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阿毛犧牲了。他帶著憲兵隊特高課課長黑藤久丸從西直門城樓上跳了下來。
小林多三看上去表麵上怒不可遏,其實心裡倒是一陣竊喜。黑藤久丸剛上任不久就這樣掛了,這一次自己是不是有希望當上特高課長?怎麼著也得輪到自己了吧!
日軍憲兵隊隊長加藤大佐恨透了賴阿毛。自己剛剛提拔的特高課課長,還沒有真正發揮作用呢,就這樣沒了。自己如何與自己的老上司西尾壽造交代?這個是他親口囑托的人。
即便是賴阿毛身死,也沒有消除憲兵隊隊長加藤大佐的怒火,他親自下令小林多三將賴阿毛懸首示眾。
賴阿毛的頭顱,被小林多三裝在了木籠中,高高地懸掛在西直門城門的正上方。
每一個進城的人,抬頭都能看到賴阿毛瞪圓的雙眼。仿佛在不服輸地呐喊。大多數的行人,臉上都露出了憐憫的神色。
陳陽站在城門下麵,緩緩抬頭看了一眼賴阿毛,看著他那張圓睜雙眼,滿是血汙的臉。心中如開水般翻滾,臉上卻不動聲色,他盯了一小會兒,這才抬腳跟著大島奔三進了城門。
賴阿毛是軍統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交通員而已。很可能戴老板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但是他卻是一個英雄。
他雖然沒有承受住特高課的酷刑,但是他也沒有妥協,而是用智慧達到了他的目的。
現在看來,賴阿毛的所有供詞都是假的。沒有什麼譯電員,也沒有什麼重要的電台零件,更沒有這一次接頭。他這樣做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速死而已。
賴阿毛選擇了另一種報國方式,很顯然他成功了。他和黑藤久丸同歸於儘,可能他懦弱膽小,但是他仍然不愧為一個英雄。
陳陽麵無表情地和大島奔三坐在汽車上,一起回到了緞庫胡同。
陳陽路上一句話也不說,他有一種莫名地衝動,他想殺了旁邊這個小鬼子,投身前線,和小鬼子一刀一槍對著乾。
地下工作太憋屈了!整天對著敵人笑,麵對自己人被敵人肆虐蹂躪而毫無辦法,隻能默默地看著!
陳陽一路上眼前閃現的全是賴阿毛的身影和他的眼神。他知道賴阿毛從要炸醬麵地那一刻,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所以那一頓炸醬麵賴阿毛才會吃得那麼香。
“他在臨死的時候,還是認為我是漢奸吧?”陳陽默默地想到。
大島奔三一路上也沒有說話,他一樣被賴阿毛深深震撼了。他沒有想到像賴阿毛這樣的小人物,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決絕!
大島奔三忘不了黑藤久丸掉下城樓時絕望地眼神,還有無力掙紮在空中亂舞,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的雙手。
大島奔三也忘不了黑藤久丸摔倒地上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想到地上那些紅的白的,灑滿一地,大島奔三知道現在還有想嘔吐的感覺。
汽車到了緞庫胡同口,緩緩地停了下來。胡同口太窄,汽車無法進入,隻得聽到了胡同口邊。
陳陽兩個人下了車。他倆沒有等老範他們,而是徑直走進了緞庫胡同。
“陳陽君,你們中國人很有意思,裡麵有你這樣識時務的俊傑,居然還有賴阿毛這樣像石頭一樣頑固的人。”大島奔三終於頗為感慨地開了口。說這話的時候,大島奔三笑容滿麵。
陳陽沒有接大島奔三這個話茬,他不想再議論這個話題,他覺得這樣做的話對賴阿毛不尊重。
陳陽看了一眼大島奔三,換了一個話題說道:“大島君,這一次憲兵隊特高課課長黑藤久丸殉國,雖然令人悲傷,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於我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擴充咱們特彆偵緝隊。”
陳陽相信這個話題,大島奔三一定感興趣,他聽了之後,很快就會忘了賴阿毛。
果不其然,大島奔三被陳陽提醒之後,眼光頓時一亮。馬上興奮地說道:“是啊!在新的特高課課長上任之前,這確實是個機會!我們近一時期可要勤快一些了!能擴多少就擴多少。”
“是啊,我準備現在就去審訊苗俊!”陳陽隨著大島奔三走進了四合院,站定了腳步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大島奔三頗為興奮地說道。
