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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森的通訊來得比摩根想象的還要快上一些。
實話實話,這很不容易。
這場戰爭已經混亂與糜爛到了如此的地步,在塔克斯五號星地表上的永久性要塞群落已經在漫長的爭奪戰中大半淪為了廢墟,嗆人的滾滾濃煙遮蔽了太陽,將小半個世界籠罩在了陰雲之下。
而在蒼穹之上,人類帝國的艦隊在短暫卻血腥的反擊後,已經又一次地退到了自己安置在塔克斯五號星軌道上的鋼鐵防線之中,在開戰前雲集在此的,來自三個軍團的龐大艦隊已經損失過半,單單是為了稍微阻攔一下異形帝王的可怕攻式,就讓獅王損失了超過三位數的強大戰爭引擎。
當然,帝國的巨大損失也伴隨著難以想象的輝煌戰果:異形在這個星係中所流淌的鮮血要遠遠多於人類的,哪怕是開戰之前最為樂觀的估計,也不會想到去取得如此豐厚的戰果,單單是被困在了荒蕪世界上,被火蜥蜴、無數凡人輔助軍和暗黑天使的秘密武器所絞殺的冉丹士兵,就是一個根本無法統計的數字,甚至連伏爾甘本人都會為此而感到驚愕,儘管已經在星宇中征伐了數十年,但他也很少見到如此慘烈、純粹、迅速、乾淨利落、成果頗豐的殲滅作戰。
不過,讓火龍之主感到驚愕的遠不止這一點:來自夜曲星的鐵匠與戰士之王驚歎於自己的兄弟莊森竟擁有著如此繁多的秘密武器,在他的計劃中,需要十幾天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慢慢絞殺的異形殘軍,在暗黑天使釋放了某些珍藏後,連一個下午都沒有撐過去。
而除此之外,更多的沉默殺戮者被第一軍團釋放在了虛空中那些燃燒的戰艦之上,它們與那些最好的太空野狼和全副武裝的內環老兵一起,舉行著一場比拚殺戮效率的無情競賽:而且遙遙領先。
每過一刻,這些從時間中被竊取出來的造物,就會讓更多的鮮血與生命為之流淌,數量之多甚至讓人感覺在記錄一串吹噓的數字。
很明智的,伏爾甘沒有去詢問更多,他甚至禁止自己的子嗣,以及那些與他並肩作戰的凡人,目睹暗黑天使的戰場:哪怕這些凡人已經身經百戰,火龍之主還是覺得眼前的場景對於凡人來說,終究是過於可怕與血腥了,甚至比鋪天蓋地的異形大軍更讓人難忘,而且還蘊含著讓這些凡血會被麻煩纏身的隱晦秘密。
但儘管如此,但儘管已經取得了如此豐碩的戰果,獅王所要麵對的,實力大損的冉丹艦隊,其數量依舊多到足以讓任何的人類帝國的指揮官感到絕望,雖然比起之前的來勢洶洶,異形大軍已經明顯露出了某種頹勢,但是憑借著最純粹的數量所帶來的力量,它們依舊在頂著難以想象的傷害,一點點啃食著莊森的要塞,甚至就連那些強大如斯的上古造物,都在冉丹霸主悍不畏死的衝鋒下,出現了損失。
而當冉丹的帝皇也終於進入到了這個星係之後,雖然它本人還沒有進一步地投入戰鬥,但是那些隨之出現的【冉丹禁軍】,依舊讓情況變得前所未有的糟糕:這些最精華的異形造物足以對抗與壓製哪怕最優秀的阿斯塔特戰士,當他們成群結隊投入到戰場上的時候,那無情的腳步聲是不可阻擋的。
就這樣,一種奇怪的氣息開始籠罩著整個塔克斯星係:無論是人類還是異形,他們的艦隊都縈繞在一種低沉士氣之中,為了不利的戰局或巨大的傷亡而低沉,更不用說那些愈發猖狂的亞空間漩渦,在轉眼之間就能造成遠比炮火更可怕的損失,讓每一艘奮戰的戰艦都不得不加倍小心地提防這些虛空陷阱。
在這種條件下,任何通訊都是極為困難的,尤其是當摩根的力量伴隨著新的任務和靈魂儲備的逐漸枯竭而陸續從維持通訊平台等方麵離開之後,帝國艦隊彼此之間的溝通就又退回到了全靠運氣的狀態。
哪怕需要通話的對象是兩位高貴的基因原體,情況也不會有更多的好轉。
事實上,自從摩根與黎曼魯斯跳幫到了冉丹帝國的鋼鐵世界上之後,莊森就再也沒有和他們建立過成功的聯係:異形帝國的科技水平比人類帝國更先進,它們有著足夠的手段攔截獅王的訊息。
而當前去摧毀【命運引擎】的特遣隊出現在了塔克斯五號星的沙丘上之後,這條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傳達給了正停留在星球軌道上的【不屈真理號】,而莊森的回複也沒有耽誤絲毫的時間。
在莊森的聲音中,摩根能夠聽到一絲真摯的急切與擔憂。
“情況如何?那個東西摧毀了麼?你和魯斯怎麼樣了?”
