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推荐阅读:

翠珠委屈道:“奴婢看您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您嘛。”

在她看來真不算什麼,拜訪夫人的人海了去,夫人一個個見,能見得過來麼?等幾個時辰是常有的事。再說今天已經大年三十,哪個正經人家在這時候拜訪?不懂規矩。

要不是看在是夫人的本家姐妹,她早讓人打發了,根本不會讓人登陸府的大門。

江婉柔心中也詫異,她原以為江婉瑩最多遣人送東西,不會親自過來。兩人關係有些微妙,無冤無仇,但她莫名不喜歡江婉瑩,江婉瑩也有意無意避著她,自她嫁進陸府,兩人已經多年未曾見過麵。

以至於她在花廳見到江婉瑩時,神情一瞬呆滯,竟沒能認出來。

“陸夫人。”

江婉瑩開口,江婉柔驀然回神,她攏了攏臂彎的織金彩霞披帛,朝她點頭,“多年不見,裴夫人可還安好?”

既然她叫她為“陸夫人”,她也無需以姐妹相稱。

兩人對彼此都很陌生,不過江婉柔長袖善舞,江婉瑩好歹在膠州做了幾年知府夫人,倒不至於冷場。丫頭送上茶水果子,兩人不鹹不淡地說著話。

三盞茶後,江婉柔有點兒想送客。

無他,她這五姐姐看她的眼神實在詭異!怎麼說呢,厭惡中帶著提防,提防中帶著羨慕,羨慕裡有一絲驚疑,驚疑後還有一抹畏懼。

太複雜了,江婉柔心中五味雜陳。這些年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麵上恭維心裡鄙薄看不起她的不在少數,她心寬,不僅不生氣,還十分喜歡欣賞她們明明輕視她、麵上還得笑臉相迎的樣子。江婉瑩不一樣,她給她的感覺太詭異了,像暗中盯著人的毒蛇,雖然沒下口,讓人心裡惡寒。

剛好,這時穿著嶄新褙子的小丫頭走進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江婉柔勾起唇角,不甚真心地對江婉瑩說道:

“裴夫人,實在不巧。大爺喚我去給祖母那兒用膳。一大家子都齊了,老的老小的小,讓他們等我一個人,不太合適。”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江婉瑩仿佛沒聽出話音兒似的,回道:“陸大人對你真好,聽說這滿京城的權貴,隻有陸大人潔身自好,後院一個人都沒有呢。”

嗯,有點酸。

江婉柔失笑,麵上依舊一派賢良,“裴夫人誤會了。並非我擅妒,是大爺公務繁忙,不愛女色。”

“我家大爺那性情,他若真有看上的,我還能攔住他不成?”

這是她在外的一貫說辭,之前有人以“妒”來詰攻她,那可是七出之條,江婉柔不可能讓這口鍋扣在自己身上,索性推給陸奉。

她又管不住他,他不睡彆人,她還能硬塞麼?

江婉瑩忽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也是。如陸大人這般尊貴的人物,日後必少不了三宮六院、三妻四妾,你也就這兩年好日子了。”

江婉柔:“嗯?”

她這莫名其妙的憐憫是怎麼回事?她想不明白自己有何處需要人可憐。不說杞人憂天,就算將來陸奉中了邪,忽然變得跟他三弟一樣,她也是不怕的。她有淮翊,有名分,有人脈,懂經營,實在過不下去了,這些年攢的私房也夠她富貴一生。

她確實因為陸奉得到了不少好處,但她並不是離了陸奉便一無所有,她為自己留的有退路。五姐倒真看得起陸奉,就連她這個枕邊人,也時常覺得陸府是烈火烹油。經陸奉之手抄家滅族的不在少數,他得罪太多的人,如今聖上信任他,連皇子的案子都交給他辦,倘若萬一以後聖上後悔了,拿他開刀怎麼辦?亦或下一任帝王登基,他這個前朝權臣會是什麼下場?

狡兔死,走狗烹。

有人說他“權傾朝野”,有人說他“簡在帝心”,倒第一次聽見有人說陸奉“尊貴”的,還三宮六院,當他是皇帝呐?

江婉柔麵上微哂,不在意道:“那我更得趁著這兩年,好好享受我的好日子。”

江婉瑩似乎也自覺失言,很快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女人家,也沒什麼話好說,除了衣裳首飾便是家長裡短,江婉柔聽著話音兒,發現她的婚後生活並不如意。

純粹自己作的。

她想不明白,明明那麼好的開局,江婉瑩怎麼能過成這個樣子?

