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阿卡姆。”
話語落下，章魚和科爾的表現完全不同。
前者，身為一隻章魚，根本沒有人類的特征，艾倫無法通過自己擅長的水神流，通過微表情辨彆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不安的擺動著觸須和觸手，落在艾倫的感流中，卻是比剛才要快了幾毫秒。
後者，身為人魚族，那身為人類的美豔的麵龐的表情卻是十分好懂。
她滿臉興奮。
艾倫瞅著科爾的神態，本想繼續開口詢問神跡，魔法陣相關的事兒，隨後卻是止住了要開口的欲望，隻見他手一鬆放下了科爾。
後者將魚尾往身邊一盤，便穩住了身形，看樣子好似是鬆了口氣。
艾倫卻是忽得轉眼看向一旁一動不動的章魚。
“我說，章魚，依你所言，「淵海」就是這‘利維坦屍體’內你們海魚族地盤的名稱？”
“是。”
“聽起來很像是不像是你們的語言風格，它的人魚語是什麼？”
章魚眼球咕嚕一轉，停頓了片刻，不知艾倫要乾什麼，隻是老實回道。
“淵海（人魚語），在人魚語中，準確來說，它應該稱之為‘棲息於深淵之中的海床’，我隻是將它按照你們人族的語言習慣取了個言簡意賅的名字。
艾倫瞬間轉頭看向科爾，隻見他學著科爾和章魚的腔調，以人類語緩緩咬著字眼。
“淵海，阿卡姆”
科爾麵孔一愣，直勾勾瞅著艾倫。
艾倫繼續開口，繼續糾正自己的發音，朝著對方類似於大舌音的發聲方式調節。“淵海，阿卡姆”
科爾眼睛一亮，試探地糾正道。“淵海阿卡姆！”
“淵海，阿卡姆。”
第三次。
倘若忽略聲線，艾倫的發音，幾乎完全接近科爾的發音方式。
甚至連對方身為女性人魚的細膩腔調都模仿了出來。
科爾臉色一喜，魚尾在地麵如有遊蛇一般爬到了艾倫身前，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平視艾倫。
眸光異彩連連。
“淵海！阿卡姆！”
好似對艾倫在模仿人魚語十分歡喜。
艾倫靜靜看了一會兒科爾，卻是不再理會對方，再次轉眼看向一旁突然一動不動，好似有些緊張的章魚。
“剛才，科爾對阿卡姆存在轉移魔法陣好像十分激動，她在高興什麼？”
科爾麵露疑惑，趕忙看向章魚，身體語言都透露著催促與雀躍之意，像是完成了什麼目標一般想要得知艾倫模仿人魚語的下一句是什麼。
示好？又或是認同自己的話？
而章魚卻是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看到你願意學習人魚語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你是她第一次接觸到的人族。”
話語聲倒是停止了同聲傳譯，隻是以人類語開口說道。
“啵啵啵啵！！”
科爾臉上浮現迷茫之色，不知章魚為什麼突然停止了，五分訓斥之態，五分吩咐之態地催促。
這反應被艾倫的清晰地抓取，映在了幽深的瞳孔之中。
隻見他彎著眼睛，上下掃了章魚一圈兒。
“章魚，你確定？”
章魚眼睛咕嚕地看著艾倫，“這是何意？你在懷疑我在翻譯內容上動了手腳麼？現在你我都在牢中，都是囚犯，我也渴望你們能脫身將我從牢獄中拯救出來，那我為什麼要在翻譯上動手腳？”
艾倫的眸光昏暗的菌絲光線下流轉。
他不應，隻轉眼看向湊得很近的科爾。
開口。
「“我不知道她們具體在哪兒，進入「阿卡姆」之後，我就被那些逆臣關押到了這裡，不過她們很有可能被帶走了，「阿卡姆」之中沒有魔力，那些逆臣需要魔法師來研究通往神跡的轉移魔法陣。”」
卻是重複了剛才科爾對自己問詢‘同伴在哪兒’所回應的話。
聽得章魚和科爾猛地抬頭看著艾倫的眼睛。
