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車在方堂身邊的停車坪落下。
車門向兩邊分開,傅明月穿著端莊雅致的職業裝走出來,隨即回身將馮麗扶出來。
馮麗驚喜道:“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方堂沒有急著道出來意,笑道:“這次又是誰邀請?”
馮麗帶著得意又苦惱的笑容,說道:“聖象國的王妃多次邀請我去她家的什麼皇室莊園觀賞,我想著也不能每次都拒絕人家,於是就抽空過去看看。”
“這些個什麼女王,王妃,夫人的,都是些貴婦人,我和她們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偏她們熱情得很,隔三差五就邀請我。”
“幸好有明月在旁邊替我應付,要不然我還真夠吃力的。”
方堂向傅明月笑著點點頭。
傅明月曾經與馮麗有過交往,很得老太太歡心,檔案館搬來後,她除了負責檔案館的事,偶爾也替老太太應付一些人情往來。
方堂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叫人給她們傳話,讓她們以後不要打擾你就是。”
馮麗歎息道:“得了,你現在可不同以往,你傳這樣一句話過去,人家還以為得罪了我,嚇也要嚇死了。”
“對了,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說?”
方堂點點頭,說道:“剛才世界各國向我發出聯合申請,希望能對你和我爸施行康靜療法。”
馮麗問道:“就是你之前和我說過的那個什麼…能終止細胞衰老程序的療法?”
方堂點頭道:“最近各個學科發展都很快,康靜療法也革新了兩代,他們已經能終止人的細胞衰老六十年,你和我爸也接受這個療法吧,這也是世人共同的心意。”
馮麗沉默一陣,笑道:“算了吧,活那麼久乾什麼呢,我們已經享受了彆人千秋萬代也享不到的榮華富貴,若還貪心不足,想要千秋萬代享受下去,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見兒子還要勸說,馮麗打斷他,說道:“我知道他們的意思,他們是怕我們死了,你和這個世界的聯係也就斷了。”
“明月,你替我給他們傳個話,他們應該學著自己與我兒子建立良好的關係,如果他們脫離了我們兩個老頭子老太太,就不知道怎麼和我兒子相處,這種關係就是不正常的。”
方堂苦笑道:“你什麼時候說話也這樣有哲理了。”
馮麗道:“每天都和那些人精打交道,石頭也要開竅了。”
忽然,她有些傷感,說道:“這些年眼看著你的情緒越來越平淡,我和你爸心裡總是發愁,我們都很怕,再過許多年,你就不再是我們的兒子了。”
“不要再勸我們了,讓我們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安靜地去吧。”
“好了,我也累了,你和明月也有段時間沒見麵了,你們好好聊,不用陪我了。”
說罷轉身往園裡行去。
看著媽媽在精心設計的樹木叢林中消失,方堂忽然感受到一種淡淡的,而又悠長的傷感。
他轉頭看向傅明月,說道:“謝謝你能時常過來陪她。”
“應該的。”
傅明月忙道。
她已經很久沒與方堂單獨相處了,這些年兩人見麵,要麼是在公共場合,世人共同見證下,要麼是在馮麗他們麵前。
像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候真是少之又少。
這十年來,她習慣於與全世界各種最有權勢的人打交道,早就曆練得十分乾練,連她自己也已經可以說是在世界上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
可是這個時刻,她忽然手足無措起來。
用力在頭腦中搜尋一陣,她終於找到一個話題,說道:“最近我們得到消息,在娜迦國那邊有人私下收藏傳播您的影響,我們正督促娜迦國將這些人找出來。”
話剛出口,傅明月恨不得把說出的話再抓回來。
這種小事哪裡需要他知道。
方堂笑道:“我知道這件事。”
“他們現在也學會和我捉迷藏了,他們不用任何電子設備交流,避免我用電波探查,甚至當麵交流的時候,也製作了一套密語,表麵聽起來隻是最日常的談話,實際上卻另有意思,以此躲避我的監聽。”
“科學已經這樣昌明了,他們卻試圖再造就一個神出來。”
傅明月偷偷打量方堂一眼,見他正看著小島外麵玩耍的一群海豚,便放心地用熱切的眼神盯著他的臉,說道:“在我…們心中,您就是神明。”
方堂眉頭微皺,回頭看她一眼,嚇得她連忙低下頭去。
方堂搖搖頭,說道:“我有時候會自稱神明,隻是為了向世人表明,我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生命體,或者用勞爾的話說,一個超越人類之上的生命體,警告他們不要把人類的規則用在我身上。”
“我卻無意說自己是那個所謂全知全能,能為世人指示道路的神。”
“人類的道路要靠他們自己去走,與我無關。”
傅明月忙道:“是,我明白。”
方堂想了想,說道:“告訴娜迦那邊,儘快把人找到。”
“是!”
傅明月說道:“這些人該怎麼處置呢?”
方堂道:“全部處死。”
傅明月心裡一跳,忙道:“是,我這就和他們說。”
這些年無人再敢冒犯方堂的權威,以至於他身上的血腥味漸漸退去,隻剩下巨大的光環。
這一瞬間,傅明月仿佛又觸到那種高高在上,森然冷酷俯視世人的目光。
傅明月當即與娜迦國方麵的負責人通話交代方堂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她走回來說道:“娜迦國那邊的人說,斯坦因教授的團隊有了新發現,似乎與高度發達的外星文明有關,想請您過去檢驗。”
方堂眼睛一亮,來不及向傅明月交代什麼,立即騰空而起,向尤沃斯大學方向飛去。
傅明月站在小島邊緣的步道上,看著方堂遠去的身影,直到小小的黑點徹底消失,依舊沒有挪動身形。
過了好半晌,她收回目光,在步道上踱了一陣,仿佛終於下定決心,掏出手機撥打一個電話。
“康靜,下周時間給我留出來,我要你親自給我做一次康靜療法。”
掛斷電話,她心中的興奮慢慢退去,變成一股濃重的茫然。
六十年與永恒相比太過渺小了。
渺小到她根本看不到這麼做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