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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它賴以為生的戰爭,最終伴隨著硝煙退去,當它親手卷起的沙塵,在無聲的威嚇下停息,當它無可匹敵的大軍,卻也被宿敵的無儘海浪所淹沒。
直到這時,哪怕是黃銅王座上的主宰,也不得不緊咬牙冠,無可奈何地吞下失敗的惡果:在死一般寂靜的至高天最深處,黃銅王座的沉默訴說了鬥爭的結局。
血神的視線,離開了。
這顱骨之主在寂靜、惱怒與恥辱中,將自己的目光從現實宇宙中收了回來,再次投射到了偉大遊戲的戰場上:這位嗜血如狂的神明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這場因由它的貪婪和狂妄而挑起的戰爭,早已失去了控製,如今已經動搖黃銅要塞乃至整個血神領域的根基。
血神是第一個被圍攻的。
享樂王子願意為它的寵兒所差遣的力量,遠遠超過了戰爭之神的設想,縱欲者的大軍鋪天蓋地,幾乎在一瞬間,就吞噬了血神的先鋒兵團:而趁著勝利的威風,大守秘者們紛紛揮舞著各自的旗幟,掀起了全新的入侵行動,將戰火燒到了被血神所掌握的土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至少兩位數的嗜血狂魔陡然落敗,銀宮的觸角也伴隨著大捷,開始在至高天中肆無忌憚地擴張:最瘋狂的縱欲者們甚至開始染指那些血神在千萬年以來,從未丟失過的核心領土,並在被征服的甜蜜土地上,大聲地嘲諷著所謂戰爭之神的名頭。
血神不僅在現實宇宙中铩羽而歸,竟還遭到了如此的羞辱:這難得一見的場景甚至對亞空間本身造成了極大的撼動,看到昔日最親密的老大哥,如今竟然落入了如此的窘境,原本還在作壁上觀的篡變者與腐敗之主,紛紛站了出來,義正言辭地表示……
算我一個。
就這樣:看到血神有難,所有人都想來分一杯羹。
竄變者的大軍首先出擊了,九十九支蒙受了命運天啟的萬變魔君各自統領了一支由奧術與羽毛所共同搭建的無魂大軍,它們的兵鋒在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黃銅要塞與極樂銀宮的邊緣地帶,肆無忌憚的藍色火焰於至高天的深處響動著。
但與此同時,規模最大的一支奧術大軍,卻並沒有投入戰鬥,反而在半道就調轉了方向,背離了萬變之主最初的任務,而是義無反顧地撲向了慈父的花園。
這奇異的舉動,看似隻是大竄變者又一次的突發奇想而已:直到這支奧法大軍在前進到了半路的時候,迎麵撞上了磨刀霍霍,向水晶迷宮前進,由十數頭大不淨者所領導的腐敗軍團。
雙方對視無言,便是頃刻間殺作了一團,而在其他戰場上,竄變者與慈父的軍隊,則雙雙投入到了對黃銅要塞的爭奪,以及對於享樂銀宮的背刺圍剿中:他們雙方各自的邊界更是戰火四起,那互相廝殺的局勢,甚至比黃銅要塞腳下的戰爭規模還要大得多。
而這本就混亂不堪的局勢,伴隨著鮮血之神發出怒吼,同時向他的三位兄弟姐妹派發大軍,進行全線的反撲,以及黑暗王子也趁機下達了命令,讓令兩股軍勢分彆撲向了水晶迷宮與慈父花園,而徹底陷入了無序的混沌中。
所有的神明都在咆哮,所有的軍團都被差遣,亞空間中短暫的和平再次被打破了,每一個領域的主人都趁機向它其餘的兄弟姐妹們平等地宣告戰爭,揮灑著數以萬億計的惡魔的生命,去爭奪那已經對峙了千萬年,似乎永遠也不會有變化的虛境國疆。
所有的混沌大能們都暫時地收回了自己看向銀河的視線:既然偉大遊戲已經再次開始了,那麼現實中的事情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無論是享樂王子的【勝利】,還是血神的铩羽,在混沌四神那永恒的內部鬥爭中,都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插曲罷了。
隻不過這一次,這場插曲重新奏響了偉大遊戲的號角,並讓諸位混沌大能再次投身於至高天的陰影之中,繼續著它們之間永無休止的內鬥:也許,直到它們廝殺到已經忘記了戰爭的起因時,這些永恒的存在便會又一次地在它們漫長的生命中感到無聊,並再一次將視線投入到現實宇宙中。
反正無論是廝殺還是疲乏,對於混沌大能們來說,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時間的法則在這些亞空間的陰影麵前毫無意義,它們的意誌可能下一秒,就會在現實宇宙中重新出現,也有可能會在一個世紀後才會在角落中悄悄現身。