來自卡利班獅王的問題接踵而至,摩根沒有立刻地回答,她先是揉了揉有些痛的眉角,才在莊森的耐心耗光之前給出了答案,此時此刻,第二軍團的蜘蛛女皇已經恢複了那種冰冷的工作腔調,讓侍立在一旁的子嗣大氣也不敢喘。
【魯斯和我都還活著,我們摧毀了那個引擎,但是不排除冉丹還有重新利用它的方法。】
【我們的傷亡很大,隻有一千多人生還,魯斯可能短時間內很難全力作戰了,我的戰鬥能力也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削弱。】
摩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自己的手,按在了跪在她麵前的赫克特的身上。
蜘蛛女皇此時正坐在一塊巨石之上,她還是有些虛弱,保持著那幅矮小的皮囊,但是她已經有了餘力,讓自己的子嗣一個個來到自己麵前,蹲下或者跪下,用靈能恢複他們肉體與靈魂上的傷痕。
薩列裡或者厄裡斯當然也能做到這一點,但在摩根的眼裡,他們做的不夠好,留下了一些難以觀察到的暗傷:她可不想讓自己的私人物品這麼早就出現裂痕。
也許在外人看來,在幾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向著一位一米多高的嬌小女性下跪,有些讓人難堪,不過摩根的子嗣們倒是異常絲滑地接受了這些,他們興高采烈地排著隊伍,讓基因之母的冰冷手掌一個個地按在他們的腦殼或者肩膀上,就連從泰拉走出來的古戰士凱隆,都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熱情。
而身為阿斯塔特大隻佬的赫克特隊長,則是非常謙遜地排在了最後一個,這讓他收獲了五個欣賞的眼神。
摩根想過,先給黎曼魯斯進行治療,不過芬裡斯的狼王堅持要先安排好自己的子嗣,而他渾身的傷勢如果想要治好,也的確是一個漫長的工程,摩根現在所能做的也就隻有大體地修複一下。
莊森沉默了一下,他在自己的內心中消化著這些信息,同時提煉出有用的一部分,來組建自己新的思路與想法。
“那個異形的帝王,它的實力大概如何,你們與它有過直接的交手麼?結果如何?”
說到這裡,摩根甚至能從莊森是語氣中,揣摩出自己血親那緊緊皺起的眉頭:莊森從不是什麼膽怯於戰鬥的人物,但是那位冉丹的至高統治者在揮手之間摧毀了上百艘戰艦的場麵,可是被他用占卜盒看的清清楚楚。
摩根沉默了一下,她也沒試圖去裝點什麼。
【如果沒有我,那麼黎曼魯斯他們大概率回不來。】
這個回答讓莊森陷入了一種近乎於死寂的沉默。
卡利班的騎士之王沒有盲目地追問又或者否定,他很清楚,在這種語氣之中的摩根,從不會吐露誑語,十年的相處與細致觀察讓卡利班獅王擁有著這種信心。
他也很清楚,在如今的銀河之中,基因原體遠不是能夠橫行無忌的存在。
莊森比他的每一個血親都更為清楚地知曉,銀河係的陰影中,存在著多少可怕的事物。
他隻是沉默著,這種沉默很快就被新的問題所終結。
這個問題顯得有些猶豫。
“那……比起我們的父親?”
