫等人。
眼睛閃爍隱晦的考究光芒。
他們早就留意到了這幾人的組合看起來不太對勁。
婦人，兒童倒是像流民。
但問題是
伊佐露緹、梅爾娜、塞妮絲、艾莉娜麗潔等人外貌太過亮眼，亮眼到即便身上的衣服不算整潔，也已是鶴立雞群。
更何論
他們看向了身前的白發男人。
後者腰窄背寬，身姿挺拔，腰間以破布纏著一把短劍，縫隙之中依稀可見劍身竟是閃爍著幽綠的光彩。
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魔導具。
即便衣著破破爛爛，身為下級劍士，中級劍士的士兵們也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滿滿的壓迫感。
他們身在紛爭地帶，看慣了各種實力高強的冒險者們，幾乎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來
這是位劍術高手至少在聖級
很棘手但好在，對方看起來不像是胡來的人。
“入城稅。”艾倫攤開手掌對眼前士兵們的首領示意道。
手心是一些碎裂的魔石碎片。
首領看了一眼，沒接，卻是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道。
“入城稅不重要，其實這隻是便於入城篩查身份的一種驗證手段，您幾位是否方便講手中的刀兵先留在我們這裡，等離開後我們自然”
艾倫眯眼笑道，打斷了他的話。“不方便，但我們不是間諜，大可放心，您可知道阿斯拉的大轉移災害？我是搜救團隊的一份子，來到紛爭地帶是為了救人。”
他指了指身上的破破爛爛的衣服；“隻是在北麵正好碰上了兵亂，才變成這副樣子。”
首領瞅了瞅艾倫身上的布條，額頭微微沁出汗水。
“大轉移災害？搜救團隊？那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這”
艾倫忽然轉頭看向伊佐露緹和艾莉娜麗潔。
“你們是從嘉爾迪尼亞借路來的麼？”
兩人搖頭。
“我們是穿過東邊的涅克利那去往北方。”
聽了這話，軍隊們的反應極大，嘩啦一聲，周圍三十多人便圍了過來，各個按刀在身側，都盯著艾倫幾人。
——涅克利那王國與嘉爾迪尼亞王國世代交惡，常年有戰爭摩擦。
艾倫打量了一圈兒周圍士兵們的位置，皺起眉頭。
動手是最差的選擇。
亂子一起，寄信的日程又得延後了。
他按刀說道。
“平時如果有冒險者入城，你們也會進行類似的盤查麼？”
距離艾倫最近，明確感受到艾倫刻意釋放出殺意的首領額頭的冷汗直冒，虛壓右手示意士兵們不要拔刀。
“一般來說，冒險者會有自然有奇迪協會出示的通行許可。”
艾倫偏頭看向艾莉娜麗潔，後者一直作為冒險者活動，這些人裡她最有可能有這種東西。
後者隻是搖頭。
艾倫道：“一般來說？”
首領見狀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如果有特殊貢獻在協會獲得冒險者榮譽的冒險者也不需要盤問，不過那種是因為這類冒險者很好辨識，他們聲名遠揚，不會輕易拿自己闖蕩出來的名聲開玩笑所以”
說到這兒，他突然一愣，停下了話語。
猛地抬頭看向艾倫！
眼色在後者的發色遊弋了片刻，露出了略微錯愕的表情。
“等等”他低下頭看著艾倫腰側的劍。
——劍柄縱然被布裹著，亡鬼秘劍那猙獰的骨腕形狀依舊清晰可辨。
“綠色劍身骨刺狀的劍柄這是秘劍？”
艾倫不答，隻是掀起眉頭。
隨後便聽見那士兵首領喃喃開口道。
“白發，劍士，秘劍難道說您是群島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