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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東海一身夾棉紡綢褲褂,歪帶了一個禮帽,腰裡插著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槍。威風凜凜地站在西直門大街北側的一座民房前麵。
這是座典型的三開間門臉民房,雕梁畫棟甚是氣派。門口三階台階讓人一眼就分辨了出來這戶房子,之前定然是個官宦之家。
這所宅子和民房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本應該貼楹聯的地方,懸掛著“北平特彆偵緝隊西直門檢查站”的木頭招牌。
三進大門正前麵,擺放了一張寬大的桌子。桌子後麵坐著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桌上攤著紙筆之類的賬簿。
賬房先生鼻子上架的那副小圓眼鏡微微下拉,一雙精明狡黠的眼睛左顧右盼,注意著往來的行人。
桌子左邊,橫七豎八地擺了幾張長條板凳。袁金寶和他的幾個青皮弟兄,一個個腰裡彆著一支駁殼槍,或坐或站在桌子旁邊。
袁金寶單獨一人,坐在一個長條板凳上麵,睥睨四方,頗為不可一世。腰裡的駁殼槍大張著機頭,露出了多半個在外麵,好像恐怕彆人不知道一樣。
孟東海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直到現在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在這一點上,他可不如袁金寶。同樣是喝到了半夜,你老人家老袁,一點事也沒有。依然生龍活虎地坐在長條板凳上,眼睛如鷹隼一樣,瞪著四方。
西直門是北平“裡九外七皇城四”中的裡九門之一。九門,對於北平而言十分的重要。清朝時候,掌管京城治安的步軍統領衙門,就被民間俗稱為“九門提督”。
進了西直門,就是西直門內大街。孟東海所選的檢查站位置,就在一進西直門的內大街北側。
特彆偵緝隊檢查站的大街對麵,就是華北治安軍第三師的檢查站。負責檢查站的少校副營長巴山虎。
華北治安軍負責的是北平的城防。是名義上北平的警衛部隊。所以在每個城門口都設有檢查站,當然西直門也不例外。
華北治安軍的檢查站,那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他們素來以憲兵隊馬首是瞻,從來不越雷池一步。
治安軍檢查站的站長巴山虎,能夠得到這個肥差,和他的姐夫三師師長馮富海分不開。
巴山虎在自己的檢查點待了一會兒,頗為無聊,就一搖三晃地慢慢地踱過了馬路,朝著孟東海走了過來。
孟東海看到了巴山虎,連忙帶著笑臉就迎了過去。孟東海是牢記陳陽的那句“廣結朋友,少結冤家”話,衝著誰都是笑嘻嘻,從來不發一點脾氣。沒有兩天,就和這些人打成了一片。即使是憲兵隊西直門檢查站站長大田上尉,也是見他不笑不說話。
“怎麼樣老孟,昨天是自己回的家嗎?”巴山虎走到了孟東海身邊,伸手遞給了孟東海一支紅錫包香煙,笑著說道。
孟東海伸手接了過來,笑眯眯地夾到了耳朵上,討好地說道:“呦,巴站長一出手,就頂我半盒,我舍不得抽,得會兒慢慢抽。”
巴山虎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隨手就將半盒紅錫包塞進了孟東海的衣兜裡。
“這怎麼合適。昨天就是兄弟你請的客,這個可真不成。”孟東海一把輕輕地摁住了衣兜說道。
“你還給我客氣!咱倆誰啊?那可是羊角哀和左伯桃的關係!”說著話巴山虎就把孟東海的手給打開了,半盒香煙就進了孟東海的兜裡。
巴山虎現在和孟東海、袁金寶兩個人老鐵了。昨天晚上,巴山虎、孟東海還有袁金寶三個人喝的那叫一個痛快,一直喝到深夜兩三點鐘才散的攤子。
“不知道,反正今天一大早起來,我就是在自己家裡。至於怎麼回去的,還真不知道。”孟東海一本正經地說話,逗地巴山虎一陣大笑。
“你呢?起來是在自己家啊,還是哪個姐兒家裡?畢竟你那裡離著那八條胡同那麼近,說不定走半道上就被哪個大姐給收了。”孟東海一臉賤笑地衝著巴山虎哈哈笑著說道。眉毛還衝著巴山虎一挑一挑地做著鬼臉。
“扯臊!要去也是老子自己去。不過酒喝多了,那話就不管用了。所以就不要去,咱們省錢又省事。”說著話兩個人都厚顏無恥地齊聲賤笑。
袁金寶見兩個人說的熱鬨,慢慢地湊了過來。臉色有些凝重地說道:“老孟,老巴,我怎麼感到有點不對勁兒啊。”
“是不是憲兵隊那邊增兵了?”巴山虎看了一本正經的袁金寶,不以為然地笑著問道。
“對啊,我看得有開過來了一個小隊。看見了嗎,好幾輛車呢。”袁金寶說道。
“那就正常。今天不是有會嗎?隻要逢會,憲兵隊一準增兵。這都是老套了。”巴山虎一副老練地樣子說道。
袁金寶還沒有點頭說話,就看到遠處西直門內大街從東麵一連開過來了幾輛黑色汽車,拐彎轉進了憲兵隊的檢查站。
袁金寶連忙說道:“快看啊!這不是又增兵了?”