但是,對於人類之主和他的帝國來說,虛空中那場看不見的戰爭卻是至關重要的:在這驚險萬分的賭博之後,他們終於贏得了喘息的機會,無論是血神還是其他混沌神明的注意力,也都已經暫時地遠離了努凱裡亞,帝皇和他的女兒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地思考一下有關安格隆的後續問題了。
不過,在此之前……
+你都許諾了它什麼?+
與他的女兒並肩而立,人類之主的目光掠過了遠處的硝煙,來到了戰場的邊緣地帶:在那裡,身披著銀色鬥篷的塔拉辛中士,正率領著摩根調撥給他的保鏢們,行色匆匆地將各個黑石裝置,重新收攏起來,有一個連隊的破曉者受命配合它的行動,負責在外圍攔住那些感到困惑的友軍。
像這種攔截自然是擋不住帝皇的視線的,就像摩根麵色上的猶豫同樣擋不住來自於它的基因之父的下一句問詢一樣:於是,當塔拉辛的回收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阿瓦隆之主的嘴唇碰了碰,就將空白支票的事情抖摟了出去。
+這樣啊。+
出乎摩根預料的是,帝皇對此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既沒有嗬斥摩根的自作主張,也沒有點頭承認這張空白支票,在沉默中,人類之主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那些還沒有被收攏起來的黑石裝置,那嚴肅的表情讓原體的內心發寒。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人類之主在輕聲地嘀咕了幾句後,向著他的女兒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許諾了一張空白支票,才讓那個太空死靈,把這些黑石裝置給搬到了這裡?+
【……是的。】
+……那麼……+
帝皇轉過頭來。
+在你和它的協約中:這屬於租借?還是購買?+
【……啊?】
饒是阿瓦隆之主,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也陷入了真切的困惑之中,但原體的超人思維讓摩根很快就明白了,帝皇的話語到底是什麼意思:然後,她就陷入了更加巨大的困惑之中。
可麵對著自己寶貝閨女那驚愕的眼神,人類之主非但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露出那令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笑容,心安理得地又向摩根發出了反問。
+怎麼,你與你的這位異形搭檔成為合作夥伴這麼久了,連這點默契都沒有嗎:如果它是一個商人的話,那你永遠可以用更高的利潤來更改條約,如果它是一個藝術家的話,那你更改條約的代價,不過要更高一些罷了。+
+所以,它是什麼?+
【……考古學家?】
+哦……
帝皇輕歎了一聲。
+看來,我們要出點血了。+
【……】
+不過,現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摩根:在你和它的協約中,是否有條約規定了,這些黑石裝置的後續處置方法?+
摩根思考了一下。
【那倒沒有……】
【不過,我和它倒是簽過一個附加條款:如果在這次行動中損失的黑石裝置的數量,超過了五個的話。那麼我就要再額外支付一筆損失的賠償了。】
+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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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它確信有五個供貨商,不會再找它麻煩吧。】
+是麼。+
帝皇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從自己的女兒身上收回,再次專注地緊盯著那黑石裝置:從帝皇側翼的眼角之中,摩根看到了一種她從未在人類之主身上看到的元素。
那似乎是……貪婪?