陳陽點了點頭,兩個人並肩朝著後院的刑訊室走去。
“你想怎麼審?”大島奔三問道。
“先讓他知道知道這裡究竟是哪,誰說了算!”陳陽冷冷一笑說道。
苗俊孤獨地坐在刑訊室的大椅子中間,屋裡沒有一個人。他眨巴著小眼睛,在房間中仔細端詳。
他聽說過一種雙麵鏡子,一邊看不到對麵,但是另一邊卻能看到。據說審訊者可以通過鏡子來觀察被審訊者的行動,來做出一些判斷。
苗俊雖然沒有在刑訊室中找到鏡子,但是他仍然極力讓自己顯得正常,他總覺得在某一個角落,存在著一雙觀察自己的眼睛。
苗俊今天大清早就跑去了隆福寺大街的轎子胡同,他想通過馬義林找到俞晉和。
苗俊認為老躲著也不是事,陳正樹威名遠播,苗俊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悄悄地摸到了自己的床邊,摘走自己的腦袋。
還是早點穿上那身警察局的衣服,會相對地安全一些。
苗俊到了轎子胡同,沒有碰到馬義林,卻碰見了那裡蹲守的老範。
老範很意外,他沒有想到還真會有收獲,當他把槍口對準苗俊的時候,苗俊嚇得亡魂大冒。
苗俊嚇壞了,他覺得老範是陳正樹派來執行家法的軍統人員,當他搞清楚老範是警察局特務科的人之後,他的心才放到了肚子裡。
苗俊滿心以為到了警察局,見到了俞晉和之後,一切就能真相大白。誰知道老範蒙上了他的眼睛,給他帶到了這裡,至於這裡是什麼地方,苗俊就不得而知了。
苗俊原想著隻要有人問他,他就可以講清楚。但是這些人突然莫名其妙地突然都離開了,自己被放在這裡,居然沒有人來管來問。
苗俊有些蒙圈,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隻是隱隱約約聽到外麵一陣忙亂,隨後就悄無聲息。
“這是人都出去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苗俊眼睛緩緩地轉著,四處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心中暗暗地想到。
“蓬!”的一聲,隨著一聲巨響,刑訊室的門被陳陽用力撞開。兩扇門猛地一開,又迅速撞回。陳陽抬腿又是一腳,踢的屋門再次向後甩去,隨後徑直走了進去。房門在他背後“咣咣”地開合了幾次之後,沒有了動靜。
大島奔三斜眼看了一眼陳陽,發現他滿臉怒色,實在想不起來他的火氣由哪而來。
陳陽惡狠狠地瞪著苗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把苗俊看的心裡直發毛。眼神猶疑地躲避著陳陽。
“認識賴阿毛嗎?”陳陽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
“賴阿毛?”苗俊重複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
陳陽不說話,從腰裡拽出了手槍。苗俊神色大變,嘴裡連連說道:“你,你,你乾什麼?我,我要見俞晉和。”
陳陽哢哢一聲,拉動了槍栓,隨後直接將槍口抵住了苗俊的眉心。
苗俊嚇得臉色煞白,身子哆嗦在了一起。
陳陽冷冷地又問道:“再問你一次,認識賴阿毛不認識?給你提個醒,阿毛五金店掌櫃。”
苗俊極力回憶,但是他的印象中確實沒有賴阿毛的絲毫記憶,他想了半天,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真……不……認識。”
陳陽冷冷一笑,再不猶豫,用手緩緩地扣動了扳機。手槍發出了哢噠一聲輕響。
苗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陳陽扣動了扳機,嚇得發出了撕心裂肺地一聲大叫,隨後褲腿裡麵就滴滴答答地流出了一道黃水,接著滿屋子飄的都是一股尿騷味。
“什麼味啊這是。”老範剛剛從推出房門,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開口說道。
齊玉林跟著老範也進了刑訊室,用力吸了吸鼻子,也露出了一臉尷尬的笑容。
苗俊一陣大叫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沒有中槍,隨後才想起來這是陳陽在嚇唬自己。然後就發現自己下麵濕漉漉,居然被嚇尿了。不由得又羞又怒。
陳陽笑眯眯地收起了手槍,冷冷地說道:“比起賴阿毛,你他娘的可真算是個慫貨!”隨後陳陽轉回頭來,衝著大島奔三說道:“要是這樣一個慫貨,咱們都對付不了的話,今後還能出去報咱們特彆偵緝隊的字號嗎!恐怕得讓人家笑掉大牙了吧!”