這一次巴山虎也不說話了,臉上變得稍稍冷了下來,淡淡地說道:“就是啊,今天這是怎麼了?是有些不對頭啊。”說著話也勾著頭朝著憲兵隊檢查站那邊看去。
西直門的各類檢查站,以日軍司令部憲兵隊的檢查站最大,不僅西直門裡有,西直門外也有。
憲兵隊不僅檢查進城的人,出城的人一樣檢查。所以憲兵隊的檢查站,就顯得特彆的大。前麵是檢查站,後麵則是他們的臨時兵營,一直延伸到城牆邊上。
“可能就是有事了,趕緊給股長打電話。”孟東海看到那幾輛飛馳電掣的汽車,連忙說道。
袁金寶連忙跑進了檢查站,但是不一會兒就出來了。衝著孟東海大聲地說道:“特務科說陳股長出去了,不在特務科。”
“那就接著朝緞庫胡同打啊,你給我說乾嘛!你傻啊!”孟東海撇嘴說道。
“什麼人,瞧把你倆急得。”巴山虎看了兩個人這麼著急,就有些納悶。按照他的理解,這兩個熊貨根本就沒有害怕的人!但是這個人又是誰?巴山虎疑惑地問道。
“我們頭。”孟東海伸著脖子看著袁金寶又跑了進去,隨口答道。
“嘁,不過是頭而已,那有什麼。你瞅我們團長,什麼時候不是對我客客氣氣,我要是不高興,他還得陪著笑臉給我解釋。我不高興了,照樣懟他!他又能怎樣?”巴山虎得意洋洋地說道。
“廢話!誰讓師長是你姐夫!你小子在3師,那就是國舅爺!你姐姐在師長麵前哎呦兩聲,再紮個好架勢,比人家放槍打炮都好使!”孟東海滿臉痞色地賤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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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虎聽了這話,也知道孟東海在開玩笑,也沒有真生氣,而是抬腿照著孟東海屁股上就是一腳。隨後罵道:“你丫就損吧!你姐才那樣呢。”
孟東海笑著躲開,哈哈哈笑著說道:“咱姐哪樣啊?”
袁金寶這時又從檢查站裡跑了出來,大聲說道:“緞庫胡同沒人接電話。”
“咦?這人都跑到哪去了?”孟東海有些納悶地說道。
西直門內大街東頭,又慢慢地出現了兩輛黑色汽車,極速開了過來。
“不會真有事了吧?不行,我也要向上報一下。”巴山虎說著話一溜煙朝著治安軍檢查站跑了過去。
汽車開到了孟東海的麵前,嘎的一聲停了下來。當先一輛副駕駛的位置上,老範蹭的一下就跳了下來。
“老範?你怎麼來了?”孟東海看到老範,驚喜地喊道。
老範沒有理他,徑直跑到了後麵,打開了後麵轎廂的門。幾個行動隊員和電訊組的男女跳了下來。
第二輛車上的齊玉林,跳了下來也是如法炮製,不一會兒,檢查站門口就站了十幾個人。
這些人下了車,也沒有整隊,也沒有進檢查站,隻是三三兩兩地站著,有的人還在悠閒地聊著天。
陳陽所坐的小轎車,停到檢查站門口的時候,檢查站門口已經頗為熱鬨。行動隊員和電訊組的人,三五成群地混在了一起。
陳陽沒有下車就皺著眉對大島奔三說道:“這怎麼行?就算有人也被他們嚇跑了!我下去管管。”
孟東海一眼就看到了下了車的陳陽。他滿臉是笑地迎了上去。
“股長,您怎麼來了。”孟東海遠遠地就伸出了手。
陳陽沒有理他,而是緊走幾步,大聲喊道:“老範!齊玉林!帶著你們的人進屋!搞什麼名堂!這是菜市場嗎!彆都在外麵站著。”
老範和齊玉林聽了陳陽的話,聽到陳陽有些不高興,連忙招呼自己的隊員們進了屋。
大島奔三和陳陽、河上大造三個人跟著也進了屋。孟東海在後麵屁顛屁顛地跟著陳陽,也要往屋裡進。
陳陽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轉過身來,轉過了頭對他說道:“老孟,你在外麵盯著,所有人都不許進來,你在這負責傳遞消息。”
孟東海得了這個差事,覺得陳陽異常信任自己,不由得頗為激動,胸脯一挺,立正答道:“是!”