原體感到有些困惑,但她也聽到了基因之父的喃喃自語。
+五個損壞上限?+
+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決定還是不要摻和到這種破事裡麵了:既然她的基因之父並不反對空白支票的事情的話,那就讓他這個項目負責人去和塔拉辛這個供貨商,去進行有關於貨到付款的扯皮吧。
就在阿瓦隆之主於內心中下定了決心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帝皇抬起手來,向著遠方的某個方向揮了揮,而他那古銅色的麵龐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那是一抹標誌性的得體笑容。
順著帝皇的視線望去,摩根看見了她的合作夥伴:塔拉辛已經收完了所有的黑石裝置,它先進的眼部器官自然捕獲到了此行最大的兩個金主的身影,這索勒納姆斯的霸主甚至膽大包天地主動揮著手,向整個帝國的主人打著招呼,就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在帝國的榜單中理應被挫骨揚灰的異形。
而這狂妄的禮儀竟然也得到了帝皇同樣的回應:對此毫不意外的塔拉辛隻是略有貪婪地打量著人類之主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身軀,並在內核處理器中,思考著那張空白支票所應擁有的價值。
不過,它並沒有注意到,人類之主也在緊盯著塔拉辛旁邊那些被收攏起來的黑石裝置,貪婪地注視著這些從未被他得到過的、能夠有效抑製住亞空間影響的造物:從摩根都講述中,帝皇已經知道了這批黑石裝置是最特殊的。
就這樣,兩位各自種族的老古董,看著自己的獵物,揚起自己的笑容,向著自己眼中的冤大頭,揮手致敬。
伱注視著我。
我也在注視著你。
真是一片其樂融融啊。
【……嘁……】
在帝皇的身側,隻有阿瓦隆之主超小聲地輕哼了一下,略感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她便敲了敲還有些疼的腦殼,與那個諾斯塔姆的兄弟取得了聯係。
【康拉德,你在……】
“噓!”
“麻煩你保持安靜,摩根。”
——————
“這,可是很重要的時候啊。”
午夜幽魂的聲音很輕,就連躲在旁邊的賽維塔幾乎也聽不到,更不用說,那個在他們前方大概一百米處,正緊緊地抱著他的戰鬥兄弟約楚卡,陷入空前的悲傷之中的努凱裡亞人了。
安格隆終究還是在戰爭徹底結束之前,來到了山上,在這絕佳的眺望處,他能輕而易舉地目睹到那座關押了他前半生的決鬥都市是如何在阿斯塔特們的怒火中,徹底淪為一片廢墟的。
不過,當這心心念念的場景真正浮現在了山之子麵前的時候,他卻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
對於此時的安格隆來說,無論是戰爭還是屠殺,無論是鮮血還是複仇,都已經毫無意義了:他最後的戰鬥兄弟約楚卡就躺在他的懷裡奄奄一息,這個隻在努凱裡亞上度過了十五個夏天的孩子,已經走到了他生命的儘頭,但是他的戰鬥兄弟安格隆,卻毫無辦法。
他能做的,隻有緊緊地抱住了他這個小兄弟,痛哭流涕,臉龐上那乾涸的血跡也被洶湧的淚水衝得鬆動了起來,滑落到地上。
在腦海中,屠夫之釘依舊在訓斥著基因原體的軟弱,卻被山之子無情地推開了:這些該死的植入物已經從他的身上,奪走了太多的東西,他絕對不會再讓它們奪走他的兄弟情誼。
絕對不會。
“約楚卡。”
安格隆輕聲地呼喚著他的小兄弟。這讓垂死的少年稍微睜開了他的眼睛,在看到安格隆後,那張蒼白的麵孔上也露出了笑容:約楚卡看起來竭儘全力,想讓這個笑容更張揚一點,就像他平時的呲牙咧嘴那樣,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他隻能喃喃自語。
“你還活著,安格隆……”
“太好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堅持住,兄弟。”
山之子自己咬著牙。
“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
“不,安格隆。”
約楚卡搖了搖頭。
“我感覺到了,我好像正在【消失】:克萊斯切他們也感覺到了相同的事情,所以他們下山去了,趁著還有力氣的時候,去殺死那些敗類,你有看到他們的身影嗎?”