大島奔三點了點頭,不以為然地笑著說道:“這種慫貨咱們還能對付不了?不用多,我估計這邊鞭子一舉,那邊他就招了。”
苗俊聽了這話,不由得惱羞成怒,衝著陳陽大聲地罵道:“你個王八蛋,他娘的敢這樣玩老子!”
陳陽聽了苗俊的話,微微一笑,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搭理苗俊。
老範卻如獵狗一樣,蹭的一下,一個箭步就竄了過來。
“啪!”的一聲響,一記響亮地耳光就抽在了苗俊的臉上,登時就紅了半邊。
“他娘的,你知道他是誰嗎?張嘴就罵!反了你了!你個王八羔子!”老範惡狠狠地說道。
“你敢打我!”苗俊露出一副不可思議地神色說道。
齊玉林這時也竄了過去,站在苗俊的另一邊,也是一記耳光就抽了上去,“啪!”的一聲,苗俊另一邊臉上也挨了一記。
“閉嘴!沒問你不許說話!”齊玉林大聲喝道。
陳陽笑眯眯地走了過去,仔細地看了看苗俊地臉,衝著齊玉林說道:“你看看,還是不行啊,你看看人家老範打的,紅得多均勻?說明人家力道正好。”
陳陽又指著齊玉林打的那一麵,說道:“你再看看你打的,顏色淺還不說,而且也不均勻啊,這就說明說明力道不穩。你啊,還得練呢。”
齊玉林不好意思尷尬著笑,紅著臉不說話。老範在旁邊得意地說道:“那他哪能和我比,我打過的人可能比他見過的人都多。”
齊玉林不服氣地看了老範一眼,嘴裡卻沒有說話。
“再來一下,這回穩著點。”陳陽鼓勵地說道。
苗俊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齊玉林耳光就扇了過來,這一次比上一次可狠多了。
“啪!”的一聲,苗俊就覺得耳朵都震得快聽不見東西了。
陳陽湊了過去,仔細地看了看,點點頭說道:“嗯,比剛才強多了,不過還有一些不足。這玩意要想進步,也不能光打,得向前輩學習。”
陳陽說完就衝著老範說道:“老範,你來一下,給玉林做個示範。”然後把臉轉向了齊玉林,說道:“你好好學著點。”
苗俊的眼睛登時瞪得大大的,嘴裡剛張開,還沒有說話,眼前就看見了一隻大手揮了過來。他慌忙一閉眼睛。
“啪!”的一聲巨響,苗俊的臉被抽地轉向了一邊,紅的仿佛能透出血來一樣。
大島奔三饒有興趣地看著陳陽,作為一個資深特工,他當然知道陳陽這是為了摧毀苗俊的意誌。如果管用的話,這樣會在接下來的審訊中苗俊就會配合的多。
刑訊室門輕輕一響,河上大造閃身走了進來,他趴在大島奔三耳朵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大島奔三眉頭一皺,點了點頭,衝著陳陽喊道:“陳陽君。”
陳陽聽了大島奔三喊他,回頭看了一眼,點了一下頭,然後又轉回頭來,對齊玉林說道:“照著老範教你的這個動作,先來五下,記住朝著一邊臉來,另一邊待會兒還得讓老範示範呢。”
陳陽說完之後,這才走到大島奔三旁邊,問道:“大島太君,什麼事?”
