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要出門。”
“要是我師父來敲門,就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睡一覺很快就過去了。”
“還有,我明天要出門巡山,走之前你們要離開。”
陳黃皮將眾人安置在了道觀的客房內,留下三句囑咐便早早的走了。
客房內,隻剩下湯婆婆和狐狸山神。
其他殘民則在隔壁客房。
湯婆婆一天一夜沒合眼,心神緊繃著,又遭遇了眾多變故此時早就疲憊不堪。
陳黃皮一走,便合上了眼。
而狐狸山神卻無需修養。
隻有香火才能供養神明。
此刻,它收斂了全身的氣息,裝成了死物一樣。
可神魂卻在不停思索。
十萬大山裡有著數不清的邪異。
而神明們卻很少,因為殘民們太少,供養不起太多神明。
一代一代,艱難求生。
它雖然失去了關於陳黃皮師父的那段記憶,可卻記著後來的事。
狐狸山神和黃禍已經存在有近兩千年了。
中間也沉睡過數次。
因為天災人禍,總會讓一個村落消亡。
黃胡村的殘民也是兩百年前找到了它和黃禍,有香火祭拜才讓它們再次複蘇。
期間,也遇到過彆的神明。
那些神明最多的有近兩千年都沒有陷入沉睡。
它從那些神明的口中得知,十萬大山存在了這麼久,按理說早就該催生出無比強大的邪異了,可卻有一個恐怖的存在一直在巡山,一旦有稱作禍的邪異出現,就會立馬消失。
可是,那個存在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巡山了。
因為十萬大山裡早就有過被稱作禍的邪異被催生出來。
但那些恐怖的存在始終不敢冒頭。
它們害怕巡山的那位還在。
即便是死了,餘威也能壓製它們忌憚。
“陳黃皮也要巡山,難道那個存在就是他?”
狐狸山神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可剛升起,就讓它掐滅了。
開什麼玩笑。
這小子才九歲,雖然焉壞焉壞的,說的巡山估計也就是道觀附近的幾個山頭吧。
“興許是他師父。”
狐狸山神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它又掐滅了這個念頭:“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它已經失去了那段記憶。
卻還清楚的記得白袍老道的凶殘邪異。
要是這位就是巡山的存在,那可就徹底完了。
什麼黃禍胡禍都要靠邊站。
那位化作邪異,必然能稱得上是十萬大山之主,邪異中的邪異。
所以一定不能是。
否則它現在豈不是送上門找死?
“我都虛弱成這樣了,它應該不會注意到我。”
而就在這時。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
“你們看到黃皮兒了嗎,我在鍋裡沒看到他,丹爐裡也沒有,他是不是在裡麵?”
那聲音,正是紫袍老道的。
狐狸山神兩眼一黑,心中狂呼,不在,他不在。
“好吧,那我再找找。”
過了好一會兒。
狐狸山神這才鬆了口氣,暗想到,陳黃皮說的倒是沒錯,聽到那老道敲門隻要不回應他就會走。
走了好,走了好啊。
本神的神魂都要嚇裂了,明天一早就走,絕對不能留在這鬼地方了。
可下一秒。
紫袍老道的聲音就幽幽響起:“我沒走。”
“什麼,你不走?”
狐狸山神驚駭萬分,神像都嚇的抖三抖,掉下來好幾塊渣土。
“你念叨了我半天,我都被你念叨餓了。”
“餓了,就要吃東西。”
紫袍老道聲音落地,腹中饑餓難耐,咕咕作響。
可聽在狐狸山神耳中,這哪是什麼肚子餓的聲音啊。
分明是催命的聲音啊!
……
紅月高懸夜空。
抬頭望去,夜色如幕,看不到任何一顆星星。
不過,這隻是在淨仙觀內而已。
多出來的那些區域卻不一樣,很邪異,很詭譎。
陳黃皮提著黃皮油燈,站在一道爬滿了青苔的院門前,低聲的說:“黃二,進去以後紅月就照不進去了,你的燈油還夠嗎?”
“肯定夠,不夠,那我就多擠一擠好了。”
黃銅油燈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那片多出來的區域。
實際上,它比陳黃皮還要了解。
因為,它被造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淨仙觀了,它知道觀的範圍分布,也知道裡麵有多恐怖。
“本家,你要小心一些,進去以後不要亂動,彆驚擾到了它們。”
黃銅油燈的語氣非常謹慎。
“還有,一定要快進快出,要是天亮之前咱們不出來,就再也出不來了。”
陳黃皮說道:“放心吧黃二,我們都來了好幾次了,我心裡有數的。”
“你要是有,就不會想著進藏經閣找藥經了!”
黃銅油燈翻了個白眼。
以前隻是被你纏著不放,才答應跟你去外圍逛了幾下,根本沒敢往裡麵去。
當時觀主還沒瘋。
陳黃皮是觀主的心頭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摟在懷裡怕苦了。
他進去頂多被打幾下屁股。
然後被丟在丹爐裡用真火燒去身上沾染的東西。
可自己那就慘了,被真火一煉,燈油都被煉出來了,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也就是觀主現在瘋了,黃銅油燈又拗不過麵子,這才答應幫陳黃皮這次。
“走了!”
