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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因原體。
軍團的原體。
他們的原體。
……
真是個奇妙的詞彙。
它似乎能象征太多東西,象征如今正惶恐不安的軍團領袖們做夢都想得到的一切:
一個穩定且高貴的軍團核心樞紐,讓四分五裂的軍團能夠再一次團結在一個意誌之下,為了一個聲音而戰鬥。
一個無可置疑的,最純潔的基因種子的來源,能夠讓在枯竭中慢性死亡的軍團涅槃重生,再次回歸往日的盛景。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一縷光芒、一個方向、一絲渴求、一抹信心,一場隻在他們最虛妄的幻想中才存在的可能性,一個他們曾無數次翹首以盼,卻在真正麵對時感到猶豫與躊躇的……
未來。
這本應是他們最為期待的一個東西,不是麼?
而這一切,都與他們即將麵對的這個詞彙融合在一起。
基因原體。
他們的原體。
他們軀體與靈魂的主人。
他們過往的輝煌與落寞所等待的唯一一個仲裁者,也是他們未來的征途與希望所期待的唯一一個領航者。
他們的領袖,他們的母親,他們期待並敬畏的那個名字。
基因原體。
對他們來說,對他們這些已經四分五裂,渴望著統一與未來的昔日殘黨來說,銀河中,難道還有比這個詞語更偉大、更重要、更神聖的存在麼?
帝皇?帝國?還是人類?
也許吧。
不過,他們其實並不經常把這些話語放在嘴邊,畢竟這些事情是要放在心裡默默尊重的:無聲的尊重才是真正的尊重,這就是第二軍團的準則。
但他們的原體是個例外:唯一一個例外。
哪怕是最內斂的士兵,也會在低聲的交談與近乎於私語的自我調解中,輕歎著他們那未曾謀麵的基因原體,在空曠的會議室中,在冰冷的休息室裡,甚至在那些擁有著與軍團同樣漫長的曆史的戰艦回廊的陰影之下,有關於基因原體的感慨與推測,從未停歇,有關於基因原體的樂觀與悲觀的猜測,也總是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尤其是當軍團的情況有了最明顯的衰落之後:曾經五萬之眾的龐大軍勢在大遠征的浪濤中縮減至不到兩萬,曾經團結一致的軍團議會被爭吵與分裂所殺死,曾經最輝煌最驕傲的功勳畫卷,反而成為了誰都不願意提及的另類恥辱,無聲地譏諷著落魄的如今。
在所有的輝煌褪去,隻剩下悲涼與恥辱並存的現實之後,在所有的努力之下,隻剩下紛爭與決裂的蒼涼之後,軍團的每個戰士,每支艦隊、每一股因為戰鬥和道路而喋喋不休的集團,卻又在冥冥之中有了相似的渴望。
對原體的渴望。
遠隔著星宇,遠隔著時間與空間的距離,這些已經四分五裂,分道揚鑣的戰鬥兄弟們,卻在不同的星係、不同的戰場、不同的遭遇之中,做著相同的事情。
猜測、期待、揣摩、渴望、在未知的恐懼之中,隱隱不安。
原體,他們的原體。
軍團唯一的救贖,軍團唯一的希望,他們理所應當應該期待與渴求的救主。
他們尋找著她的蹤跡。
他們渴望著她的降臨。
他們畏懼著……她的到來。
……
是的,畏懼。
畢竟……
……
“唉——”
騎士巴亞爾,第二軍團最強大的戰士,輕輕的歎息著。
他佇立在所有人的最高處,作為軍團長的代理,俯瞰著那些他熟悉與不熟悉的戰鬥兄弟。
巴亞爾騎士低垂著眼眸,他看著那雲集的戰士無聲的在甲板與船艙上完成集結,每一個連隊與每一支小隊都被掩埋在一種蠢蠢欲動到讓人不安的寂靜之中,整艘戰艦就像是一個剛剛被灌進了大罐冷水的燃燒的燜鍋,在低沉的聲響中醞釀著熱度與力量。
他們在集結。
他們在等待著雷鷹的到來,等待著被全體運輸到他們腳下那顆荒涼的世界上,與自己的基因原體完成重逢。
所有人都在激動:理所應當的激動。
所有人都在急切:焦躁不安的急切。
所有人都在躊躇:後知後覺的躊躇。
躊躇、畏懼、不安、徘徊、在麵見原體的期待與不願見到原體的羞愧中輾轉求生。
很奇怪,不是麼?
