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不太起眼的青藍色火苗,從張之維的指尖迸發,緩緩飄向油鍋,火苗在勁風中飄舞,毫不起眼。
看著火苗緩緩落向油鍋,張之維的麵容平淡如斯,這油鍋裡的火油能煉化罪惡,說是罪惡越大越是痛苦。
但實際上也是根據神魂本身來的,軟骨頭,即便是三成油溫下鍋,也是一秒就熟,硬骨頭,就是十成油溫下鍋,那也炸不動。
那錢真人就是仗著異術欺軟怕硬為非作歹的軟骨頭,所以一下油鍋便當場崩潰,而白玉宮則是硬骨頭,所以即便殺孽深重,卻也能咬牙在裡麵撈鑰匙。
而張之維嘛……他當然是硬骨頭,這個硬,不單單指他心智硬,更指他的神魂硬。
這些年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日夜不輟的錘煉性命,他的神魂早已百煉成鋼,再加上修行神格麵具第三層演自身後,性命交融,化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要壞他神魂,必須連他肉身也一起壞了。
雖然現在是在精神空間,但眾人的靈魂其實都還在各自的身體內,隻是三魂中的天魂打開了天路,與法脈神明相連,進入了鐘馗營造的內景空間而已。
所以,張之維的神魂,不是那麼好撼動的,即便進了這油鍋之中,他會痛不欲生,那也不會存在撈不起鑰匙的可能。
不過,話雖如此,但他並不想赴湯蹈火這一次,倒不是他貪生怕死之類的,而是沒有意義。
迄今為止,他所做的事,在外人看來,對也好,錯也罷,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反正他問心無愧,半點不後悔。
所以,既然無愧,那為何要下這油鍋,因這些問心無愧的事來折磨自己,平白惡心自己一番。
對其他人來說,這油鍋是磨煉心智的考驗,但對張之維而言,這油鍋就是企圖影響他,讓他心境出現間隙的妄念,他當然不會傻不拉幾的跳進去撈,他有其他手段。
既然來領法職,張之維自然是有足夠底氣的,這底氣之一,便是那諸葛武侯所創的絕學三昧真火。
此火是以上丹之神,中丹之炁,下丹之精為能量的性命之火,專燒人神魂。
這神明考核,即便是再邪乎,卻也是在內景中進行的,內景中的一切他都燒得,當初“國師”搞的那一出戲,便被他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不過嘛,他來此處,是來領法職的,客隨主便,自然得按鐘馗的規矩來辦,鐘馗要他們拿鑰匙開鎖,那他就拿鑰匙,至於怎麼拿……是跳進去拿,還是用其他方式,鐘馗可沒有明說,那他直接把油鍋給掀了,也不犯規吧!
不過,由於這裡是精神空間,周圍的一切,對三昧真火來說都是薪柴,稍有不慎,火勢就有可能會失控。
所以他施展三昧真火的時候相當的克製,隻弄出了一點小小的火苗。
看著那毫不起眼的火苗,緩緩落入油鍋之中,眾人不解,不是說術法對油鍋無效嗎,為何要還要使用?是不甘心就這麼失敗嗎?
但就是用也要用點厲害的招數吧,譬如雷法之類的,用火焰算什麼事?火上澆油,還是油上澆火?而且那縷火焰也太小了,能頂什麼事?
但很快,那縷極不起眼的星星之火,就就以燎原之勢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轟隆!”
隻見一道烈焰衝天而起,青藍色的火焰卷空,仿佛地火噴湧,鐵鍋裡沸騰的火油,在火焰中劇烈抖動。
那油鍋裡的一些鬼影,在火焰中扭曲掙紮片刻,便灰飛煙滅。
“無量天尊,這火焰的漲勢也太誇張了吧,一眨眼的功夫就燒這麼大了,顏色還是青藍色的,像鬼火一樣,而且,這火焰雖然火勢彌天,但卻沒有一絲熱度,真是奇怪!”
“火焰的顏色不足道哉,那隻是外在表現,現在各種術法,火焰顏色五花八門都有,我驚訝的是,這火進入油鍋之中,非但沒有被那火油澆滅,反倒燒的更厲害了,這是什麼手段?”
“看不出來,但能在這油鍋裡生效,那肯定不一般,張之維的意圖是什麼呢,該不會是想把這油鍋給燒了吧,這個想法有些不太……”
“現實”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見就見那見那巨大油鍋裡的油,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這……這青藍色的火焰是什麼手段,為什麼可以燒那能壞術法的火油?”