陳黃皮對黃銅油燈說了一聲。
然後邁步踏了進去。
下一秒,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就好像是瞎了一樣。
呼的一聲。
黃銅油燈的燈芯燃起了豆大的火苗。
這才將陳黃皮四周的黑暗驅散,讓他能夠視物。
隻是,範圍卻並不大。
這裡的夜晚和外麵的夜晚不同。
即便是黃銅油燈,它也不敢太過放肆。
陳黃皮腳步不停。
他走的小心翼翼,從這個院門進來,是離藏經閣最近的地方。
隻需要左轉右轉然後一路直行就可以了。
一步,兩步,三步。
陳黃皮每走一步,都在心裡默數。
“九百九十八步,沒有多出來一步。”
第一次左轉的時候,總共是九百九十八步。
這條路,他走過兩次。
第一次走的時候,卻還餘出來一步。
是黃銅油燈的尖叫,才讓他止步不前。
因為一旦走出那多出來的一步,就會瞬間消失。
詭異的不是腳下多出來的一塊石板,而是步數。
無論你是大步向前,還是小步挪動。
步數都會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多一步還是少一步。
“快走吧,你運氣好,那個東西今天不在這裡。”
黃銅油燈鬆了口氣,在心裡催促陳黃皮。
卻又有些失望,如果多出來一步就好了。
不能再往前走,那就正好打道回府。
也就不必如此提心吊膽了。
陳黃皮繼續向前走,低聲問道:“黃二,這條路我是第三次走,我很好奇那個東西究竟長什麼樣,好像隻要不多走一步,它就不會出現。”
“什麼樣?”
黃銅油燈想了想說:“上半身是人樣,下半身卻是一攤爛肉,沒有腿,長滿了肉芽,它生前曾經被攔腰斬斷,用雙手做足爬了九百九十九步才化作邪異。”
“我在山神的記憶裡,看到很多人身上長出來奇怪的東西,他們死後都化作了邪異。”
“是,這個東西就是你想的那樣。”
黃皮油燈無比忌憚的說道:“現在咱們還在外麵,再往裡走更危險,裡麵死的人更多,藏經閣尤其如此,到了那裡更要小心。”
“黃二,我們的感情淡了。”
陳黃皮一邊走,一邊低聲道:“這些事,你明明知道,以前怎麼不告訴我?”
“觀主不說,萬一他不想告訴你,我多嘴豈不是活膩歪了?”
黃銅油燈解釋道:“況且,我被造出來沒多久,那些人就都死了,觀主也將我分作數千份,直到後來有了你,我才被重新喚醒,很多事也也不知道。”
“那我又是怎麼來的?師父生的嗎?還是撿到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
黃銅油燈暗自搖頭,它確實不知道。
因為觀主之所以喚醒它,純粹是讓它做陳黃皮的玩伴的。
他怕陳黃皮沒有玩伴會很孤單,
否則,現在黃銅油燈還在沉睡著。
陳黃皮不再言語,腳下也沒有片刻停留。
這條路,要按照左右前的順序才能直達藏經閣。
陳黃皮往左走到頭以後,便閉上了眼睛往右走。
“黃二,你幫我指路。”
他不敢睜開眼。
黃銅油燈也是如此,而且在陳黃皮閉眼的瞬間,就掐滅了燃燒的燈芯,不再放出光亮。
因為有光,那個東西就能看到他們。
即便不看,也能將周圍的一切都洞察的無比清晰。
“往前,往前。”
“慢一些,再往左邊靠靠。”
“再靠靠,你差點碰到它了。”
“小心腳下,它的根須又長出來好多,不能走了,要跳過去。”
黃銅油燈的聲音在陳黃皮心裡不停作響。
陳黃皮緊張無比。
他看不到東西,就隻能依靠黃二。
因為,他上一次就是止步這裡,當時黃二也是這般提醒他,可他一不注意就腳下被絆到,下意識的睜開眼後,就看到了那個無比詭異的東西。
是一棵樹。
一顆沒有樹葉的枯樹,不知有多高。
因為樹冠無比巨大,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乾枯樹枝交錯在一起,像是雲頂華蓋一般。
陳黃皮曾懷疑,之所以入夜後淨仙觀多出來的區域一片黑暗,就是因為紅月被它的樹冠擋住了。
它不許一絲月光照進來。
而這,還不是它最詭異的地方。
它雖然是枯樹,卻不是死的。
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結出果子,那寫果子長得和嬰孩一般模樣,而且還會越長越大,就和人一樣會生老病死,隻是一生都在樹上掛著,死後才會掉落,化作肥料。
那一次進來,陳黃皮睜開眼看到它的時候,樹上掛著的都是老翁老婆。
一個個光著身子,皮膚像是腐爛的果子一般發皺,還散發著一股惡臭。
陳黃皮隻看了一眼,那些耄耋老人便發出了淒厲的哀嚎。
下一秒。
陳黃皮就出現在了樹上,被樹枝纏住,有一根枝丫在他頭頂瘋狂的鑽洞,想要紮進他的腦袋裡。
可他皮糙肉厚。
那枝丫鑽不透他的皮膚,也鑽不透他的腦殼,便將他倒懸過來,要從另一個位置進去。
陳黃皮被嚇壞了,黃銅油燈也被嚇壞了,趕忙通過分身求救。
也就是師父當時沒瘋,這才瞬間出現將他救了出去。
否則現在的陳黃皮,估計早就在樹上倒掛著了。
“黃二,那些果子現在長什麼樣?”
“彆出聲,它們好像能聽到你我心裡的聲音。”
黃銅油燈緊張無比,它感覺到那顆枯樹上掛著的人果,此時正是少年時期。
眼不花耳不聾。
即便它熄滅了燈芯,那些掛在樹上的人果看不到底下的一人一燈,卻能聽到一人一燈的心聲。
此時,正將手掌做喇叭狀貼在耳邊,對著下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