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投入李子夕門下,顧劍其實猶豫了許久。
再怎麼說他也是內門弟子、築基真修、昆吾一脈出了名的劍道天才。他門下,可有兩百外門弟子供他驅策,唯他命是從。
既為雞頭,何做鳳尾?
隻是上次碎天峰頂,李子夕的一番點撥讓他受益極深。苦思多日不解,便連師父也無能為力的困惑,被李子夕三言兩語,解說的清晰明白。
問題迎刃而解。
顧劍非常貪戀李子夕的指點,但無奈這樣的機會著實難得。這數月他多次求見,無奈都被內務堂擋下。
現在機會來了!
隻要成為門下弟子,就能時時得到李子夕指點。
到底去不去?顧劍猶豫了好久,這才痛下決心。
隻是過去後,他舒坦了。
和他抱同樣想法的,不止他一個。
甚至還包括,一劍遮天段浪!
這位論修為、論實力、論名聲,可遠在他之上。
劍修大多癡於劍,對俗事不感興趣。
俗事由柳淩風和顧飄飄負責。這兩位追隨李子夕最久。
柳淩風行事公道,顧飄飄待人親和,這兩人為人處事,無懈可擊,深得眾修信任。
李子夕門下,氣氛非常好。大家平日各行其事,隻是定期相聚,交流下修行心得,合作下宗門任務。
能入李子夕門下的,必是劍修,且天賦上佳、心性上好。一群誌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氣氛極好。顧劍特彆喜歡。
所以回來後,他很興奮。
顧劍迫不及待地想將他的喜悅,跟師父分享一下。
當年初入宗門時,顧劍如雞立鶴群,倍受歧視。
隻有師父,在一次偶遇後說他“極有劍道天賦”
這話彆說彆人,顧劍自己聽了都是不信的。可在第二次偶遇後,顧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向師父請教了幾個問題。
師父的回答,讓他驚為天人!
當即他就拜師。
所有師兄師妹都嘲笑他。
一個看守大門,窩在雜物間裡過日子,垂垂老矣,風一吹就會倒的糟老頭子,能有什麼本事?拜他為師,這不是自毀前途是什麼?需知這聲師父一叫,可再沒人會收他為徒。
顧劍一意孤行。
見他如此,對他大有好感的小師妹,立即另投他人懷抱。
在真正拜師之後,顧劍才知道,自己的師父竟是,半步金丹!
且是,淩天宗資格最老的半步金丹!
一百五十年前,師父結丹,本來一切順利,可也不知道怎麼的,最後一道雷劫威力倍增。
師父功虧一簣!
且本源受損,今生不得再結丹!
師父頹廢了數年後,重新振作,笑傲風雲數十年後,宣告退隱。
此後師父以秘法鎖住渾身精、氣、神,這才變成了現在老弱病殘的不堪模樣。
有師父指點,顧劍劍道修為一日千裡,漸漸開始嶄露頭角。
外門大比,顧劍力戰群雄,以黑馬之勢摘得桂冠。
被收為內門!
一時聲威大振!
曾經拋棄他的小師妹立馬跑來,哭得梨花帶雨,求師兄原諒。
顧劍毫不猶豫地拒絕。
顧劍現在一心隻慕劍道。女人,隻會影響他拔劍的速度!
來到雜物間,顧劍看到師父一如既往地坐在藤椅上,品著老茶,看著腳下老鼠打架。
淩天宗是仙宗,沒有老鼠。
這窩老鼠是師父特地養的。養大後讓它們打架,決出“鼠鬥士”。
隻有鼠鬥士才有繁衍家族的權力!
看到顧劍進來,兩隻貓般大小的老鼠畏懼地看了他一眼,抬起前肢行了個禮後,一溜煙地溜回鼠洞去。
顧劍……
再這麼養下去,師父遲早得養出一窩鼠妖!
看著他一臉的歡喜,師父“滋溜”地吸了一口茶,不屑地說道:“沒見過誰上趕著當奴才,還這麼開心。”
顧劍……
儘管對師父的毒舌,他早已經習慣,但特喵地,還是很有種拔劍的衝動啊。
顧劍沒好氣地坐下。
師父邊“滋溜”著茶,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人剛見麵時,跟隻老鼠似的。明明膽小的要死,卻非得壯著膽子出去偷吃的。這些年你被一群不知所謂的東西包圍著,這個奉承那個逢迎。馬屁被拍多了,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看誰都看不上眼。那李子夕能讓你降了身價,還心甘情願,可見,確實是厲害。”
師父閉上眼,用手指敲著茶幾,好一會兒後他緩緩說道:“我想去會會他。”
顧劍起初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師父自歸隱後,和從前的一切都斷了聯係。
他現在形同凡人,去見一名真傳乾嘛?
等明白過來後,顧劍駭然失色,他大叫道:“師父,你是要,要……不行,你會死的。”
師父淡淡說道:“沒錯,我就是活得太久了,不想再活了。”
顧劍急了:“
師父,你有神功妙法,可以再活個三十年。有三十年時間,我拚一拚,有機會結丹。成了仙人後,我去尋找延壽百年的天材地寶,讓你再活個一甲子。”
師父毫不客氣地說道:“百歲結丹,就屬天驕。八十歲結丹,那是無上天驕。以你的天賦,彆說三十年,再給五十年都不夠。”
師父揮了揮手,阻止了他要說的話:“築基真修壽元兩百。我已經活了兩百二十歲。這兩百二十年,前一百五十年我意氣紛發,一心精進,想走下那金丹大道。後七十年我借秘法保命,歸斂一切修為。明明是半步金丹,卻形同枯朽老者。”
師父歎道:“自回歸凡塵後,前五十年我覺得值得。隻要活著,哪怕活得跟死人一樣,但看看風、喝喝茶、聽聽曲,這就夠了。我這大半輩子今天拚這個,明天爭那個,忙得喘口氣的閒功夫都沒有。現在慢下來,挺好的。但後麵的二十年……”
師父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風看夠了,茶喝飽了,曲聽膩了,這活著真的跟個死人沒啥區彆了。今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連看老鼠打架的心情都沒了,我就覺得,我活得實在是太久了
。”
師父正色說道:“徒兒,為師是真的想死!”
顧劍知道師父的性格,他決定下來的事,彆人怎麼勸都不行。
顧劍含著熱淚說道:“那師父就解開秘法,恢複仙人風采,和我同去淩宵城。什麼絕色女修、極品靈膳,師父要什麼,我通通安排上。”
他哭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好歹得讓師父快活幾個月啊。”
師父指著他笑道:“這麼多年,你還是不懂我啊。你說的這些,我已經享受過幾十年,享受夠了,也膩了。”
師父起身,說道:“我所求得,不過是臨死前,痛痛快快地戰上一場。想我戰天鬥地殺魔修,熱血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到老了,怎麼能死於床榻之上!”
師父喝道:“去幫我傳句話。我,昆吾劍脈前真傳,半步金丹江浩勇,明日,挑戰龍淵李子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