很正常,不是麼?
畢竟……
他也是一樣的。
所向披靡的騎士隻是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麵容,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些最低沉的,唯一的聲響:那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躁動新兵在低聲交流著,交換彼此之間所知道的少得可憐的信息:
他們的原體是一位絕無僅有的基因之母。
他們的原體就是那位在冉丹戰爭中成為英雄的【飲魂者】:願帝皇祝福這個名字,她甚至比整個第二軍團更為人所熟知。
他們的原體擁有著一頭最為美麗的銀發,她青藍色的瞳孔比泰拉神話中的遠古湖泊更清澈,倒映著她淵博的智慧與可敬的理性:那些來自於第一軍團的戰鬥兄弟更是信誓旦旦,她是一位難以想象的強大人物,是足以讓第一軍團肅然起敬的最偉大的戰士。
靈能?也許是比較偏僻的一種力量,不為大多數戰士所尊重,但是隻要是他們的原體所掌握的,那就一定有著可取之處,對於基因原體也許不夠雄壯的擔憂隻是在最隱蔽的角落中一閃而過,便淹沒在了更多的喜悅與激動之中。
諸如此類的流言在最年輕與魯莽的新血中流傳著,將有關於基因原體的一點一滴散播到每一名戰士的耳中:在第一艘雷鷹能夠抵達之前,哪怕是最頑固的戰士都已經接受了他們擁有著一位出乎意料的基因之母的現實。
但這,隻是浪濤中的一抹,隻是死寂的群山中的唯一一縷輕快的微風,是那沉默的漫長軍陣中僅剩的快樂與活躍:在這些興致勃勃的討論著基因原體的新血旁邊,在那些資曆更老,甚至是從神聖泰拉上開啟了航程,投入了這場偉大遠征的高昂浪帆的老兵的臉上,卻是另一副場景。
空前的嚴肅、死寂的刻板、蘊含著緊張與顫抖的眼皮不斷地跳動著,無力地試圖擋住那低落的汗珠流進有些茫然的眼睛,幾乎每一個泰拉老兵都是如此的神情:他們的閱曆越豐富、履曆越輝煌、他們臉上那肉眼可見的緊張與肅穆便越讓人心生困惑。
但巴亞爾不同,他並不會對如此的沉默感到困惑,他也不會對陣列中這詭異的死寂感到不安。
因為,他也是其中之一。
英俊的和藹騎士慢慢的揚起了自己的胳臂,撫摸著那汗津津的披肩長發:他在緊張,他在戰栗,他在被一種幾乎聞所未聞的沉重氣息打擊著心臟與胸膛,讓這位從統一戰爭一路走過來的不敗騎士感到一個難以名狀的不安,就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與那些在沉默中保持著不安麵色的老兵們,幾乎沒有任何不同。
即使他是巴亞爾,即使他是與帝皇之子的阿庫多納不分勝負的傳奇人物,即使他是在加裡利亞諾戰役揚名的英雄:他曾在那顆荒唐世界的莫拉隘口處,為了掩護身負重傷的友軍,以一己之力堵住了一座天然石橋,與兩百個改造怪物進行不間斷的惡戰,最終將這些與阿斯塔特戰士並駕齊驅甚至更勝一籌的扭曲造物屠殺殆儘。
但此刻,此時此刻,不敗的軍團神話與一名默默無名的老兵其實並沒有更多的不同:在他那看似穩重的外表下,是一顆在緊張中不斷跳動的心臟,他不安、他悔恨、他徘徊不前、他期待著那艘接他去和基因原體會麵的雷鷹快點到來,又在心中默默盼望著那艘雷鷹能夠晚一點來到他的麵前。
他迫不及待想要與他的基因原體見麵,跪在她的麵前,聆聽她的話語,感受她的氣息,目睹她的一顰一笑,威嚴或慈愛。