【我們的父親在蒼穹之上,你和我在塵土之間,而那個異形的帝王,大概立於最高峰吧。】
莊森用一聲輕哼作為對摩根評價的回答,他的聲音在無數的思考與推測中保持著某種安靜。
過了一會兒,他以一種堪稱輕柔的嗓音開口。
“摩根……”
蜘蛛女皇聽後,向著自己的子嗣們偏過了腦袋:赫克特等六人就佇立在那裡,安靜地被摩根一個接一個地用靈能恢複著肉體與靈魂上的傷痕和疲憊,他們很快就再一次昂首屹立,在緩慢休整的太空野狼中顯得鶴立雞群。
摩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子嗣站的遠一些,她從莊森的語氣之中聽出了自己血親的意思:他想要討論一些隱秘的話題。
在過去的十年裡,他經常用這種低沉的輕生語氣,開啟那些蘊含著秘密的話題,摩根早就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
【說吧。】
“我這裡還有一些隱藏的,沒有使用的【器具】,它們實在是太過於不可控了,不會也可以提供相當於一到兩個原體的戰鬥力,而且能保持一段較長的時間。”
摩根的瞳孔微微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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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伱的想法?】
“你,我,還有伏爾甘,還有我手中的這些還沒使用的武器,我們加在一起,再帶上考斯和阿拉喬斯他們,接著,選擇一個適合我們的戰場,有沒有可能……”
“把那個異形的帝王,終結在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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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行性。】
【但我並不建議你這麼做,莊森。】
摩根抬起頭,她能看到滾滾濃煙之中,那間隙裡的蒼穹:蒼穹並不美麗,它此時已經被無窮無儘的戰火與扭曲的虛空所遮蔽了,摩根隻能看到那些瘋狂的剪影在黯淡的星辰之中舞動著,就仿佛一個個沉溺於酒精的無望之人。
“為什麼,因為成功率麼?”
【有一部分這個原因,我並不覺得四到五名基因原體的力量能夠迅速的殺死它,我甚至懷疑這樣的力量可能根本無法對它造成生命上的威脅。】
【但這不是主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
摩根看著那些扭曲的星辰,她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對於無數異形悲慘命運的,貨真價實的嘲諷。
【我們並不需要這麼做。】
【在這個星係之內,陷入絕境的是我們,但在這個星係之外,陷入絕境的是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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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的父親,還有荷魯斯與莫塔裡安他們?”
【有一部分是指他們,而且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因為這場戰爭而出錯的話,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抵達這裡,對吧。】
“是的,但是我並不覺得,如果任憑那個異形的帝王逞威,我們能夠撐到那一刻。”
【即使撐不下去了,我們也可以撤離,莊森。】
【還是說……你並不想在他們麵前,以一個撤退者和某種意義上的失敗者的身份出現?】
莊森沉默了一下,他倒是異常罕見地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有一些這方麵的問題,我們在這場戰爭中投入太多了,我不想讓我的子嗣以失敗者的身份,哪怕是一場戰鬥的失敗者的身份,出現在其他人的麵前。”
“我曾經向帝皇發誓,我會在這裡消滅或者擋住冉丹的軍隊,這是我的誓言:的確,摩根,隻要我們從預留都通道撤離這裡,撤退到下一個星係,那麼我們大概率會和已經逼近的後續艦隊彙合,但那就不再是我們的勝利了。”
【……你有沒有想過,莊森。】
【即使我們雲集了三個軍團和無數的力量,但是單憑我們所能掌握的力量,單憑這區區的一個星係的地域,想要讓一個足以爭霸銀河的種族流乾鮮血,本就是一種不可能的事情?】
“銀河中沒有不可能,摩根。”
【行了,我沒時間也沒興趣和你討論這些哲學問題,我在破壞掉那個命運引擎的時候,從它之中感受到了一些東西。】
【我可以告訴你,莊森。】
【自從那台命運引擎被破壞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贏了。】
莊森沒有說話,但是摩根能體會到他的困惑,這位第二軍團的基因之母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輕輕的吐出了接下來的話語。
【你難道就不困惑麼,我的血親,為什麼冉丹要做出這種極不理智的舉動,把它們的所有力量投入到一場近乎賭博的行動?】
【我之前也不理解,但在那個引擎之中,我知曉了一切。】
【那個異形的帝王欺騙了它的子民,欺騙了所有人。】
【它的這場行動,根本就不是為了繼續爭霸銀河。】
【而是: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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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戰爭中,冉丹早就已經撐不下去了,這個異形文明的底蘊不過是千百年而已,它靠啃食著人類的殘骸而成長,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底蘊,能夠與我們進行一場真正的漫長拉鋸戰爭。】