從艾倫口中飄出的，不是人類語。
而是海魚語。
粘稠、滑膩，如同泥水裡泛出氣泡的話語聲從艾倫的喉嚨發出，他通過精準的身體控製力，完美地還原了剛才剛才自己問話之後，科爾的回複。
無論任何一種語言，名詞這種東西都不可能被語法和語意扭曲。
而艾倫恰好擁有水神流該擁有的信息抓取能力。
所以他複刻了科爾的話。
隻是稍稍做了點改變，將其中所有「淵海」的字眼，精準地以「阿卡姆」置換。
這一瞬。
章魚趕忙轉頭看向科爾，還沒等開口說出話來。
隻見科爾竟是發出一聲喝彩！擰身撲了上來，雙手伸開，猛地掛在了艾倫的脖子上，魚尾啪嗒啪嗒地拍打著地麵，豎瞳上下掃視著艾倫的臉，嘴裡啵啵啵個不停。
親昵異常。
艾倫沒有理會科爾的異常之態，隻是靜靜轉頭與章魚對視。
從睜眼開始，在麵對陌生的環境，被囚禁的現況，洛琪希三人失蹤，而同囚的犯人竟然是在此前的敵人的情狀。
艾倫一直處於一種畸形的‘囚徒困境’之中。
為何說畸形？
——囚徒困境本質是：被關在囚籠之中，兩個本互為同伴的犯人，在憂心是否被對方所背叛的前提下，在異常的狀態中，作出違反理智、對於彼此來說最差的選擇。
可艾倫此時卻是與一位確定此前是敵非友的海魚族關在了一起。
她並非同伴。
囚徒困境的前提是雙方此前互相信任的夥伴，隻是彼此麵對未來可能會存在背叛，這才孕育了不信任的種子。
但如果你剛睜眼發現自己和自己的敵人被關在了一起，矛盾便是即時爆發的。
因為從開始，兩人便是對立的姿態，誰也無法信任誰。
艾倫就是這麼做的。
——而他剛蘇醒之時，在麵對籠子中關著‘科爾’的情況下，第一反應就是要殺了她。而在看到對方沒有身穿‘海神外衣’，意識到自己‘安全’，才開始嘗試用手段去折磨對方，來獲取有效信息。
甚至達成了一部分合作的事實
——把科爾殺了取神經開籠也算合作的話。
總而言之。
艾倫瞅著眼前啵啵啵個不停，攥著自己的手就環到自己腰身上的科爾，又瞅著章魚哥一臉僵硬，仿佛雕塑一般的神態。
當下，艾倫與科爾如今‘和睦相處’的現狀。
是基於‘海神外衣’不存在，科爾無害的前提下才能進行的。
科爾無害是從哪裡得出的判斷？
一：科爾不使用‘海神外衣’。
二：隨後浮現而出的章魚話語驗證了‘海神外衣’被剝奪走的事實。
由此，本對於科爾不利的局麵，便瞬間扭轉成了科爾‘無害’的事實，緊接著，在章魚的一句‘你的同伴在王都阿卡姆’之後，甚至還構建了艾倫與科爾存在合作的基礎。
艾倫看著眼前的歡快且親昵的科爾，此時此刻，竟然有種對方是‘盟友’而非‘敵人’的錯覺。
對，是錯覺。
因為，‘海神外衣’被剝奪這是事實？
不，艾倫根本無法驗證。
若是以陰謀論剖析這場畸形的囚徒困境，那麼，它本質應該被稱之為
——楚門的世界。
將艾倫這位囚徒，通過強行與他和科爾關在一個監牢之中，來造成艾倫本人對科爾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來放鬆艾倫對科爾的戒備，一步步引導，建立一種畸形的同生死共患難的錯覺，建立雙方的‘好感’。
最終成為對方的‘助力’的楚門的世界。
真是神奇。
所以，艾倫要做一個信息篩選，來確定自己如今是否確實置身於楚門的世界，來確定是否是自己過於謹慎而產生了當下的錯覺。
怎麼辦？
很簡單
現在，就是第一步。
反引導。
來判斷這場牢獄之災真是無序的，矛盾的，不合邏輯的意外。
又或是。
有序的，條理清晰的，目的始終如一的
陰謀。
艾倫不說話的氣壓很低，隻一會兒，在他灼灼目光下，章魚就敗下陣來，三隻眼睛緊緊盯著艾倫，緩緩開口。
“人類，我確實擅自修改了科爾所說的話，但原因是因為她太放浪了，為海魚族丟臉，哦，雖說她隻是個人魚族，但既然要當我們的王，那就不該這樣。”
