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大家高呼神名?
但是必須要在踐行完命令後?
這句話乍聽起來意思就不是很對勁,仔細一想的話,根本就是——
“在踐行完命令之前……需要把對神明信仰放在次一位。”
菲利普微微眯起雙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墨檀:“對麼?”
“不完全對。”
墨檀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依舊人畜無害:“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甚至還要暫時把信仰放在第二位、第三位乃至更往後麵一點。”
而聽到這番放在當前環境下可謂大逆不道的言論, 無論是菲利普還是埃弗裡竟然都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冷靜,甚至有點不符合身為聖子的身份。
因為一個眾人早在之前就已經達成共識的先決條件,即豐饒聖子菲利普殿下之前所提出的‘可以用不那麼委婉的方式聊一下’。
而在那之後,公正聖子埃弗裡也向墨檀表示可以‘直接點’。
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墨檀後麵的話裡便再沒了一點委婉。
儘管看似隻是一個開誠布公的基調,但從更深層次的方麵理解,這個基調所意味著的,就是拋開一切委婉的‘場麵話’。
這正是菲利普和埃弗裡沒有下意識地反駁那番堪稱大逆不道的言論, 直到現在都保持著相當程度冷靜的核心原因。
舉個簡單的例子, 絕大多數人都會在自己的另一半麵前表現出對感情絕對的‘忠誠’,但在很多時候,他們可能僅僅隻是‘忠誠’,卻未必是‘絕對’,而對方往往也知道這一點,卻也很少會故意戳破,至於那些非要跟‘絕對’兩個字較勁而不擇手段考驗對方的人,多半都會被結果所反噬,對此我們隻能沉痛地表示——活該。
或許確實存在意誌無比堅定的人,但遺憾的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人都是複雜且多麵性的,所以在剛剛那個例子中,大家隻要保持著‘相對的忠誠’, 並用‘絕對的忠誠’表達立場就能拿到高分了,畢竟有時候太誠實也不好,就算你的另一半知道人無完人這個道理,如果你特彆老實地表示‘對不起親愛的, 萬一遇到碉堡了的誘惑我可能會扛不住’也絕對是一個再愚蠢不過的選擇。
心照不宣的核心和重點其實是‘不宣’,而不是‘心照’。
當然,上述觀點僅僅出自墨檀的三觀,並不意味著絕對正確,隻是他會按照自己的理解而行動罷了。
這並不困難,因為從本質上來說,菲利普和埃弗裡與他之間僅僅隻是‘陌生人’關係,所以反倒沒什麼不好把話攤開的。
神眷者並不等於狂信徒,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的墨檀在這一點上尤其有發言權。
所以——
“這還真是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埃弗裡咧嘴一笑,隨即用力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樂嗬嗬地對後者說道:“說真的,夥計,我已經有點被說服了。”
“我也一樣。”
菲利普拍開友人的爪子,沉吟道:“在拋開基本利益的前提下,如果真的能夠打造出一塊在尋常國家看來再正常不過,唯獨我們聖教聯合難以維係的鐵板武裝,確實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北邊的頹勢。”
埃弗裡微微頷首,麵色凝重地向墨檀問道:“但這可能嗎?”
“在我接到調令前,不可能;在我們曙光教派高層答應我的無理要求前, 不可能;在【異界人】出現之前,不可能。”
墨檀豎起三根手指,平靜地笑道:“但現在,雖然可能性同樣不大,卻也說不上是零了。”
“不是零……嗎?雖然聽起來好像也沒有多少希望的樣子,但就光衝這一點,已經足以讓我選擇陪你瘋一下了,黑梵兄弟。”
埃弗裡輕輕握了握拳,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愈發鋒利了起來:“但是為什麼,你想讓我和菲利普出局呢?”
菲利普也跟著點了點頭,盯著墨檀那純良無害的笑臉沉聲道:“沒錯,我並不理解,為什麼你願意開誠布公地向我們二人說明自己的想法,告訴我們扭轉現狀什麼的並非不可能,卻又在之前希望我們可以收回去敦布亞城的申請呢?”