但他又在害怕,他恐懼著另一些事情的發生:他畏懼著,他畏懼那有力的臂膀將顫抖,他畏懼那理性的威嚴將破碎,他畏懼基因原體那無暇的麵孔將被一些最為罪惡的情緒所占據。
失望、低落、悲傷……厭惡……
恨鐵不成鋼。
亦或是令他們最不願意見到的勉力微笑。
他畏懼著這一幕,因為這一幕是如此的真實,是如此的具有可能性,似乎,當他們的原體看到他們如今的模樣時,會理所應當的露出這樣的麵容,露出對於自己子嗣的那最深刻也最本能的失望。
畢竟,他們搞砸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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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其他的軍團能夠以最為強盛與榮耀的姿態會迎接他們的基因原體的時候,他們所能給予自己原體的,卻隻有一支殘破的軍團、一段悲苦的曆史、一個黯淡的如今。
所有的輝煌都已經留在了最為遙遠的泰拉,那是軍團中最念舊的戰士也不會提及的過往,榮耀被拋棄、傳統被遺失、昔日威風凜凜的大艦隊隻剩下殘破的碎影,訴說著那些幾近被遺忘的一切。
當彆的軍團能夠拿出最為彪炳的戰績,讓自己的原體能夠感到驕傲與炫耀的時候,第二軍團卻在大遠征中默默無名,他們的功績與戰果甚至比不上【飲魂者】在過去十幾年的冉丹戰爭中所打下的赫赫威名,他們的榮耀與立碑一直停留在離開泰拉之前的遠古時光中。
是的,第二軍團也許是所有軍團中隊榮譽看的最淡的一個:但是他們唯獨不想在自己的基因原體麵前淡泊名利,他們渴望著能夠讓自己的原體驕傲,能夠讓自己的原體在驚喜中迎接一支強大的勁旅:就像每一個阿斯塔特戰士都渴望並為之努力的那樣。
但是,他們搞砸了。
一切都搞砸了。
一萬多的兵老師疲,大遠征那寥寥可數的戰績,分裂、爭吵、亂作一團,傳統隻在最偏僻的角落中零星記載,團結隻在最美妙的幻夢中悄然浮現。
沒有榮譽、沒有驕傲、沒有值得向兄弟們炫耀的笑容。
隻有疲憊、隻有分裂、隻有在這場任何人都在狂熱地收割著勝利與榮譽的大遠征中,而他們的原體唯獨需要為了他們而絞儘腦汁去操勞的灰暗背景。
他們怎麼能不畏懼?又怎麼能不躊躇?
直到那艘金色的雷鷹出現在了巴亞爾的眼前的時候,這位最為敏銳的騎士依舊陷入在一種悲傷的感慨之中,但是,他沒有陷得更深。
在他麵前,馬歇爾,所有人都領袖與主心骨,他竭儘全力地挺起了他的腰杆,第一個走向了那艘雷鷹,走向了與原體的見麵。
雀躍著、沉默著、躊躇著、畏懼著:無論他們到底作何感想,第二軍團的戰士們還是緊緊的跟著前人的腳步,走向了那陸續抵達了崗位的雷鷹,走向了與他們的基因原體重逢的最後一步。
這是輕快且熱情的道路,這是沉重且困難的空氣,但是,儘管如此,卻沒有任何人猶豫半分。
巴亞爾是第二個走上了雷鷹的戰士,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些他身後的後繼者們:迪盧木多,他看起來同樣有些緊張,赫克特,他倒是保持著難得的從容,這甚至讓巴亞爾對他另眼相待。
但是這位強大的和藹騎士沒有想更多,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著雷鷹的啟航,等待著這段短暫的旅程的結束,等待著對他和軍團的審判與未來。
讓他們接受吧。
他們的原體,他們的母親。
她。
她會歡迎他們麼?
