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趙瀾就出發回京,都沒讓蘇若錦去送,騎馬飛馳離去,像是有什麼重要之事。
蘇若錦起床到廚房吃飯,程迎珍一臉緊張的問道,“阿錦,是不是你爹話說重了?”把小郡王惱走了?
“不是,娘,小郡王有事,你彆亂想。”
程迎珍被女兒一安撫,馬上又不擔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蘇若錦吃過早飯,對她娘道,“昨天晚上我問爹了,他說西山腳下有荒地,我過去看看,要是合適我就買下。”
“西山離這裡不近呢,早上出去,估計得摸黑回來了。”
“要是來不及我就在附近村裡住一個晚上,明天再回來。”
一聽這話,程迎珍就不放心,“阿錦啊,要不,你找個人去買,自己就不要去了。”
不親眼看到地,蘇若錦不放心,“娘,花叔、葉姨他們都跟我去,你就彆擔心了。”
女兒非要去,程迎珍勸不過,隻好讓她去。
董媽媽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小主人說要開食肆,結果一直沒開,心想家裡有親戚、貴人,可能小主人忙不過來吧,等他們都離開,小主人總該有空了吧,結果又出去買地。
“錦娘,不開食肆了?”
開肯定要開的,可現在食材匱乏,蘇言禮又是縣太爺,蘇若錦不好賣那麼好的早飯,便打算等過了年,春收之後再開。
蘇若錦把自己的想法跟董媽媽講了,讓她耐心的等到年後。
“早知道,我在京城忙到明年開春回來的。”
“怪我沒想周到。”蘇若錦笑道,“媽媽就當休假吧。”
董媽媽搖頭失笑,“行吧。”
嘴上這樣說,人可是一點也閒不住,幫女主人操持家務,讓秋月跟著夫人處理衙門內外家屬之間的走動。
程迎珍在秋月的幫襯下,越來越有縣太爺夫人的風範與氣度。
蘇若錦發現自己離家去京城幾回,回來時,她娘成長了很多,所以,她也有意識不在家裡呆,不讓娘有意識的依賴自己,慢慢的讓她成為蘇言禮的賢內助。
畢竟兒女陪伴的時間就是十幾二十年,可是伴侶隻要不離異,沒有意外亡故,他們將相伴三、五十年,甚至更長,蘇言禮在知縣位子上不斷成長,也影響著程迎珍不斷成長。
說實在話,蘇言禮夫婦之間,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都是蘇若錦向往的,如果她與趙瀾有緣走到一起,也希望擁有爹娘這樣的愛情、親情。
多好啊!
突的一下,車輪陷到路坑裡,打斷了蘇若錦開小差,她伸頭出來,“芒叔,花叔,怎麼了?”
芒種與花平已經下車,一個警惕的看向四周,一個趴到地上看土坑,看到泥石痕印都是新的,且斷口整齊,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二人相視一眼,瞬間意會。
葉懷真已經跳下車廂,看到二人小動作,瞬間也警覺的朝四周看過去,可是除了田野與風,就是側邊半禿半樹的山,天空連一隻鳥都沒有。
“沒事。”花平朝蘇若錦看過去,“就是路不好走,要辛苦你下來。”
說話間,蘇若錦已經跳下馬車,朝左右看過去。
一邊是樹木稀稀拉拉的山嶺,一邊是荒草從生的野地,她走下坡,蹲下,撥了幾把草,露出有泥有石之地。
半黃半黑的泥裡儘是砂坷垃,種能種,但要收拾,還要養,否則難有產量。
她起身,朝遠處望過去,曠野裡散落著幾十戶農家,清一色的茅草屋,還是那種風吹過見亮的茅草屋子。
蘇若錦步行走到其中一家時,看到的就是這種情形,茅草屋前,男女老少,站的站,坐的坐,這些人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補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蘇若錦朝年長的老者問道,“請問,村裡的裡正住在哪?”
小老頭警覺的望向來人,連圍在他身邊的男女老少也緊張的都站直了。
蘇若錦微笑道,“我找他有點事。”一邊說一邊示意春曉拿出一把麥芽糖分給眾人。
精貴的糖啊!