大島奔三腳步不停地進了檢查站,齊玉林等人紛紛站起。大島奔三擺擺手,示意大家坐下,回頭望向陳陽。
陳陽連忙說道:“隊長,你得先講兩句,然後我再安排具體的事。”
大島奔三點了點頭,這才說道:“時間緊,我就不囉嗦了,下麵由陳隊長具體安排。”
陳陽又接著衝著大島奔三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大家不要在外麵留那麼多人,按照正常留人就行了,其餘人在屋中待命!以免打草驚蛇。”
陳陽隨後把臉轉向老範,說道:“老範,你負責帶著屋裡的人,聽到外麵用力拍桌子的聲音,就衝出去開始行動。”老範鄭重其事地點頭答應。
“玉林,”陳陽隨後就將眼睛望向齊玉林。
齊玉林連聲答應,陳陽略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你挑六個人,每兩個人一班,輪流當值。你和老孟還有袁金寶三個人各帶一班,按時換班。負責對可疑人的檢查。動作要小,儘量不要驚動人,但是搜查一定要仔細”
陳陽還待再說,孟東海從門外探出了一個頭,說道:“股長,股長。”
陳陽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麼事?”
“憲兵隊檢查站那邊來了個太君,說讓咱們負責人過去開會。”孟東海輕聲說道。
大島奔三一聽,連忙說道:“陳陽君,我們一起過去吧。”
陳陽說道:“好吧,讓老範先負責著這邊。”隨後陳陽衝著孟東海說道:“你和我們一起去。”
孟東海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相信地說道:“我也去?”
“廢話!你是檢查站長,你不去誰去!”陳陽瞪了他一眼說道。
“我去,我去。”孟東海撇了撇嘴說道。
大島奔三和陳陽出來,看到了一個憲兵曹長站在外麵。
“就是這位太君來請的。”孟東海說道。
“什麼情況?”大島奔三用日語問道。
憲兵曹長原本衝著孟東海是一副傲然神色。他聽了大島奔三流利地日語,連忙敬禮說道:“憲兵隊特高課黑藤久丸課長,請你們檢查站的負責人前去商量如何抓捕抗日分子的具體行動方案。”
大島奔三矜持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司令部特彆偵緝隊大島奔三隊長,你回去報告黑藤課長,我們馬上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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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兵曹長一聽,連忙敬禮後,轉身離開。
大島奔三隨後帶著陳陽和孟東海走過了馬路,直奔憲兵隊檢查站而去。
陳陽遠遠的就看見華北治安軍檢查站的那位巴山虎站長,正在點頭哈腰地和那位憲兵曹長說話。
憲兵曹長一臉嚴厲之色,至於說得是什麼,因為距離太遠聽不清楚。隻是看見巴山虎不住地點頭,顯然是在滿口答應。隨後憲兵曹長跑步離開。
陳陽他們快走到憲兵隊檢查站的時候,巴山虎一路小跑也趕了上來。
孟東海看著他嗤嗤地笑,巴山虎看了很不高興,眼睛一斜,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孫子,笑誰呢?”
“我說原來這國舅爺,也會衝人點頭哈腰。我想著您這腰杆子一直都硬梆著呢。”孟東海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光棍,你衝他們硬梆啊,我膽子小,我可不敢。”巴山虎瞪著眼說道。
“我也不敢!我連個姐夫都沒有,才不敢齜牙呢。”孟東海笑眯眯地說道。
陳陽見孟東海越說越混,不由得大聲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逗咳嗽!都給我安分一點。”
孟東海聽了一吐舌頭,不再說話。奇怪的是巴山虎看了陳陽一眼,也不再說話。
憲兵隊西直門檢查站,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座軍營。門口有崗亭,裡麵是一個士兵持著三八大蓋在那裡站崗。三八大蓋上的刺刀泛出幽幽的藍光。
幾個人走到門口,哨兵雖沒有舉槍,但是仍然用日語厲聲喝問道:“乾什麼?”
