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檀那一手規模巨大、基數驚人的【中心開花】綻放開來,以驚人的效率與威勢擴散出去後,所有觀戰者全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然而這份震驚的出發點卻是截然不同。
在那些看熱鬨的人眼裡,藍方這一手戰術玩的可謂是精妙絕倫,單是一個照麵就摧垮了超過十五個紅方部隊的外圍陣地,尤其是在利用上帝視角進行俯瞰的情況下,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驟然盛放的藍色洪流宛若煙花般綺麗,直叫人大呼過癮。
但在那些看門道的人眼裡,在這種情況下,藍方這一手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昏招!而且還不是那種普通的低級失誤,而是一個在戰略層麵上堪稱決定性的敗筆!
……
“哇!”
選手區中,頭上那兩對原本因為心情微妙而微微低垂的兔耳突然支棱起來,眼睛突然變得亮晶晶的萊楠·列納低呼了一聲,然後輕輕拽了拽巴蒂的衣袖,小聲道:“學長學長,你看藍色那邊的部隊!真的好漂亮呀!”
巴蒂眉頭緊鎖地注視著半空中那塊能夠俯瞰整個戰場的大屏幕,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那朵萊楠口中所謂‘漂亮’的藍色狂花,過了好幾秒才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憤聲道:“那個家夥,到底在乾什麼啊!”
萊楠被看起來頗為惱火的巴蒂嚇了一跳,當時就不敢說話了。
直到好一會兒之後,巴蒂才轉頭看向旁邊這隻欲言又止的兔兔,輕聲歎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不爽嗎?”
“不知道……”
萊楠特彆老實地搖了搖頭,然後小聲嘟囔了一句:“反正不會是因為花好看……”
“花很好看。”
結果巴蒂卻是立刻說了一句,隨即乾笑道:“不過咱倆對這朵花在好看方麵的定義應該不太一樣,萊楠你指的多半是視覺效果,但在我看來,這則是一個完成度極高、無限接近於藝術品的【中心開花】戰術,每支藍方部隊的行進軌跡都極度精準,彼此之間存在著無數種呼應方式就不說了,單論各個部隊的突破點都有著多重釋義。”
萊楠眨了眨眼,好奇道:“多重釋義是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巴蒂莞爾一笑,輕輕拍了拍萊楠的肩膀,對這個明顯已經不再生自己氣的同級學妹說道:“既然我能看出來的話,【汞金軍事學院】那兩位解說小姐姐肯定也能看的出來,嗯,尤其是那個粉頭發的菈餌絲姑娘,我覺得她馬上就要開始說了。”
萊楠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扁著嘴拽了巴蒂兩下:“我想聽學長跟我說嘛。”
“但是學長想聽那兩個小姐姐說啊~”
巴蒂嘿嘿一笑,眉飛色舞地說道:“萊楠你仔細看看,那對雙胞胎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除了氣質不同之外,就連身段也有著不小的差彆,粉頭發的菈餌絲姐姐肩膀要更圓潤一些,藍頭發的雷餌絲妹妹胸部要更大一點,而且兩個人的說話方式和語氣區彆也很大,是風格迥異的兩種‘可愛’!萊楠你不覺得聽這兩位的解說根本就是一種享受嗎?”
萊楠:“……”
巴蒂似乎把旁邊這隻兔兔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頓時擺出一臉智珠在握的德行,‘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咧嘴笑道:“明白了吧,與其聽我這個臭男人嘮嘮叨叨地講一大堆,任誰都會選擇聽兩位小姐姐的解說吧!”
萊楠:“……”
巴蒂又雙手合十,緊貼在自己的臉頰旁,滿麵陶醉地叫喚了一嗓子:“唔哦!菈餌絲小姐姐踩我!”
呯!!!
腹部遭到了一記沉重肘擊的巴蒂·阿瑟連吭都沒吭一聲,就直接呈otz的姿勢撲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這就是學長你明明很帥氣性格也很好,卻一直追不到女孩子的原因了。”
眼中失去了高光的萊楠·列納低聲嘟囔了一句,隨即卻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用微不可察的聲音低語道:“嗯,仔細想想的話,好像也……不錯?”