眾人瞬間朝後退了一步,讓出了空間。
蘇若錦:……
小老頭一方麵驚訝來人衣著光鮮,另一方麵也得意自己正是裡正,“小娘子,我就是,你是……”這麼漂亮的小娘子,該是鎮裡大戶人家的千金吧,怎麼會到山嘎啦裡來?
這麼巧?看著一身補丁的小老頭,蘇若錦雖有些不敢相信,可還是回道,“老人家,我姓蘇,聽說南邊這一片荒地無主,是吧。”
老頭點點頭,“小娘子問這些做什麼?”
“老人家,我打算把它買下來,不知道你們村裡有多少年輕人,我想雇他們掘石子,一畝地八百文。”
八百!
豈不是小一兩銀子?
小老頭雙眼亮的嚇人,“小娘子,此話當真?”
蘇若錦鄭重的點點頭,“可不是表麵掘那麼簡單,至少要掘三尺深。”
小一兩銀子啊!不要說三尺了,就是一丈,他們也乾。
哎呀呀,小老頭瞬間興奮的直蹦,“小娘子,你給我等著,我馬上就來。”他去招集村民了。
蘇若錦在村裡忙時,花平帶著兩個暗衛躥到林子裡,在一處茂密樹叢之後,敲了敲山洞,山洞裡走出個暗卒,“花伺察——”
花平警覺的朝四周看,聲音很低,“剛才那些挖坑的人被你們乾掉了?”
“是的。”
“有活口嗎?”
“沒有。”暗卒道,“看體形,是北方遼夏國人。”
果然是那廝,花平點點頭,“保護好蘇二娘子及蘇家人。”
“是,花伺察。”
花平說完後,左右探了探,一個閃身,消失在灌木叢中。
等他出現時,蘇若錦已經跟山溝子村村民講好了掘石子及挑林中腐土的活,“你們放心,掘石子八百文,挑林中腐土也是八百文,絕不會少一文,但有點,田中三尺深之上不能有一粒小石子,有一小粒,扣一文,一大粒扣十文,腐土也儘量找有鳥雀、動物糞便的腐土,誰的動物糞便腐土越多,我就會多賞,十文起步,最高可得五百文。”
山溝子裡的老百姓聽的滿眼發光,他們這裡人世代都是給人挑土挑糞的,最近農忙已經結束,他們正愁到哪裡打零工呢,沒想到人在家中坐,財從天上掉。
小老頭裡正興奮要請蘇若錦到他家吃晚飯。
蘇若錦拒絕了。
“那你們吃什麼?”
“多謝老人家,隻需要你借口鍋。”
“這個好說,好說……”
裡正讓村民回去,可是這些人恨不得現在就乾起來,圍著蘇若錦不走,讓她哭笑不得,“明天早上我就去量出所需要的地讓你們乾。”
村民聽的高興的直跳。
山林的另一邊,有一道山穀,山穀另一邊,九月天,叢林縱縱,葉隨風飄落,有陵室若隱若現,陵室前,木舍、蘆屋一間間,排在陵室左右。
山風吹過,吹來遠方的炊煙。
坐在木舍前靜聽山聲的三十歲左右男子,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擾了擾大氅,“元常,去看看對麵村子裡是不是有陌生人來。”
“是,爺。”
轉眼間,元常消失在木舍前。
男子思索片刻,站起來,下了木舍簷廊,朝小山上走去。
身邊隨從一緊張,“爺,不妥。”隨著他音落,不知從何處湧出幾個暗衛,他們齊齊阻止男子外出。
男子被阻的失笑,“罷了,我不好奇了。”他重新回到簷廊下,坐到小桌前,繼續品茶。
小半刻鐘後,叫元常的男子回來,“回爺,前麵山溝子村裡來了個買地的小娘子,說是要在荒地上種菜,雇村裡人撿石頭。”
“種菜?”
“是的,爺。”
“還真有意思。”男子問,“誰家小娘子?”
元常回道,“尉州縣蘇大人的女兒——蘇二娘子。”
“她?”
剛才的隨從驚訝的問道:“爺,你聽說過她?”