大島奔三微微一笑,淡定地用日語說道:“特彆偵緝隊大島奔三。黑藤課長請我們來的。”隨後遞過去了自己的證件。
哨兵接過證件,略微掃了兩眼,就跑下崗亭,過去推開了大門。
大島奔三幾人就徑直進了檢查站。檢查站裡麵比外麵顯得更大,院子中間已經停了好幾輛軍用汽車。一隊隊的憲兵整齊地在院子中間列隊。
憲兵隊伍目不斜視,眼睛都不向這邊撇上一眼。院裡房間台階上一名貌似翻譯的中年男子,見了幾個人走了進來,連忙走上去。他恭敬地鞠躬,用標準的日語問道:“請問哪位是大島太君?”
大島奔三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就是大島奔三。”大島奔三說的話,卻是用中文說出來的。
翻譯一愣,他沒想到大島奔三的中文這麼好,隨後就點頭哈腰地說道:“黑藤太君在裡麵等候多時了。”
大島奔三點了點頭,帶著幾個人進了房間。
陳陽進了房間,眼睛一掃,打量了一圈。看見了屋角一個人蹲坐在那裡。臉上雖然經過了刻意地掩飾,但是仍然能夠看到隱約的傷痕。
這個人一定就是賴阿毛了。陳陽默默地想到。
賴阿毛蜷縮在牆角,身子不住地瑟瑟發抖。眼睛恐懼地看著每一個進來的人。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疑和恐懼。
但是陳陽看向他時,卻覺得他有著某種的異樣。至於哪一種異樣,陳陽說不好,他不過是憑著敏銳地直覺罷了。
黑藤久丸遠遠地站在房間的頂頭,對著一幅巨大的北平地圖仔細地看著。雙手掐著腰,貌似聚精會神的樣子。
大島奔三他們幾個人進來,他居然連頭都沒有回。
大島奔三看到黑藤久丸裝模作樣,就不由得想笑,但是又覺得不合適,就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黑藤久丸好像剛聽見一樣,慢慢地回頭來看。看到大島奔三之後,微微一愣,隨後臉上的皺紋舒展了開來,高興地說道:“大島君,您居然來了?有你親自坐鎮指揮,咱們一定能捉到這個運送電台的譯電員。”
大島奔三微微笑了一下,也是滿麵笑容答道:“黑藤君,聽說憲兵隊特高課要咱們協查案子,交給彆人我能放心嗎!這不我帶了最得力的下屬陳陽,一起過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再溜了。”
黑藤久丸聽了大島奔三嘴上說出“再”字之後,臉上變得異常地難看,但是礙於麵子,又不好發作。
“怎麼樣啊?這個賴阿毛都招了嗎?”大島奔三嘴角帶著一絲譏諷地微笑說道。
黑藤久丸看著大島奔三的這副欠揍模樣就有氣,不想理他。
但是不管怎麼說,畢竟大島奔三是司令部特彆偵緝隊的隊長,和他們憲兵隊其實都是一個部門。
現在大島奔三的老上司喜多誠一,在華北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麵前,那可是紅人,一些建議基本上是說一不二。
近日更有消息傳來,很可能就在最近時間,喜多誠一就可能出任方麵大員,要去某個師團擔任師團長。
喜多誠一現在已經很少在北平活動,他的交際半圓早就挪到了華北駐屯軍司令部的所在地天津了。
現在的北平,日軍在北平最大的特務機關喜多機關,就是偵緝課長青木荒服和特彆偵緝隊隊長大島奔三說了算。
所以在這個時候,黑藤久丸不想得罪大島奔三,對於他的無理,黑藤久丸也不過是笑笑而已。
“小林君,你給大島隊長講一下咱們審訊的結果。”黑藤久丸笑了幾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過臉去,開口衝著小林多三說道。
小林多三聽了大島奔三問話的樣子十分無理,本不想理他。但是黑藤久丸讓他給大島多三講,他也不敢不聽,隻得超前邁了一步,看了一眼大島奔三,不情不願地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