……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同時一時間,解說席上的菈餌絲卻是沉著臉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語氣罕見地並沒有太大起伏:“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從戰術層麵上來講,黑梵牧師這一手足足用上了超過五個集團軍的中心開花簡直就是神乎其技,在這裡可以解釋一下,這種沒有外圍部隊呼應,全憑內部一個點打開突破口的變種【中心開花】戰術難度遠遠要比普通的同類戰術要高很多,正常情況下,就算有一個參謀團都未必能很好地用出這種戰術,但黑梵牧師卻隻在晨忘語聖女殿下一個人的輔助下做到了,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
雷餌絲也立刻點了點頭,附和道:“是這樣沒錯,因為五個集團軍的基數實在太大了,就算用的是模糊指令,也鮮少有人能將該戰術運用到這種地步,大家可以仔細觀察那些正在高頻率進行不規律無序移動的藍方部隊,那並不是亂走一氣,而是在突破過程中快速切換威脅範圍,模糊戰略核心,運用得當的話會給被突破方造成極大壓力。”
“所以,就像我剛才說的,在戰術層麵上,黑梵牧師確實讓我們看到了一個非常精彩的戰術運用。”
依然把注意力放在紅方視角上的菈餌絲抿了抿嘴,沉聲道:“但是,至少在我個人看來,黑梵牧師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使用這個戰術,在戰略層麵上來講絕對是一場災難。”
心底也抱持著同樣看法的雷餌絲輕咳了一聲,強笑道:“但是姐姐,既然你也承認了兩位選手的水平都要比我們高上很多,那也不能排除黑梵牧師他另有打……”
“另有打算?”
菈餌絲冷笑了一聲,搖頭道:“我當然也考慮過這一點,但無論怎麼想都不成立,或者說,就算黑梵確實有他自己的打算,至少就在這個時間點展開【中心開花】這件事本身來說,他就是在派自己麾下的部隊去送死,是的,直接送五個集團軍去死!”
雷餌絲對‘鏡頭’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並沒有辦法反駁姐姐的話。
“複雜的東西我懶得說,各位也不好理解……”
菈餌絲有些煩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隨即幽幽地說道:“那就這麼說好了,中心開花是一種在局麵不利於己方的情況下,非常強勢的進攻戰術,簡單來說就是以攻代守,而防守的難度從來都是比進攻小,所以歸根結底,中心開花的戰術通常都是需要一個突破口或者明確目標的,嗯?謝謝。”
“不客氣,姐姐。”
給聲音稍微有些沙啞的菈餌絲遞了杯水後,雷餌絲便隨口接過了前者的話,繼續解釋道:“一般情況下來說,這個突破口都是和友軍裡應外合,打穿敵人封鎖之類的,然而我們都知道,在這場戰役中藍方是沒有友軍的,而想從內部瓦解兵力並不遜色於自己、而且處於防守角度的紅方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所以至少在我們看來,藍方這個戰術雖然能夠取得一定戰果,但最終卻一定會被紅方撲滅,而且損失絕對要遠遠大於後者。”
菈餌絲抬起小手,豎起三根手指:“三個集團軍,最多三個集團軍,福斯特絕對能夠全滅掉藍方五個集團軍的進攻部隊。”
“到那個時候,中界區內損失過半的藍方部隊就隻能退回去了。”
雷餌絲輕點著下唇,遲疑道:“到那個時候,有著至少兩個集團軍的兵力優勢,而且還完全占領了中界區,獲得了更大戰略縱深的紅方基本就穩操勝券了。”
菈餌絲聳了聳肩,攤手道:“當然了,硬要解釋的話也不是不行,比如說就算不怎麼做,從現在的局勢來看,藍方恐怕也會被逼出中界區,紅方同樣會占據到絕對優勢,所以與其慢性死亡,還不如殊死一搏?”