男子微微一笑,“不止聽說過,還一起吃過飯,我記得她弟弟跟我曜兒一樣大,而那個蘇大人在我差事上還提過建議,那個三合一……”讓他跳過老二,順利完成了差事。
元常顯然也記起,“爺,好記性。”
此人正是正在守陵的資質平庸的燕王——趙璟。
他搖搖頭,抬眼,望向滿天星辰,“老二在南邊沒動靜了?”
隨從分析道:“今年各地都有災情,南邊也沒能幸免,估計魏王在等糧草。”
燕王點頭,“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生分析的是。”
“爺,你……”
燕王似乎聞到了肉味,“想吃肉,不知父皇會不會怪我。”
隨從:……
元常等人:……
蘇若錦並不知道一山之隔,不僅出了尉州縣,還是大胤朝皇陵,此刻,那個平庸的四皇子燕王正在守陵,她燒的晚飯香氣,竟飄過西山,蕩到對麵皇陵去,如果不是有道山穀,這邊估計也是禁嚴之地。
吃過飯,天已黑。
蘇若錦一行人並沒有借宿農家,而是自帶了帳篷,能有帳篷,得感謝趙瀾,古代防水布可不是那麼好找的,也隻有趙瀾這樣的人才能找到,她借光也弄了兩頂。
今天帶出來,以防萬一晚上回不去,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山溝子村民看得嘴都合不上,驚歎連連,要不是毛丫趕他們回家睡覺,這些村人能圍觀一個晚上。
回到家裡,小老頭裡正感慨連連,“連個布圍的小屋子都比我們乾淨整齊好看,果然是有錢人,現在我放心了,這些人肯定不是騙我們撿石頭的。”
裡正婆娘還是疑心,“有這錢為何不買好地,要在這裡撿石子地種菜,難不成,這裡是風水寶地?跟對麵的……”老婦人不敢說出皇家陵墓四個字眼。
要不是有一道天然的山穀擋住,山溝子村早就就變成了皇陵的一部分。深深的山穀擋住了趙家皇陵,讓他們保住了家園。
小老頭被婆娘一說,“難道縣太爺實際上是讓女兒來找百年後的陵墓?”他們竟想跟皇陵隔山相望?
這也太有野心了吧!
躺到舒適的帳篷中,蘇若錦連打兩個噴嚏,九月天,晚上是有點涼,可她不覺得,“難道有人說我壞話?”
毛丫聽的一笑,“這些村人巴不得把你當財神供起來,誰會說你壞話。”
“也是,那會是誰呢?”就在裡正家外不多遠紮的帳篷,又有花平等人保護,蘇若錦心大的很,頭一碰到枕頭便睡著了。
夜色中,野林子邊上,又有一撥人馬悄然而至,隻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靠近村子,就被一股無名的力量阻撓了,再次失敗而歸。
第二日一早,蘇若錦便圈了自己想買的畝數,又留下訂金,讓村長先發給大家,她帶著量好的畝數回到縣衙,到衙門戶曹那邊指了縣誌輿圖圈了自己買地的地方。
“屠大人,你派人過去實地再量一次,順便也看看我買的地是啥樣的。”
“蘇二娘子言重了,小的相信你說的。”
“屠大人,還是派人過去丈量與核證是不是荒灘,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是實事求是的精神。”
“是是……”你是縣太爺千金,你說什麼都對。
這家夥怎麼一臉陰奉陽違的感覺,為了爹的官聲民威,她還是要求戶曹親自或是找屬下去。
“麻煩屠大人了。”
“二娘子太客氣了。”
蘇若錦跟一般小民一樣,交手續費,結果這個屠大人又敷衍了事,看得蘇若錦眼角直跳,此小吏很油滑奸詐,怎麼看怎麼都像要給蘇言禮仕途留隱患一般。
她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回到家,晚飯後,爹與裴先生捋過衙門之事,她才把今天在衙門裡的所見所聞跟蘇、裴二人講了。
“爹,先生,我覺得此人要搞事,會把我買的地搞成我爹官途的汙點,先生,麻煩你想個辦法解決。”
裴先生點點頭,“此人是典型的地頭蛇,仗著家族大,做事一直不太認真。”剛好趁機敲打一頓。
作為土生土長的世襲小吏,屠立財當然知道尉州縣哪塊地好哪塊孬,根本不需要去看,而且就算他去了,還會把地寫成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