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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紀年。
一個標準的、足以精確到天的紀年,也是一個對於整個銀河係和整個人類帝國來說,有些特殊,卻又沒那麼特殊的日子。
就在屬於這一天的太陽正進行的東升西落的瞬間,在人類帝國那橫跨整個銀河的版圖上,有著數以千億計的世界,正在安穩與繁榮中歡慶著新一年的到來,共同為了飄揚於天空之上的雙頭鷹之旗,而舉杯讚頌。
但也就是在這一天,在同一片銀河的四麵八方,也正有數以千億計的世界,在無窮無儘的戰火中燃燒,在席卷銀河的浪濤中湮滅、在人類之主那無窮無儘、永不疲倦的征伐鐵騎麵前,經曆著宿命一般的絕望、痛苦與死亡。
從卡利班到阿瓦隆、從芬裡斯到因維特、從神聖泰拉再到馬庫拉格,文明與滅亡、繁榮與混亂,宛如一對互相憎恨,卻又永遠都無法分離的雙生子,共同在人類之主所掀起的,名為大遠征的舞台上,上演著一場矛盾重重的毀滅歌劇。
這對可憎的雙生子,以一整個泰拉標準年為幕起幕落的時限,把無數的戰區與艦隊當做信手拈來的侍從,一心一意地歌頌著人類之主那永不停歇的宏達敘事,讓每一個人類的世界,都狂熱地沉浸在了所謂的榮耀與複興之中。
而現在,就在這偉大歌劇最陰暗的角落,就在每一個如癡如醉的觀眾都不曾在意的地方,一場注定將默默無名的殘酷屠殺,也伴隨著新年的到來,而拉開了帷幕。
此時,距離人類之主在神聖泰拉上開啟了他的偉大遠征,並將長劍指向了萬千寰宇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十八個泰拉標準年。
而距離那場曾經席卷了大半個銀河,令數以千百計的浩渺星區化作焦土,如今卻又已經被幾乎整個帝國所遺忘的第二次冉丹戰爭,也過去了整整十二個泰拉標準年。
一切似乎都太晚了:但一切又仿佛剛剛好。
就這樣。
在大遠征開啟之後的第八十八個泰拉標準年的新年那天,人類帝國將滔天的戰火燃燒到了冉丹最後的土地上,由阿拉喬斯、考斯韋恩與拉納所指揮的先鋒艦隊,在跨年的那一刻,距離冉丹帝國最重要的母星係,已經隻有一步之遙。
以烈火為信。
戰爭開始了。
——————
它死了。
就在他的麵前,就在他的漆黑色瞳孔裡:它死了。
真是死的恰到好處。
拉納不由得如此想到。
作為蜘蛛女皇的禁衛總管,首席老近衛軍已經學會了用與基因原體完全相似的冰冷瞳孔,去看待會威脅到摩根的一切存在:無論它們的外在表現到底是敵是友。
這項工作並不如表麵上所描述的那麼輕鬆:當他的目光為了基因原體的安危而陷入冰冷時,他往往要麵對許多難以想象的對手:可能是麵容殷勤的星球總督、可能是功勳卓著的凡人輔助軍軍官、甚至可能是另一位偉大的基因原體。
在這些掌握著巨大能量的來客之中,不是沒有人曾對禁衛總管釋放過善意,但是作為基因之母的最後一道防線,拉納很清楚他應該保持什麼樣的態度:無論飄到他麵前的善意是何等的真摯,回應它們的永遠隻有拉納冰冷的視線。
除了同為摩根之子的其他戰鬥兄弟們,禁衛總管不會真正的相信任何人:這令他的職責幾乎從未出過差錯,也讓他的名字在凡人中化為了傲慢與無禮的象征。
在一向與凡人親善的破曉者軍團之中,這樣的差名聲可是極其不多見的,雖然拉納也完全不在意就是了:他甚至感到了驕傲。
因此,與其上述的那些存在相比,此刻正漂浮在首席老近衛軍麵前的,這些不斷燃燒著的,異形戰艦的殘骸,簡直再友好不過了:最起碼,拉納已經不需要擔心諸如誤傷之類的問題了。
在獲得了又一場血腥、瘋狂且艱辛的勝利之後,也隻有像這樣的喜悅,才能夠在禁衛總管的心中迅速地一閃而過,給他那可近乎枯竭的心臟補充一點維係下去的動力。
就這樣,已經在指揮台上不眠不休地指揮了四十六個小時的首席老近衛軍,閉上了他的眼睛,以近乎於強迫的態度,命令自己的大腦深度休息了兩分鐘。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正好能夠看到:守在曼德維爾點前側的最後一艘冉丹戰艦,是如何的徹底死,並翻滾過他的視野的。