少女笑了笑,顯然這話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她相信,既然那個黑梵牧師能夠一直以這種強度的節奏打到現在,就絕對不可能輕易做出如此破罐破摔的決定。
但如果不是破罐破摔的話,他又是基於什麼才做出這種事來的呢?
有一件事雷餌絲沒有想到,菈餌絲自己也沒有說,那就是如此絢爛的‘開花’,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能夠做出來的。
所以藍方恐怕從一段時間以前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玩這麼一手了。
有什麼關鍵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菈餌絲柳眉微蹙,表情沉凝地陷入了思考。
其實她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隻不過因為性格比較怠惰,才始終維持在比自家妹妹稍微強上那麼一點的水平。
如果菈餌絲想的話,她可以變得很厲害……
而現在的她,就全心全意地希望自己能厲害一點,看透這個詭異複雜的情況。
處於劣勢的黑梵牧師選擇殊死一搏,這種解釋可沒辦法說服自己。
【等等!】
菈餌絲猛地瞪圓了雙眼,心中似是有了一絲明悟。
處於劣勢的黑梵牧師……處於劣勢的黑梵牧師……
黑梵牧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處於劣勢的!?
這個問題憑菈餌絲現在的水準並看不出來,雖然拉莫洛克、理查德等人都很清楚這是因為墨檀最初的那次‘冒進’讓他失去了‘節奏’,但菈餌絲的水平終究還是不夠。
但就算水平不夠,根據現狀也可以逆推!
不是逆推那個黑梵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處於劣勢的,而是逆推他為什麼會在處於劣勢之後始終無動於衷。
對於能跟紅方打得有來有回的當事人來說,黑梵牧師是絕無可能察覺不到自己這份‘劣勢’的,而他卻沒有針對這份劣勢進行任何改變,而是很自然地一直跟對方戰至現在,這件事本身就很不科學!
對於一個合格的指揮者來說,前瞻性絕對是必不可少的,菈餌絲不相信在這場比賽中屢次刷新自己認知的黑梵牧師在這方麵的素養為零。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故意的,故意無動於衷,故意什麼都不做,故意任由局麵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
如果黑梵牧師想要嘗試扭轉情勢的話,那麼在過去近一小時中的每分每秒都可以去做,他有無數次機會,而且每個機會都比現在這個要好!
理論上是這樣的,除非……之前那份無動於衷本身,就是某種鋪墊!
菈餌絲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竟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懂了,又沒懂。
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黑梵牧師究竟想做什麼。
但是,她卻忽然堅定地覺得一定會發生些什麼。
這就足夠了。
菈餌絲釋懷地笑了起來,沒有再繼續思考下去,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思考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答案揭曉的速度。
忽然,少女的身形陡然一僵。
因為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誠然,自己這種水平的人是很難思考出個所以然的,哪怕猜到了黑梵牧師思路的大方向也沒用,但如果是能在黑梵麵前一直掌控著節奏的福斯特,隻要好好思考的話,肯定是能夠看穿一些東西的。
但是……
但是!
菈餌絲下意識地攥緊雙手,死死地盯著麵前那個呈現著紅方主視角的小屏幕,心裡無論如何都難以平靜下來。
屏幕上,大量的藍色標記正怒海狂濤般地席卷而來,角落中的警報等級已經上升到了最高,數十個外沿陣地正在敵人洶湧的攻勢中搖搖欲墜,在集團軍規模的廝殺中,雙方的部隊正在成建製地大批量消失,正如她自己之前所說的,儘管不合時宜,但黑梵牧師確實已經把這場規模浩瀚的【中心開花】玩到了極致。
換而言之,饒是理論上有實力撐下這輪狂襲,緊握勝算的福斯特隻要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分明就是在垂死掙紮的藍方部隊給掀翻了船!
而在這種情況下……
福斯特·沃德真的有餘力去思考黑梵牧師究竟在期待著什麼、藏著些什麼、謀劃著什麼嗎?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