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如刀刮在人臉上,沒有車廂,蘇若錦裹得如小胖熊一般倒坐在騾背上,還是覺得手腳凍得不行,真是太冷了。
“叔,牙行啥時能到?”
書同一手拉騾子,一手拽著氈帽下沿,躬身行走在風吹的一麵,替小主人搪風,風中飄來小娘子的問話聲,他側過臉,“早知道不叫你來了,簡直受罪。”
雖然冷,蘇若錦還是搖頭:“你跟董媽媽天天出來做生意豈不是更受罪,我不過偶爾出來一趟,不值當什麼。”沒有後世的溫室效應,古代的冬天真的很冷。
“我們習慣了。”
蘇若錦:……
“等賺到錢了我們也去辦個馬車。”
不管是買馬車,還是養馬車,都是一筆不小的支開。
書同想笑的,可臉被凍僵了,笑的跟哭一樣:“二娘子,買人之後,家裡還剩多少錢,這多養的兩人,每個月就要多發兩人月銀,還有馬上就要過年了,裡裡外外,吃穿住用、人情往來,可都要錢哩!”
“我說等賺到錢了。”她也沒說現在就買呀!
好吧,書同不吭聲了,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二娘子,那剛才你是給我畫大餅,還是給你自己畫大餅?”
蘇若錦:……
都畫不行嘛!這個書同叔真是的,打擊人積極性。
小主人生氣瞪人的樣子真可愛,引得書同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就吃了一口風,“咳咳……”
“哼……該!”看你還敢笑話我。
主仆二人一路打趣逗樂終於到了集市牙行,找地方存好騾子,二人進了第一家牙行。
牙行看到一大一小進來,習慣把人看了一遍,青年男子穿普通黑色麻布長襖,戴長耳氈帽,臉色雖白淨明顯被風吹日曬過,一看就是底層小民,再看同樣麻布棉襖的小女娃,衣裳顏色灰撲,雖沒有補丁明顯洗的發白,一看就是日子不咋地,但小娘子眉眼精致、皮膚白晳、條子順直,一看就是個好貨色。
掌櫃坐在主位,看似不動聲色,實則上一雙眼骨碌碌直轉,男長女幼會是什麼關係呢,父女?兄妹、叔侄、舅甥……
小娘子賣相相當不錯,青年男想賣多少錢?
掌櫃一麵想以多低的價格買人、一麵又想能把女娃賣到什麼地方最賺錢,為了壓價,他朝小二使了使顏色,讓他不要著急上前招呼。
蘇若錦並不知道,她邁著小腿走進牙行的幾步路中,掌櫃與小二早已以衣度人,把他們當著日子過不下去的京城小民,隻等他們開口就賺個大發。
眼看店裡的人坐著不動,不來招呼人,書同眉頭一夾,這牙行不行啊!難道天冷也把他們凍僵了?他掃了眼燒得正旺的火籠,明明很暖和嘛!
店內燒籠暖和的很,但主仆精明算計的目光太過直白,嚇得蘇若錦吃過頭就往外,“書同叔,咱們走!”
進來都不知道招呼,書同也很不滿意,跟著小主人轉身就走。
咦!被賣的人還能作主賣給誰?怪事年年有,今年是頭一遭,幾歲小娘子這一出很讓掌櫃一愣,驚訝的連忙起身,催促小二:“趕緊問他想賣多少錢?”
小二喊上去:“喂,客官彆走,這小娘子你想賣多少錢?”
賣?明明是過來買人的。
蘇若錦頓住腳步,調頭,“賣什麼?”
掌櫃迎了幾步上前,朝書同問道:“客位,這位小娘子你打算賣多少錢?”
“是啊,價格好商量。”小二與掌櫃一唱一合。
蘇若錦主仆相視一眼,轉頭:“賣什麼賣,賣你個頭啊!”
主仆二人氣的鼻孔冒煙。
不賣你們來牙行做什麼?牙行主仆四隻眼齊齊望向麵前二人。
蘇若錦主仆順著他們目光低頭看向自己身上衣裳,粗布麻襖,乾淨但確實廉價。
四雙眼再次相對。
蘇若錦主仆瞬間啞了火。
好麼,好一個以衣度人的狗眼牙行。
蘇若錦冷哼一聲,“書同叔,咱們走!”她就不信了,還找不到一個不以衣度人的店鋪?
書同氣不過,掏出荷包,拉開絲帶,露出交子、還有白花花的銀角子:“我們是來買人的。”
牙行掌櫃:……
小二:……
怎麼會這樣?竟看走了眼。
書同故意把荷包在他們麵前晃了幾下,“帶著交子來的呢!”交子喲,隻有麵額大不方便才用到呢!
掌櫃一臉懊惱。
小二苦巴巴的癟嘴。
後悔狗眼看人低了吧!哼,得瑟夠了,書同才昂起下巴帶著一臉高傲蔑視的情神離開。
眼看二人身影要消失不見,店小二連忙追上去,“喂,客官,萬事好商量啊,要什麼人我們都以最便宜的價格給你……”
蘇若錦二人才不理他們。
書同氣得夠愴,“老子恨不得砸碎他們狗銀。”大小夥開啟了碎念念的嘮叨模式。
路過第二家牙行時,蘇若錦站在邊上並沒有進去。
書同提醒她,“二娘子?”
蘇若錦再次朝身上的衣裳看了看,又朝牙行進進出出的人看了看,呼口氣,“書同叔,咱今天不買人了。”
書同內心不是滋味,作為蘇言禮小廝,這幾年大人的日子不好過,他也跟著受了不少社會毒打,早已習慣了,可是二娘子才六歲,生來就在家裡,沒出過啥門,當然也就沒受過世人嘴臉。
一主一仆,站在冬日寒風中更顯孤寂。
不行,太消沉了!
蘇若錦不喜歡,她深吸一口氣,“書同叔,咱們去布行、成衣鋪逛逛去。”
以衣度人,以貌取人,就算蘇若錦本人也免不了,既然這樣,又何必要求彆人呢?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想好了,在家裡乾活時就穿得耐臟耐造一些,出門就入鄉隨俗吧!作為八品小京之女,家裡的日子既然好了,那就穿得像樣一點吧。
為了不讓做雙月子的程迎珍勞神,蘇若錦幾乎都是買的成衣,且不管是成色還是款式都朝新式裡買,花了七八兩銀子,都快趕上他爹一月的俸䘵了。
“書同叔,等我們穿上符合身份的衣服再來買人。”
“好吧!”寒風中白跑一趟,書同自己沒什麼,讓小主人受罪,總是於心不忍。
“不妨事。”蘇若錦說道,“要是穿著這身去買人,估計被人斬的錢還不如買衣裳穿了呢!”
社會就是這麼奇怪,辦同樣一件事,窮人花的錢其實比富人多,作為跟大人一路走來的小廝,書同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