這個守衛在現實宇宙與亞空間之間的帷幕麵前的衛士,是整場戰鬥中最後一個犧牲者,當戰火燃燒到它的麵前的時候,它的大部分褻瀆同胞都已經化作了那遍布在整個星係中的,燃燒的虛空廢墟。
雖然這樣的絕境並沒有削弱它的抵抗,卻也讓它的命運邁入了不可避免的深淵:至少十二艘效忠於人類帝國的大小戰艦在第一時間就將它團團包圍,鑄造世界瑞紮所特產的加強等離子氣體召喚來了死神的蒼白火焰,從四個方向湧入了它的艦艏與甲板,緊隨而來的宏炮炮彈則是如同一把被炙烤過的滾燙手術刀一般,在那些金屬皮膚的潰爛傷口上儘情地肆虐,炮台和尖頂被粗暴地撕了下來,而那些用連枷所裝飾的標誌性高塔,則是從一開始就成為了集火的目標,比戰艦本身更快的迎接到了死亡。
禁衛總管沒有再下達任何的命令,他以一種嚴肅的麵容,靜靜地目睹著那燃燒的殘骸最終被黑暗中的爆炸所徹底吞噬,那些被炙烤的鮮活生命,就似乎能將它們的臨死哀嚎,傳遞到人類的耳旁一般,而讓它們苟活於虛空中的氧氣,則是讓等離子引發的烈焰又短暫的延續了一會,才不情不願的消亡。
等到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那死去的異形戰艦也已經翻滾過了拉納的視野,卻不曾再吸引到禁衛總管的半分注意力:拉納佇立在指揮台的全息屏幕麵前,全神貫注的思考著自己的事情,他那張單薄的嘴唇張起又閉合,似乎在無聲的低語著什麼。
“敵艦擊沉。”
這聲音既像是身後探測技師的通報,又像是禁衛總管自己的自言自語:但無論它是什麼,這句話語就像是某種引力般,將拉納從他的沉思中牽引了出來。
他抬起了頭,後知後覺地看向了全息屏幕中的曼德維爾點:那宛如水麵般波動的空間,以人類帝國已知的任何一艘巨艦都要龐大,而它本身所蘊含的戰略價值,更是勝過了不計其數的富饒星區。
拉納靜靜地看著這個連通著亞空間與現實宇宙的交點,笑了。
他知道,隻要跨過了這道奇異的星宇之門,就是整個冉丹帝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首都星係了,那是足以終結整場戰爭的關鍵點,是他的基因之母的戰略計劃中,永遠不可能完全避開的那一把達摩克利斯劍之劍。
他知道,他的任務就是一路殺到眼下這個地方:奪取通往冉丹母星的曼德維爾點,穩固其一側的通道,然後耐心等待著他們身後的主力艦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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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領軍出發之前,這就是第二軍團之主所叮囑他的全部,而現在,他已經完成了母親的命令,不折不扣的完成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與遺憾。
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禁衛總管感到高興了,他陷入了短暫的純粹喜悅之中,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一道嶄新的全息投影正在他的身後逐漸浮現。
當他後知後覺地轉過身時,他看到了考斯韋恩那被黑色頭盔所嚴密保護起來的頭顱:獅王總管的穿著就如同對於他的基因之父的細心模仿,隻不過更為低調,他穿著虛空強化型的馬克3式動力甲,左肩和脛部用加固釘強化,看起來剛剛塗過漆,有些明亮的黑色與那粽白色的兜帽堪稱相得益彰。
“拉納。”
當考斯韋恩發言時,即使隔著全息投影與頭盔通訊器,禁衛總管卻依舊能聽出那其中的疲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宛如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覺查到了自己的喉嚨也具有著相同的乾澀。
“考斯。”
“你那邊損失如何?”