她會期待他們麼?
她會失望麼?她會憤怒麼?
她會為了他們而感到羞愧或者流淚麼?
……
罷了,罷了。
就讓他等待著。
等待著原體的麵容,等待著原體的話語,等待著原體的宣判。
無論是什麼。
他們都會接受。
——————
當摩根又一次抬起她的頭顱的時候,她正巧看到了第一艘雷鷹的尾巴搖搖晃晃地劃過了天際。
此時此刻,第二軍團之主正悄然佇立在一座緩和的丘陵上,在她的身後佇立著帝皇,與其他五位基因原體,這些摩根的兄弟們有著不同的麵色:嚴肅、微笑、爽朗、不甘、或者發自內心的祝福。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身姿都是筆直的,他們的氣息都把握在一種最合適的程度:既不會讓人輕視他們的力量,又不會奪走摩根作為主角的位置。
拂曉的女王佇立在最高處,乍一看,她甚至比人類之主都要高上那麼一些,此時的摩根並沒有身著盔甲,也沒有穿著她平日裡的那些簡單長裙,她用著一件最為華貴的披風包裹著自己,在玄色與秘銀那巧奪天工的默契之中,化作了一位傳說中的女王。
那是伏爾甘所帶來的禮物,火龍之主在離開自己戰艦的最後一刻時突然想到,他的血親可能會在接下來的行動中需要這個:一個他親手打造的披風,用著全銀河最為堅韌與稀有的巨龍之皮。
這件裝備是如此的強大,蘊含著火龍之主那巧匠的心思與最真摯的熱情之火,以至於當摩根披上它的時候,她甚至感到了自己的確變得更為堅定。
她抬起頭,手指輕輕的抓撓著披風那堅固的邊緣,在那顆蜘蛛女皇自己都無法準備概括的,最為複雜的心靈之中,回蕩著她對自己的子嗣那繁多的情感。
她在焦慮麼?
她在緊張麼?
她在期待與他們的重逢麼?
摩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種思想在她的心中不斷地碰撞,在她的身後,她重視或漠視的血親們正看著她,給予鼓勵的目光或者冰冷的眼眸,但是她已無力去關注。
她似乎忘了一切,忘了去本能地掩蓋自己,忘了去本能地觀察四周的空氣,忘了支撐她在星河間茁壯成長的冰冷與無情,忘了她曾經信奉的一切。
忘了那被唾棄的軟弱,忘了那被奉為圭臬的自私,忘了她對自己血親的複雜,對自己父親的畏懼,或者對於人類、對於帝國、對於整個世界那充斥著敵意的貪婪。
她似乎都忘了,當她看到那第一艘雷鷹安穩落地,當她看到那越來越多的銀色盔甲從紛紛落地的飛行器中魚貫而出,當她看到那些她所熟悉的氣息在她的視野儘頭漸漸的停頓下來:他們儘可能地組織起了自己最嚴謹的戰列,以一個最能讓人感到驕傲的姿態,緩緩出現在了自己的基因原體的麵前。
她知道,她對他們是了如指掌的:曾幾何時,當她還在第一軍團中安逸的時候,她就可以通過基因原體的權力,時隔著最為遙遠與縹緲的星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子嗣的一舉一動,起起落落。
她了如指掌:她曾經是如此認為與堅信的,直到她看到了自己的子嗣走到了她的麵前,他們集結著最為嚴謹的陣列,一萬多人,一萬多具銀色的盔甲,夾雜著一些黑色與其他顏色的另類,就這樣一路前進到她的麵前,她的腳下。