“啪!啪!”齊玉林一記又一記,狠狠地抽著苗俊的耳光,伴隨著單調的啪啪聲,是苗俊的哀嚎,不過聲音越來越小。
“警察局來電話,讓你回去一趟。”大島奔三說道。
“俞晉和打來的?不去,這正忙著呢,忙完我再去。”陳陽毫不猶豫地說道。
“是角田顧問打來的電話。”大島奔三歎了一口氣說道。
“噢,這就得去一趟了。畢竟我現在還在特務科掛著名字,要是不去不合適。”陳陽點了點頭說道。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還是去一趟吧。”大島奔三說道。
陳陽點了點頭,衝著老範喊道:“老範!審人你在行!我們想要什麼你也知道,這個人我就交給你了!把能問的都問出來!”
老範聽到陳陽誇他“審人最在行”,臉上露出了不無得意的笑,他將衣袖向上卷了卷,大大咧咧地說道:“股長,這沒問題,待會兒我就讓他一天一天的說,讓他把乾過的事,接觸過的人,曾經去過的地方,一樣不漏的全部說出來。”
“嗯,這樣最好,能從他的活動軌跡中查出很多情況。”陳陽點頭說道。
“我要見俞科長。”苗俊一邊臉赤紅,一邊臉通紅的抬起了頭,有氣無力地說道。
“啪!”齊玉林又是一記耳光抽了過去,這記耳光倒是既響且脆。
“閉嘴!不問你不許說話!”齊玉林神色凶惡地說道。
陳陽笑眯眯地看著齊玉林,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嗯,玉林有長進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獨當一麵了。”
陳陽說到這裡,望向老範說道:“老範,好好帶帶他,估計能練出一把高手。”
老範笑著對齊玉林說道:“聽見沒,股長怎麼說的?還不叫師傅?”
齊玉林聽了也很高興,老範在特務科那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隻不過最近走黴運罷了,他連忙點頭叫道:“師傅,您可得多教教我。”老範聽了得意又矜持地點了點頭。
陳陽笑著就準備出門,臨出門時,看到門口站了一個瘦小的年輕特務,看上去有些呆呆的樣子。
“叫什麼名字?”陳陽停了下來問道。
“周桐。”小特務老實地回答道。
“周桐?是不是有個徒弟叫嶽飛?”陳陽開著玩笑說道。
“沒有。”周桐老實地又回答道。
周桐的話引起大家一陣大笑,老範打趣道:“不是嶽飛的師傅,那指定是牛皋的師傅了。”
周桐又是老實地答道:“俺沒有徒弟。”說著話還認真地搖了搖頭。
這一說不要緊,連陳陽都被逗地笑了起來。陳陽一笑,其他的特務笑得更開心了。大島奔三臉上也露出了笑意,說道:“現在居然還有人沒有聽過《說嶽》。”
陳陽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周桐幾眼,說道:“你和我走一趟,辦點事去。”說著話,陳陽推門出去。
周桐一愣,隨即就點了點頭,快步跟著陳陽就走了出去。
“你說這小子看上去傻不拉幾,居然命這麼好,被股長挑走了。”齊玉林看著兩人的背影,有些嫉妒地說道。
“要不說呢,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小子說不定就對了股長脾氣,那就幸運了,指定像跑馬一樣,升得那叫一個快!”老範看到齊玉林嫉妒地眼神,悠悠說道。
“我要見特務科的俞科長。”苗俊見幾個人暫時不理他了,就怯怯地說道。
齊玉林本來就在氣頭上,氣正沒地方撒呢,聽了苗俊說話,獰笑了一下,嘴角微微向上翹起,白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狠色,右手帶著風聲狠狠地掄了下去。
“啊!啊!”陳陽都快走出二進院子了,依然能夠聽到苗俊的哀嚎。
“這種漢奸,打死都活該,就得讓你們窩裡鬥!搞亂了你們,我們才能有機會乾彆的事。”陳陽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