“不僅僅是火油,你能注意到了沒有,就連那油鍋好像也化作了那青藍色火焰的薪柴,在一點點的消失。”
“這種火焰太可怕了了,即便我沒有親身接觸,卻也感覺到一陣悸動,好像靈魂都在顫抖,我有一種感覺,若是被這種火焰燒到,即便是在這個特殊的空間,隻怕也會有相當嚴重的後果!”
“能壞人神魂?難怪之前善惡審判的時候,判官不敢斷他,隻怕就是這火的原因,最後隻得武判出手!”
“真是可怕的跟怪物一樣,這等神憎鬼厭的手段,究竟是什麼啊?”
一些沒能下油鍋的道士盯著滾滾燃燒的三昧真火,議論紛紛。
“文章道兄,對於這火焰,你怎麼看?”靈寶派的葛溫看向魏文章說道。
“青藍色的火焰不少,但具備這種可怕效果的,恐怕隻有一種傳說中的手段!”魏文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震驚,沉聲說道。
葛溫沉吟片刻道:“文章兄說的是傳說中的三昧真火?”
魏文章點頭:“沒錯,就是那號稱專燒世間萬物神魂的三昧真火!”
葛溫頓了頓,道:“三昧是佛教用語,讀作三摩地,是無漏之空、無相、無願三昧,而真火又是道家之言,是心中之火的意思。”
“我從道藏古典中得知,三昧真火最早起源於諸葛武侯,是他把佛道兩家的精粹,融於自身的術數之中,從而創造出的一門絕學。”
“這門絕學似乎是在武侯派有流傳,但據說是修行難度過高,久久無人學會,現已失傳上百年了。”
“可這種已經失傳上百年的武侯絕學,為何會出現在張之維的手裡,難道說龍虎山的道藏殿裡,還存有三昧真火的修行方法?”
葛溫一臉疑惑,在此之前,沒聽說過龍虎山有誰會三昧真火。
魏文章說道:“與其猜,倒不如待會兒等禦山道友從油鍋裡起來後當麵問他。我現在想的是,這三昧真火專燒世間萬物的神魂,應該很克製法脈神明吧,不知武判怎麼看?”
說罷,兩人齊齊看向鐘馗,卻發現鐘馗高居酆都城前的判台上,沒有指責張之維的行為,隻不過本來圓睜的怒目闔上了一半,似在沉思。
“劈裡啪啦!”
青藍色的火焰燃燒的越來越盛,張之維從容的站在重重火焰中,火光照在他的道袍上,一層藍光如水波一樣流動。
熊熊三昧真火下,油鍋裡的火油劇烈翻騰,張之維道袍逆風飛揚,掃過火焰,卻不燃燒,那些火焰仿佛畏懼他。
這一幕,直接讓眾人目瞪口呆,紛紛拉開與張之維的距離,把身上的鐵索都繃直了,沒辦法,那青藍色的火焰似乎抽走了他們的魂魄和膽量,隻是靠近就覺得靈魂一陣刺痛。
一時間,無人說話,隻是怔怔的注視的眼前的這一幕,周圍的空氣沉凝而寒冷,死寂中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沒多久,巨大的油鍋被燒罄,變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油碗,裡麵再沒了掙紮的鬼影,隻盛裝著一小碗油,油上閃爍著青藍色的火焰,油裡一枚鑰匙露出了半截。
眼下這個模樣,任誰也不會把它和之前的巨大油鍋聯想在一起,倒像是一盞煤油燈,那鑰匙是燈芯,上麵的三昧真火是燈焰。
張之維走過去,掐滅那縷火苗,輕描淡寫的將鑰匙從“油碗”中拿起來,插進胸前鐵索的鑰匙孔中,“哢”的一聲打開。
相比其他人下油鍋赴湯蹈火的艱難,他僅僅隻是搓出了一縷火苗,簡直是不費吹飛之力。
而鐘馗對此,全程未作乾預,張之維的方法雖簡單粗暴的過分,卻是符合規定的,他也說不得什麼。
與此同時,最先跳進去的趙汝澮也從油鍋裡爬了出來,即便他隻殺過一人,罪惡最小,但去油鍋裡走一遭,同樣不好使,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如同千瘡百孔的玩偶。
但在爬出來的一瞬間,他被一道青光托住,是鐘馗出手了,鐘馗度了一道溫潤的青光給趙汝澮,趙汝澮豁然睜開雙眼,身上可怖的創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
“呼呼呼……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趙汝澮長籲一口氣,對著鐘馗打了個稽首,用鑰匙打開了身上的枷鎖,隨後看向白玉宮和張之維,想知道兩人是否放棄了。
先看向白玉宮,卻隻見到了一根鐵索,鐵索的一端與地麵相連,另一端則在油鍋裡,油鍋開的正沸,看不到裡麵白玉宮的身影。
“不到黃河心不死啊,這麼深的殺孽,也敢跳進去,隻怕是出不來了!”