“還能接受,冉丹的抵抗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強烈,也許是因為它們已經把所有的精華轉移到了它們的母星係: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獅王總管笑了起來。
“最起碼現在,這也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事情:阿拉喬斯已經趕赴了戰艦後方,收攏那些在戰爭中被衝散的部隊,他希望我們能夠按兵不動,做好防禦準備。”
拉納挑了一下眉:他了解阿拉喬斯這個人物,這位暗黑天使軍團第九騎士團的首席,即使放在遍地勇士的阿斯塔特戰士中,也是在勇猛方麵出類拔萃的那一批。
他提議防守?
“是出了什麼問題麼?”
麵對拉納的詢問,考斯韋恩沒有回避話題,他先是看向一邊,迅速地回應了某些來自於全息投影之外的詢問,才用著一種故作輕鬆的語氣,回答了摩根的子嗣。
“你知道的,拉納,艦隊中最好的那一批領航員,都集中在了阿拉喬斯的戰艦上,他們用自己的靈能之眼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在這個曼德維爾點的身後,的確通向了冉丹的母星,但也通向了一個蓄謀已久的死亡陷阱。”
“領航員們的驚鴻一瞥就足夠讓我們不得不謹慎了:他們看到了整整一大片圍繞著曼德維爾點的空白區域,那裡除了戰艦、引擎和武裝衛星之外,什麼都沒有,而在它們的兩側,則是密布著武器平台,魚雷發射井和詭雷區組成的防線,縱深差不多有數十萬公裡,圍繞著整個星係,密不透風。”
“而在它們身後,才是十多個行星和數百個小型星體:幾乎每一個都被全副武裝到了牙齒,你完全可以把它們看做是足以單獨對抗艦隊炮火的小型要塞。”
拉納皺起眉頭。
“他們圍繞著自己的母星,打造了一個巨型雷區?”
獅王總管點了點頭。
“不要小看窮途末路所帶來的瘋狂:根據後方的情報顯示,就在我們向著冉丹母星發動奔襲的這一個多泰拉標準月以來,太空野狼的艦隊成功地在蘭諾拉星係,拖住了相當一部分的冉丹艦隊,這些異形的處境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
“不過即便如此,像這樣的羅網也不是我們暫時能夠抗衡的:我們手頭的這上百艘戰艦,一旦進入了那個冉丹的母星係,估計連十分鐘都不能撐下來。”
拉納沉默著,不置可否,他知道考斯韋恩想要說什麼:算上這一個多月的奔襲,他們已經並肩作戰小半年了,彼此之間也已經產生了不小的默契。
“放心吧,考斯,我會帶著我的艦隊與伱們一起守在這裡,直到原體們趕來的:我還沒有瘋狂到獨自衝擊冉丹母星係的防線,無論那裡到底又存在著什麼東西。”
獅王總管看起來鬆了口氣。
“這樣最好。”
隨後,他安靜了幾秒,似乎在考慮是否要透露什麼隱秘。
“其實最讓我擔心的不是冉丹的軍隊,考斯,而是阿拉喬斯那裡出現的某些詭異現象:還記得我說的那些領航員們,我見過他們,他們都是很優秀、很強大的靈能者,擁有著不計其數的底牌與能力,但就是這麼一群靈能大師……”
“怎麼了?”
“死了,他們全都死了。”
獅王總管無情的宣判著,他的聲音染上了一絲不安。
“按照阿拉喬斯的說法,在窺探到了冉丹母星係的情況後,在他的要求下,這些領航員們決定繼續深入,窺探一下那個隱藏在星係深處的,冉丹母星的情況。”
“然後他們就死了?”