一萬多人,一萬多子嗣,一萬多戰士,無窮無儘,他們紛紛抬起了頭顱,讓一萬多股雜然的目光看向了山坡上的原體,看向了那被帝皇和五名半神所簇擁的基因之母。
她看著這些人,看著這些戰士與子嗣,看著這些充斥著憧憬、敬畏、愛戴、愧疚……林林總總。
這是她的子嗣,她的軍團,她的寶物,她會保護的東西。
這是她的東西,她最珍貴的寶物與收藏,她天生就應當擁有的絕世孤品,她最為應當去吝嗇、去珍惜、去斤斤計較的寶藏:她會不惜一切地珍惜他們,因為他們價值連城,對她有著用世間萬物都無法衡量與比擬的價值。
她對他們生殺予奪,她對他們了如指掌:她曾如此認為,直到她真正的看到了他們,直到她真正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心跳,最複雜的心跳。
一萬多種目光在沉默無聲地注視著她,從她的身前與身後,注視著她緩慢的步伐,注視著她慢慢的走下了山坡,在軍團的前沿無聲地巡視與徘徊。
她走到哪裡,那些目光就跟到了哪裡。
它們沉默無聲、它們林林總總、它們不可能用任何語氣與概括去統計:就像她的心一樣。
就像她此時此刻,混亂無比的內心一樣。
她在想什麼?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連她自己都無法概括。
狂喜?貪婪?
也許有吧,理所當然。
猶豫?躊躇?
人之常情,情理之中?
愛憐?慈悲?
……
軟弱的情感。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此刻已經懶得將它們拋棄。
她想著,她笑著,她思考著,她沉默著,她緩緩的來到了這個陣列的最前沿,整個軍團的最前沿。
那裡隻有一個人:她的第一個子嗣,她的軍團長,她曾無數次觀察與分析過的:威廉—馬歇爾。
蒼老的,真正的,騎士。
他的麵容是一種對於阿斯塔特來說觸目驚心的猙獰:那失敗的基因改造手術讓他的生命與活力以十倍的速度流失,一百多年的時間就足以讓他垂垂老矣,但是,他此刻依舊站的筆直,他看著自己的基因原體,眼中沒有更多的情緒,隻是燃燒的熊熊的火焰。
那是最單純的火焰:忠誠、奉獻、責任、使命……僅此而已。
摩根輕輕的抓著她的披風。
而在馬歇爾的身後,第二軍團之主看到了更多:她看到了赫克特與艾吉奧,他們各自佇立在自己的陣列之中,是靠前的位置。
她的目光在這幾個曾經是她親衛的子嗣上停留,尤其是那過於明顯的赫克特:此時此刻,這位高大的阿斯塔特戰士站的比誰都要挺直與高大,他仰著頭,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基因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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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摩根的視線來到了他的瞳孔中的時候,這位第二軍團的新星甚至沒有猶豫一秒,便做出了他最本能的舉動。
“咚!”