“她說了什麼？”
這次，章魚倒是人類語與海魚語一起說出口。
科爾明顯臉色一滯，瞪大了眼，眼裡閃過惱怒，死死盯著章魚。
後者隻是看著艾倫。
“她說：
同伴，你不需要管她們，隻要我奪回「淵海」，即便她們死了，我也會給你抓新的來解悶。
你就留在這裡，跟我一起交交往。
據我所知，下位列強在陸地上還是需要仰人鼻息，但是在「淵海」，隻要我們誕下子嗣，我們就可以一直統治這片「淵海」。
你擁有力量，我也擁有力量。
你是神明選中之人，我也是神明選中之人。
我是‘王’。
你是能任意擺弄我的‘王’。
留下來吧，陪我一起統治這海底。”
話語聲落下，一片死寂。
科爾張著嘴，好似剛才做了一個美夢，露出了夢醒後有些傻眼的表情。
不是，這位強大的神選之人剛才不是告訴我‘我們’絕對會返回阿卡姆，來在回應我的求婚邀請？
而是壓根沒聽懂？
思緒之中，隻見艾倫垂眼看她，兩人視線一個交鋒。
艾倫抬起手，下探而去。
一拳便搗在了對方的魚尾‘腹部’！
“嗷！”科爾一聲驚呼就不在掛在艾倫身上當人魚擺件，翻身就躺了，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魚尾。
可見艾倫這一拳攻擊小魚人出生地的滅子絕孫錘是錘得有多重
被誘間失敗的艾倫收起了手上的龍聖鬥氣，麵無表情開口道。
“你再叫她們猴子，我就殺了你。”
轉頭，隻見章魚咕嚕咕嚕往後縮著身體，見艾倫看來，隻是踟躕了一會兒，便繼續說道。
“彆生氣，猴孩子。
你要知道，我討厭人族，所以科爾的建議是我絕對不可能容許的。海魚族有一位海人族首領也就罷了，如今再加上一位人類的王，真是徒增笑柄。
在我們海魚之中，交交往，誕下子嗣確實是一種將利益捆綁的方式。但是你是人類，你們在某些程度比我們更加原始，更加野蠻。
你很清楚你擁有絕對的力量，無論是否通過繁衍後代構建同盟，你都可以通過力量來支配科爾，這與我們海魚族的思維不同。
所以你隻需要支配她，拯救你的伴侶就好。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主動權依舊在你手中。”
艾倫靜靜看著章魚，忽然笑了，笑的前仰後合。
“我倒算是見了市麵。”
艾倫一把摁住了二者視線交接之中的骨牢。
“你怎麼說著說著就默認為，我需要‘支配’一個拖油瓶，去拯救我的同伴。”他湊在骨牢之前，“我倒想問問你，我去救她們，與你們何乾啊？
偷換概念？
要是彆人身處這種環境還真被你換成功了。
章魚，你真的很聰明，聰明到我以為現在關在牢獄之中的並不是什麼階下囚，而是你們人魚王國的宰相。”
章魚立即開口說道。
“「淵海」沒有你們人類賴以為生的魔力！你想要恢複鬥氣和魔力，純粹是無稽之談，在前往阿卡姆的路途中，你需要一位忠誠的支配者為你掃清障礙。
最關鍵的是，你肯定要返回”
“嗷！！“科爾爬了起來，一尾巴甩在牢獄骨欄之上，滿滿的威脅意味，好像想讓章魚閉嘴，
後者卻是根本不搭理科爾，繼續看著艾倫。
“你肯定不想要身處「淵海」之中，你想要返回外麵的世界，「淵海」它這麼多年一直沉沒在深淵，我們是海魚族，可以自己從海底遊上來，但你們猴人類不行，你們需要氧氣。”
“召喚術呢？”
“召喚術需要我們的同類遊出去，施展召喚術，可現在我們根本無法出去，因為通往外界海底的出口，就在王都，在阿卡姆，在利維坦大人，海神的腹腔之下。
所以，無論是拯救你的同伴也好，還是想要出去也罷，你都要往阿卡姆去一趟。
科爾，會是這過程中，最忠誠於你的‘海族女皇’，沒有魚比她更清楚阿卡姆的構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