那個什麼箏表妹,她明明在成婚時就知道有這麼一號人在,人家有表哥表妹的情分,還得裴母喜歡,她應該在出京前就處理掉。她論身份是表嫂,好生給人相看個青年才俊,給份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嫁出去,大家都滿意。她倒好,直接給人打發到了窮鄉僻壤的青州,裴璋那等人物在京城都少見,更遑論偏僻的青州,怪不得人家一直拖著不嫁。

現在好了,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侍奉裴母三年,硬拖成了老姑娘,於情於理,裴璋都不會撒手不管。自己給自己弄出個麻煩,還張口閉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妖精”,真是……蠢。

除此之外,最讓她驚訝的是江婉瑩隨裴璋外出赴任三年,這麼好的機會,她竟然沒能抓住裴璋的心!她是寧安侯府的女兒,就算是庶女,也比當時裴璋那個一文不名的書生尊貴。她模樣不算醜,又是下嫁,裴璋的性情不知比陸奉好多少倍,按道理,三年時間足夠這對夫妻交心恩愛,如果裴璋珍視她,什麼表姐表妹,都不足為懼。

還有裴母,她自己跟夫君外出瀟灑三年,婆母能喜歡她才怪了!該彎腰彎腰,該低頭低頭,畢竟本朝“孝”字大過天。能教出裴璋那樣的狀元郎,其母必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日子久了就好過了。就算裴母真的蠻不講理,裴璋又不是傻子,能眼睜睜看著她在婆母手底下受磋磨?他在外做官,傳出不修內帷的名聲好聽?

……

不一而足,江婉瑩似乎找到了發泄的關口,大倒苦水。江婉柔聽得一言難儘,最後當她開口要求子的方子,江婉柔真心覺得,或許沒有孩子,並不是造成她目前困境的主要原因。

她緩緩道:“你和裴大人都還年輕,我覺得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

是裴璋啊!現在你在府中孤立無援,隻能抓緊裴璋啊蠢貨!

江婉柔正在艱難地斟酌語句,江婉瑩倏地打斷她,“我需要一個孩子。”

她低頭輕撫小腹,斬釘截鐵道:“隻要有了孩子,一切都會好的。”

江婉柔:“……”

好什麼啊?他現在冷落你,以後冷落你和孩子?

與人交往最忌諱交淺言深,江婉柔咽下未出口的話,一副藥方而已,她還不吝惜藏著。

她叫翠珠把方子取來,不放心地叮囑道:“子嗣之道,頗看緣法。這不是神丹妙藥,你看我,吃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消息。”

江婉瑩顯然沒聽進去,歡喜道:“多謝六妹妹,有的吃總比沒得吃好,好歹讓我有個盼頭。”

得,這會兒她成“六妹妹”了,這個五姐啊……

在江婉柔耐心耗儘之前,小丫頭再次來催,江婉瑩得了方子也不想留在這兒,兩人假惺惺說了兩句麵子話,正準備賓主儘歡地結束這場宴客時,陸奉來了。

“陸淮翊鬨著找娘。”

他淡淡說道。今日陸奉著一身重紫色燙金邊兒錦袍,衣領和袖口處嵌有精致的白玉扣,腰束麒麟玉帶,劍眉鳳目,挺鼻薄唇,即使額頭上的疤也絲毫無損他的高貴俊美,反而添了幾分邪肆。

“啪”地一聲,江婉瑩手中的杯子碎了,伴有一聲驚呼,“你的腿——”

儘管聲音很小,瞞不過習武的陸奉,他微蹙眉頭,看向妻子的客人。

江婉柔也沒料到這個變故,忙起身打圓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五姐你不是急著走麼,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大好日子,她不想出什麼差錯。陸奉平時走得慢,和平常人一樣,根本看不出腿跛。誰知江婉瑩傻了似的,一直盯著陸奉的腿瞧,他臉色越來越沉,問:“你是誰家的?”

他倒沒有不跟女人為難的風度,當初有人背後念叨江婉柔,他不管什麼老弱婦孺,親自動手割了幾根舌頭,送到人家丈夫麵前。他在外暴虐的名聲可不是虛的。

隻是這人是江婉柔的客人,給她個麵子,他不會在此時發作。

“奴……不,我、我是江……不,我是裴家的。”

江婉瑩似乎被嚇到了,說話顛三倒四,隻有說出裴璋的名字時才冷靜些許。

她道:“我是裴璋之妻。”

裴璋?

陸奉眸光微閃,那書生倒有幾分膽氣,誰知娶得妻這麼上不得台麵。

他麵容微沉,大馬金刀坐在上首,喝了杯茶,不說話。

江婉柔似沒看見他的黑臉,把一碟兒梨花酥推到他跟前,柔聲道:“今天上的是苦丁,吃點兒點心,散散苦味兒。”

陸奉依然沒說話,江婉瑩看到,他吃梨花酥的時候眉頭輕微皺了一下,依然把那盤點心吃了精光。

她低下頭,低聲道:“今日叨擾多時,我告辭了。聽聞陸大人擅筆墨丹青,我夫君有一盒珍藏的顏料,朱砂、石青、藤黃都是極好的。”

“我家夫君對陸大人敬仰多時,請大人笑納。”

她走後,江婉柔奇怪地問,“我怎麼不知道你擅筆墨丹青?”

陸奉先前在軍中曆練,後因為腿疾沒有參加科舉,旁人都道他武藝高超,她也是在嫁了他後,才知道陸府的藏書汗牛充棟,陸奉學識淵博。

至於什麼筆墨丹青,陸奉從未以此出名,反而陸家二爺風雅,喜歡收集名畫大作。

或許江婉瑩打聽錯了。

江婉柔如是想,誰知陸奉沉默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他忽地怪笑一聲,痞壞痞壞的,和他平時冷峻的樣子不大一樣。

“你不知道?”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直直盯著她,“你,當真不知道?”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