他又轉頭看向張之維,見張之維立在地麵上,還以為他放棄了,剛要鬆一口氣,但緊接著,他察覺到不對,人人麵前都有口巨大的油鍋,但唯獨張之維麵前沒有。
他先是一愣,旋即不解道:“油鍋呢,剛才那麼大口油鍋呢,哪去了,怎麼不見了?”
先前他在全神貫注的撈鑰匙,並未注意周圍情況。
有人指了指張之維身前的油碗,道:“那個就是!”
趙汝澮:“…………”
他有些不知所措,油鍋變油碗,這是什麼手段,連忙詢問緣由,周圍人也為他講解起來。
而在講解的這個過程中,張禦山,李二蛋,鄭子布等人也在陸陸續續的從油鍋裡爬出來,鐘馗也一一救治。
當然,也有些爬不出來的,一些心智不堅的,即便身上的罪惡少,但一下油鍋,還是承受不了,無法控製自己的身軀,在裡麵被炸的翻來滾去。
像那個錢真人,心智不堅,罪孽還很重,便還在油鍋裡撲騰,已經被炸的不成人形,看起來和周圍的青皮小鬼沒區彆了,若非他身上還連接著鎖鏈,隻怕真就分便不出了。
期間,有一些打開了鎖鏈的道士,見好友在油鍋裡爬不出來,走過去抓住鐵索,想將其從油鍋裡拽起來,卻發現那鐵索似無形之物,除了被鎖住者本身能感受到外,其他人根本觸摸不到,也就是說,要想撈人,必須自己親自下油鍋去撈。
如此一來,那些人也就放棄了,雖然平日裡經常有人把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句話掛在嘴邊,但真願意的其實沒幾個。
更彆說剛才他們已經下過一次油鍋了,那種感覺痛徹心扉,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第二次,既然好友拉不出,便隻好等考核結束,他們自己出來了。
而在一炷香即將過去的時候,在油鍋裡摸索了好一會兒的白玉宮,總算是踩著點撈起了鑰匙,從油鍋裡爬了出來。
相比其他人,他的樣子要慘烈的多,所有衣服被火焰卷了個精光,全身都焦黑如炭,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是純靠意誌爬上來的。
周圍人皆一臉駭然的看著他,若張之維的手段是讓人震驚,那白玉宮的毅力則是讓人敬佩。
即便是鐘馗,見白玉宮爬了上來,都點了點頭,眼中有幾分讚賞之色,隨後揮出一道青光,救治了白玉宮。
青光包裹中,白玉宮仰躺在地麵上,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他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貧道看鋼筋鐵骨,油鍋也煉不了我!”
笑完,他看向張之維,想知道他如何了,然後也是愣住了,他看了看張之維,確定他身上沒有鐵索,又看了看他身前沸騰的鐵碗,雖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明白張之維已經過關了。
“哈哈哈哈……之維小道友好樣的,虧貧道剛才還在擔心小道友要如何過此關,卻是沒想到小友如此神通廣大,輕而易舉就度過了此關,倒是貧道庸人自擾了!”
白玉宮大笑道,張之維能過此關,他很高興。
“碰巧有應對的手段,取巧行為罷了,不如前輩以毅力過此關!”張之維說道。
“哪裡哪裡,是小友神通廣大,之前我說要為小友護道,說不得還是我自不量力了!”
白玉宮感歎道,入了油鍋之後,方能明白這一關的不容易,而他的不容易,與張之維的風輕雲淡,卻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間,他感觸頗深,對張之維也愈加的推崇了起來,心裡思忖著該如何與之結交一番,以後共謀大事,畢竟要找這麼一個誌同道合的道友,實在是太難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