“呃……我還真沒想到兩位能這麼容易聽信我的一麵之詞呢。”
墨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隨即竟是長長地鬆了口氣,莞爾笑道:“原因其實很簡單啊,我剛才闡述的那些,就是為了……說服你們兩位啊。”
“納尼!?”
這一聲是飽受二次元荼毒的語宸腦補出來的,事實上兩位聖子殿下雖然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卻並沒有直接飆出一句日語什麼的。
“抱歉,都怪我沒想到兩位能這麼快接受我剛剛那番說辭,所以並沒有把事情表達清楚,事實上,我希望你們收回申請的原因並不完全是怕二位出事,而是……”
墨檀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隨即便舉起那杯依奏剛剛續上,還在散發著熱氣的咖啡吹了一口:“我不想對你們的死‘負責’。”
儘管墨檀的語氣非常平靜淡然,依然是那種跟新朋友聊家常談天氣時的感覺,但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其他人依然感覺到了一股明顯的寒意從屋內拂過,並在頃刻間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明明隻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明明墨檀那雖然算不上有多磁性,但還算柔和悅耳的聲音中沒有夾雜著任何惡意,但在剛剛那個瞬間,他的語速、神態、眼神以及嘴角那麼笑意,依然讓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他的四人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顫。
依奏的身形微微一震、埃弗裡無意識地往沙發裡靠了靠、菲利普條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杆。
而語宸,則是第一時間握住了墨檀在【倒影】乍現過後變得冰涼無比的右手,然後才縮了縮脖子。
會死!
會死!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被墨檀那雙黑眸掃過的瞬間,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個念頭,卻完全無法抑製內心中那份恐懼的埃弗裡和菲利普就好像被一隻手扼住喉嚨般難以呼吸,直到他們體內的神力不受控製地擴散開了,才抵消了那份如墜冰窖的惡寒。
而在重新讓雙眼聚焦後,他們卻發現那位黑梵牧師正因為被咖啡燙到舌頭而大聲哈氣,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僅僅隻是場幻覺。
埃弗裡與菲利普這對好友同時看向彼此,發現對方的額角幾乎已經被冷汗覆滿後,才確定並不是自己犯癔症了,而是那位看起來親和力滿載的黑梵牧師確實不太簡單。
事實上,他甚至遠遠不止‘不太簡單’那麼簡單。
但這卻並未讓他們退縮,甚至激起了兩位殿下心底那份獨屬於年輕人的衝動與熱血!
“如果你拿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黑梵兄弟。”
埃弗裡一邊乾笑著拭去了自己額角的冷汗,一邊咧嘴笑道:“我這次恐怕就非去不可了。”
“不過就算你拿出來了……”
菲利普微微頷首,緊接著說道:“我們恐怕也未必會打消這個主意。”
“這……難道是我剛才的話起到反作用了……”
墨檀有些不安地嘟囔了一句,然後便無奈地攤手道:“我的意思是,我這次前往敦布亞城並不打算隻是小打小鬨,而是很認真地希望為我們聖教聯合割掉那個毒瘤。”
兩位聖子都沒說話,但眼神中的意思卻非常明顯——所以呢?