“是的,阿拉喬斯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死亡:這些領航員們把他們的精神力彙聚在了一個人身上,以支撐他完成這次偵查,但就在那名偵查員的意誌剛剛窺探到了冉丹母星在亞空間中的投影時,意外就突然地發生了。”
“在阿拉喬斯和其他戰士能夠反應過來之前,先是那名負責偵查的領航員,然後是所有參與了此次行動的靈能者,全都在幾乎同一個瞬間裡,爆體而亡了,他們的死亡突兀到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甚至連他們的麵容上都沒有什麼類似猙獰的痕跡。”
拉納猶豫了一下。
“會不會是因為……實力不濟?”
獅王總管搖了搖頭。
“他們每個人都是跟隨第一軍團征戰了幾十年的資深領航員,我認識其中的幾人,他們甚至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影響一整支小型的艦隊:這些領航員的能力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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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我懷疑:問題會不會出現在那顆冉丹的母星身上?”
“冉丹還有未知的強者?”
“不太可能:如果它們真的還有其他的強者,不會隱藏到現在。”
考斯韋恩否定了這個想法。
“而且,根據其他靈能者的檢查結果來說,這些領航員的死因,更像是在某種掌握著絕對力量的個體的衝擊下,被強行碾碎了靈魂:因此我擔心,殺死他們的,會不會正是冉丹的母星本身?”
“你是說……冉丹的母星擁有著自己的意誌?”
拉納的眉頭深深皺起。
“這隻是我的猜測,拉納,不過考慮到冉丹這個種族,的確擁有著不可否認的強力與傳奇性,再加上它們對於亞空間力量日複一日的狂熱,如果它們的母星真的具有著某些令人不安的情況,那我根本不會對此感到詫異。”
“你似乎正在講述一種很可怕的情況,考斯。”
“如果冉丹的母星真的擁有著某種自我意誌:我們先不管這種意誌到底是什麼,但它一定不會樂於見到我們這些入侵者,在它的土地上毀滅它的文明,這無疑會讓戰爭的難度變得極其誇張。”
“是的,所以我希望,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想。”
獅王總管搖了搖頭,看起來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兩位原體侍從便又談論了一下其他的事宜,保證了他們之間密切的情報交流。
但兜兜轉轉,在這場談話的最後,心裡被勾起了不安的首席老近衛軍,還是問出了他的疑慮。
“你把這些情況通知給原體他們了麼,考斯?”
“當然。”
“摩根閣下告訴我:她會重視與解決這個問題的。”
拉納沒有回話。
出於基因原體禁衛總管這一職位所帶來的本能,首席老近衛軍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始推理:一個具有某種敵意的世界,和他本人的基因之母,誰會是那個勝者。
又或者說,他的原體會不會在這一聞所未聞的交鋒中,受到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不管是不是與拉納有關聯,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在禁衛總管的眼中,他隻有三種可能,脫離他的崗位:要麼是在保衛原體時光榮戰死,要麼是被原體親自卸下這個職責,而最屈辱的第三種可能,則是因為他的失職讓原體受到傷害,從而令他隻能用自裁來稍稍緩解自己的屈辱。
“……”
拉納憎恨那樣的未來。
所以,儘管他在內心中希望在暗黑天使們的麵前保持神秘,但他還是不得不開口,向獅王總管袒露自己的擔憂:比起基因原體本人的安全,拉納的形象不值一提。
“摩根閣下和世界……”
考斯韋恩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也許,你可以選擇進行一次換位思考,拉納。”
“怎麼說?”
“你見過掌印者閣下,又或者是馬格努斯麼?”
拉納點了點頭。
“你覺得,如果他們與一個具有著自我意識的神聖泰拉為敵:他們的能力能夠保全自身,甚至將神聖泰拉摧毀麼?”
“……”
“……”
“你似乎在講述著某種非常褻瀆的言論,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