那是膝甲觸地的聲音,赫克特毫不猶豫地跪下,這是他對自己的基因之母唯一的態度。
就仿佛多米諾骨牌被輕易地推倒了第一個一般:先是赫克特、然後是艾吉奧、凱隆、埃阿斯……
眨眼之間,也許是茫然之中的群體效應,又也許是他們的內心中早就想這麼做了:一萬多名戰士,在第一個下跪者出現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紛紛跪下,他們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向著第二軍團唯一的主宰訴說著無聲的宣言。
不過片刻之後,在摩根麵前佇立的,就隻剩下了馬歇爾一個人。
就連巴亞爾,也在一聲輕輕的歎息之後,向著自己的基因之母緩緩跪下,他同樣低著頭顱,就仿佛在躲避著基因之母的視線。
而馬歇爾,他唯一還在站立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在完成一件繁瑣卻莊重的禮儀:老騎士一絲不苟地執行著他記憶中最嚴肅的儀式,他的動作與儀態足以讓腓尼基的鳳凰讚不絕口,不過片刻,他就已經完成了這一套在內心中已經千錘百煉的禮儀,緩緩跪下。
【不。】
但就在他的膝蓋即將接觸到地麵的塵土的時候,一股力量卻拖在了他的肩周上,讓他停止了繼續下跪的姿勢。
這一幕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馬歇爾有些驚愕地抬起了自己的頭:迎接他的,隻有摩根那最溫和的笑容,哪怕是最為嚴肅與認真的騎士,在這樣的笑容之中,也真正的陷入了錯愕。
而在錯愕中,他看到了基因之母的下一步。
摩根扶住了自己的軍團之主,接著,她慢慢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露出了裡麵平淡的長裙,她揮著手臂,便讓這不菲的寶物輕輕的覆蓋了馬歇爾那蒼老的軀體。
【不必向我下跪。】
她低語著,這低語混入了她所掌握的風中,輕輕的回蕩在每一名軍團戰士的耳邊。
【你。】
【你們。】
【不必向我下跪。】
【這是唯一一次下跪,從此以後,我不允許你們再向任何人進行下跪的禮儀:哪怕是我。】
說著,摩根的聲音就換做了一種隻有馬歇爾才能聽到的私語。
【馬歇爾,我的孩子,我的騎士,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
【我知道,你已儘力。】
【我也知道,我為你驕傲。】
說罷,她抬起頭,拍了拍正在緊繃著麵容,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激動的軍團之主,她慢慢的走到了所有的戰士的麵前,手指輕輕的往上一滑,一萬多名戰士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自己的膝蓋,再一次的佇立在了自己的基因之母麵前。
她開口,然後,每一個錯愕的人物,不管他站的多遠,都能夠聽的清清楚楚。
她看著這些戰士,看著這些永遠也數不清的視線與情緒。
笑了。
——————
【我的子嗣。】
【我的軍團。】
【歡迎你們,歡迎你們跨過了群星的風暴,來到了我的身邊。】
【很遺憾,我並非是一個多麼擅長言辭的人物,我也無法準備一篇充斥著榮譽、熱情與使命的高尚演講,來鼓舞你們的心房。】
【我所能夠給予你們的,隻有感謝與歡迎,隻有許諾與期待。】
【隻有這些,我隻有這些,我無法保證更多,但我卻能用我的每一個思維與理性來向你們發出第一個誓言:】
【從今以後,我將與你們同行,無論我們的結局是什麼,無論前方存在什麼痛苦與挑戰,無論我們還要在黑暗與迷茫中繼續前進多久的征途,我不會離開。】
【……】
她的聲音似乎漸漸在變得哽咽,而她在最努力的控製。
【我的孩子們。】
【我聽聞過你們的苦難。】
【我感受過你們的痛楚。】
【我……】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清晰的聽到,那是一聲被壓製的眼淚,被緩緩的吞入腹中的聲音,就仿佛來自天上的甘露,滴落在地心的滯湖。
【我還能說什麼呢?】
【歡迎來到我的黑暗之中,我的孩子們。】
【你們的黑暗。】
【我的黑暗。】
【現在融為一體。】
【我們將並肩前行,直到我們找到那唯一的答案,直到我們將所有的黑暗踏破,看到地平線上那唯一的獎勵。】
【前進吧,隨我一起前進。】
【為了人類。】
【為了帝國。】
【為了你們與我。】
【不要羞愧,不要遲疑,不要對過去的任何事情感到迷茫,我的孩子們,我會帶領著你們一起走向未來,直到我們並肩走出了我們身處的黑暗,或者踏入這永恒的征途之中。】
【但,無論如何。】
【我們,將,一起。】
【永不分開。】
【眾子啊。】
【以我的名義,站起來吧。】
【永遠不要跪下!】
【向星辰宣告我們的怒火。】
【向拂曉展露我們的貪婪。】
【以我的名義,崛起吧!】
【我的子嗣。】
【我的軍團。】
【我的……】
【破曉者。】
——本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