【是的,它有著足夠的潛力與野心,與我們爭奪銀河,但是我們的底蘊太豐厚了,全銀河到處都是隨時能夠為我們所用的力量,這種情況所帶來的體量差距,足以讓任何人絕望。】
【簡而言之,它們被我們活活耗乾了。】
【十年的戰火,橫跨大半個銀河的戰場,無數次焚燒數百萬本族青壯年的戰爭,已經把這個種族的底蘊燒的一乾二淨了,在我們與冉丹拉鋸的某一刻,它們就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勝利的可能性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它們選擇締造了命運引擎,選擇屠殺了北銀河的無數世界與生命,用最純粹的恨意與痛苦來塑造出一個如此可怕的機器,它的攻勢足以覆蓋整個星係,摧毀整個星係。】
【實話實說,連我都不願意與這個東西牽扯太多,它的確擁有著強大的力量,但這股力量可能是全銀河中最為毒辣與瘋狂的,它足以把最堅強的石頭都折磨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而這台機器唯一的目標,就是神聖泰拉,它渴望摧毀帝國的核心區域:太陽係,結束這場戰爭。】
“戰爭是無法靠摧毀某個地區來結束的。”
莊森的語氣是肯定的。
【當然,莊森,但是在太陽係之中,的確存在著一個對人類來說異常重要的東西,不是麼?】
莊森沉默了一下,他沒有花費太長的世界,就吐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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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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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星炬。】
【它不可移動,不可替代,甚至被摧毀後,短時間內是不可再建造出來的。】
【隻要摧毀它,整個人類帝國的軍事行動都會陷入極大的混亂與停擺之中,而對於冉丹帝國核心區域的進攻,更會是天方夜譚。】
【這就是它想要做的:它想要結束這場戰爭,它想要讓帝國的軍事力量無法真正的打擊到它的國度的核心區域,即使這些混亂隻能持續一段時間,卻也能讓它的種族得到喘息的機會。】
【隻要活著,就有新的辦法與希望。】
【所以,這是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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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它不會得逞的,即使它能摧毀星炬,帝國依然擁有著足夠的力量再造一個新的,然後用無窮無儘的憤怒摧毀它的種族。”
【當然,但是,它並不知道這一點啊。】
【底蘊、體量與古老曆史所帶來的力量,哪怕是像這樣偉大的聰慧君王,也難以想象。】
摩根輕聲地感慨著,但是莊森卻在意另一件事情。
“你們徹底摧毀它了麼,那台【命運引擎】?”
【當然,除非它能找到一個強大的傻子,主動作為心甘情願的受折磨者,然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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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這一刻,一股最淒厲的哀嚎,在整個靈魂之海中掀起了無窮無儘的沸騰,哪怕是亞空間最深處的陰影中,都回蕩著它的淒厲回響。
摩根慢慢的抬起了頭。
她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靈魂,一個強大無比的靈魂,正在慢慢的走入那座群魔亂舞的【命運引擎】之中。
它在走入那些令人發狂的尖叫漩渦裡,它在任憑自己的每一寸血肉與每一塊骨骼都在永無止境地重複著撕碎與重組的無儘痛苦,它在任憑自己的理想與智慧被數千億枉死的魂靈一點一點地啃食著,就像是被螞蟻活活啃掉眼珠一樣,它在任憑自己的強大、自己的尊嚴、自己的一切榮耀與光芒,在永遠也看不到儘頭的苦難之中,化作一副無人問津的枯骨。
摩根甚至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場景:她在靈族的戲謔把戲中最看到的最瘋狂最扭曲的想法,似乎也遠遠比不上這個可怕幻想的哪怕冰山一角。
痛苦與痛苦。
無儘和無儘。
萬年又萬年。
摩根深深地呼吸著,在這一刻,她隻能呼吸,蒼白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著,她甚至沒有聽見莊森的呼喚。
她抬起頭,她看向了那個巨大的靈魂,那個正在任憑無數的淒厲尖叫,把自己活活撕碎的靈魂。
它在死去。
它在受難。
它在成為第二個……【命運引擎】。
一種無法理解的荒謬感在這一瞬間占據了她的心頭。
怎麼會……
怎麼可能……
怎麼……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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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真的存在……像這樣的傻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