“所以我會把每一份力量投入到適配且正確的地方,而以二位殿下的實力、號召力、影響力,如果真的去了那邊,無疑會肩負很多危險到不講道理的任務。”
墨檀變魔術般地將兩枚白色的‘皇帝’煉金棋子放到桌上,然後慢條斯理地在旁邊擺著黑色的士兵、騎士、戰車等棋子,一邊擺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無論成敗,隻要我思路得到踐行,我們都會付出巨大的代價,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個人都會成為這份‘代價’的一部分,我們麵臨的困境上不封頂,二位能活到最後的可能性則並不樂觀。”
攤開雙手,展示著麵前那兩顆已經被大量黑棋包圍在中間的白色國王,臉上的笑意讓菲利普和埃弗裡覺得無比瘮人。
終於,驚懼交加的公正聖子猛地一拍桌子,震聲道:“彆太看不起人了,你……”
“我親手將無數鮮活的生命投入絕境,我親自策劃過無數十死無生的任務,我親身體會過宛若活煉獄般由屍體鋪砌的原野與山峰。”
墨檀抬手打斷了下意識站起身來的埃弗裡,不緊不慢地說道:“兩位殿下,我知道你們並不是什麼溫室裡的花朵,也知道你們曾經在蘇米爾與邪教徒浴血搏殺,但無論如何,你們的身份都是聖子殿下,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所以無關於你們本人的意誌,大家都會自發地嗬護、照顧、關注著你們,你們從未得到過公平,也從未認識到公平的殘酷。”
菲利普用力將埃弗裡拽回沙發上,他並沒有像後者那樣試圖反駁墨檀,而是一字一頓地問道:“那又怎樣?”
“那意味著如果我們同行,我就不得不對做出對兩位殿下來說最合適的安排。”
墨檀平靜地看著菲利普,溫和地說道:“否則的話,你們的生還幾率就會直線降低,這兩個結果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埃弗裡輕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道:“彆以為我們公正教派都是些貪生怕死的貨色。”
菲利普立刻在旁邊接了一句:“就算公正教派是,豐饒教派也絕對不是。”
“菲利普你找茬是不是!?”
埃弗裡當時就炸毛了。
“找茬的人是你才對。”
菲利普搖了搖頭,輕聲道:“黑梵牧師根本就不在乎我們怕不怕死。”
墨檀立刻大力擺手,連聲澄清道:“不不不,我一直都覺得兩位殿下肯定不會怕死。”
“行吧……”
結果埃弗裡聽完這話之後竟是直接癱倒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對墨檀扯了扯嘴角,聲音淡定冷靜的一扌:“所以說,你根本就不是不想讓我們倆跟著,而是想讓我們主動簽個生死狀給你,然後想他媽怎麼使喚就他媽怎麼使喚吧?”
墨檀麵色一僵,立刻否認道:“埃弗裡殿下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想……”
“我回去就跟上頭說,黑梵牧師三番五次地跟我強調那邊會很危險,行動會很激進,出事兒的可能性特彆大,想勸我知難而退……”
“呃……”
“但我會說我不樂意,哎對,我就喜歡作死,我就想跟著去砍蠻子,所以你們得立字據,告訴黑梵牧師,告訴曙光教派,就算我這個聖子死了!從斷頭崖跳下去了!都不會追究他們任何責任,甚至還要想辦法平息可能會出現的恐慌與不滿!”
“不至於不至於!”
“總之就是,不管我在外麵出了什麼事,都不能遷怒於彆人,要是想讓我安全點、從容點,就多給敦布亞城那邊點支援,最好跟曙光教派一個規格,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得幫黑梵牧師說話,都得給他撐腰!出事兒了還得給他兜著!”
“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你要不要吧?”
埃弗裡眼睛一瞪。
“要!”
墨檀毫不猶豫。
“他媽的!”
埃弗裡大聲罵了一句,隨即便轉頭看向語宸:“忘語殿下,你看上了這麼個人精,也不怕以後被他吃得死死的?”
語宸靦腆地笑了笑,小臉紅撲撲地低聲道:“沒……沒事,黑梵他對我跟對你們不一樣。”
埃弗裡:“……”
“菲利普殿下。”
而被語宸輕輕掐了一下的墨檀則是笑盈盈地轉向豐饒聖子,對這位沉穩靠譜的好青年正色道:“快勸勸埃弗裡殿下,你們關係這麼好。”
“我……”
菲利普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我要是不想勸他呢?”
“那就說明你已經認同了他的想法。”
墨檀笑眯眯地拿起了自己麵前的咖啡,向兩人舉杯致意——
“朋友一生一起走~”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