安格隆流著淚,搖了搖頭。
“這樣啊……”
約楚卡看起來有些失落,不過僅此而已,反而是懷抱著他的安格隆,正在用著極度沙啞的聲音懇求著他的兄弟,向他訴說著自己的計劃:儘管這位基因原體的語氣聽起來已經雜亂無章了。
“堅持住,兄弟,我知道,我知道怎麼該救你,約楚卡:我,我曾遇到一個人,他自稱是我的基因之父,我那該死的父親,你看到天上那些艦隊了嗎,那就是屬於他的艦隊,他要把我走,帶到虛空之中去做他的將軍。”
“再堅持一會,兄弟,我這就去答應他:我會做他的將軍,或者做他的角鬥士,又或者是奴隸,隨便什麼都好,他一定有辦法能夠救你的!約楚卡!你要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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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安格隆的話音未落,他的小兄弟就堅定無比地回絕了他,約楚卡那虛弱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安格隆流血的手掌:直到此時,山之子才感覺到了,約楚卡口中的那句消失到底什麼意思。
他的小兄弟的手掌跟之前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那原本稚嫩卻飽含著老繭的雙手,如今卻變得有些虛無了起來,就仿佛他的整個人都要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才知道,安格隆。”
約楚卡笑了一下。
“我要消失了。”
“和這個世界一起消失:也許我們的出現就是為了這一刻。”
“不!不……”
“這是好事,兄弟。”
“最起碼:我可以和那些該死的高階騎手們一起下地獄了。”
“……”
安格隆沒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的小兄弟說的是事實:伴隨著虛空中那注視著他的視線在不久之前離開,整個努凱裡亞都隨之變得虛無了起來,這個專門為了山之子所搭建的世界,馬上就要消失了。
他的兄弟們,也不例外。
原體為此而沉默,反而是他的小兄弟卻豁達地笑著,轉頭看向了那熊熊燃燒的城堡。
“看呐,安格隆,我們曾經多少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那些蛆蟲和他們的城市一並被燃燒殆儘了,那為我們所有人都報了仇,能在這樣的煙火中死去,真讓人痛快。”
“至於你,兄弟: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們的名字,去那片虛空,我從小就想看看我們頭頂上的那片銀河到底是什麼樣的,你能幫助我,去看看那片銀河嗎?”
“……”
原體沒有立刻回話,他早已咬緊牙關,泣不成聲,隻有在哽咽中斷斷續續地回應。
“沒有……沒有了你們……”
“那我還算什麼?安格隆還算什麼?我什麼都不是了……”
“不!”
約楚卡的聲音很大,就仿佛他最後的回光返照,他緊緊地握住了安格隆的手,強迫著流淚的基因原體看向他:然後與他一起看向了遠處那燃燒的城市。
“看看那座城市吧,兄弟。”
“看看那些在城市中奮戰的戰士吧,兄弟:多麼威武啊。”
“他們為你而來,安格隆。”
“他們不是……”
“他們就是。”
最後的最後,約楚卡隻是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撫摸著安格隆胸膛前,那猩紅色的凱旋之繩。
“看著他們吧。”
“記住他們吧。”
——————
“記住,安格隆。”
“也許,我們都離開了。”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
“依舊有人願意為了你而戰。”
“他們,願意為你而戰。”
“就像我們一樣。”
“……”
“彆辜負他們,兄弟,也彆辜負我們的情誼。”
“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吧。”
“隻當:為了我們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