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之海上被人為標記出一條朝聖之路。
自從鮑勃和女人平安離開,人們發現,這位變動世界中的不變者,速朽天地中的不朽者,雖然並不關心世人的福利,但隻要不存心冒犯他的威嚴,他也不會不可理喻的殘暴。
於是更多人開始壯著膽子接觸方堂。
方堂也樂得與他們交談,
當他還是個純粹的人類時,他喜歡與不同觀念的人爭鋒,好像隻有證明彆人的觀念是錯誤的,才能表明自己的觀念正確。
但現在,他完全沒有與人爭鋒的念頭。
萬物並育而不相害。
道並行而不相悖。
此天地之大量。
他無意自比天地,雖然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有這個資格,但他好像很自然地擁有了這種心境。
通過與這些人交談,他發現,自己在許多人心中似乎擁有了很獨特的地位。
比如,有一個四十歲還算事業有成的男人,他在一個不錯的上市公司做高管,有一個漂亮老婆,以及可愛的女兒,可是人到中年,總覺得對生活失去了熱情,希望他能給他一些指點。
方堂告訴他,自己作為人類,隻有區區二十幾年經曆,沒法給彆人提供什麼人生哲學。
男人告訴他,自己不需要人類的人生哲學,他需要一個超越人之上的存在,以俯視的視角,告訴他到底該怎麼生活。
方堂沒什麼可說的。
他也不知道人類該怎麼生活,就像他不知道鳥兒該怎麼飛翔一樣。
不得已,他隻好告訴男人,以後繼續努力工作,善待自己的老婆孩子。
男人歡天喜地地離開了,好像得到了什麼絕世的密碼。
可是我並沒有給他提什麼建議,他以前就是這麼做的吧?
方堂感覺到,自己在他心中,仿佛成了意義的源泉,明明是與之前同樣的生活,可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就擁有了不同的價值。
越來越多人湊到方堂的旁邊。
這些人在大海上標劃出一條無形的道路,沿著道路形成了繁華的移動集市,這裡幾乎成了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
這麼過了兩天,這天中午,無形的集市忽然像是受驚的鳥群,迅速地奔散了,直到退出十幾裡路,這才停下來猶豫觀望。
一種沉甸甸的情緒壓在所有人心頭,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像暴雨將至之前的短暫時間,沉悶的氣候讓人心頭不安。
在這條“朝聖之路”的前頭,飄過來一座“海上神山”。
神山的周圍還有許多衛星般環繞左右的“小島”。
“薩爾隆斯”號母艦。
娜迦國最大型號的母艦,號稱人工大陸。
薩爾隆斯是娜迦國傳統的天空之神,號稱籠罩一切,無遠不服。
從中就可見到這艘母艦的野心。
這艘母艦會有規律在歎息之海上巡航。
朝聖之路的遊客早就知道,它的巡航路線與朝聖之路有交叉,因此一直擔心兩者會不會相遇。
這種擔心在全世界各個社交網絡上已經傳播開來,引起人們廣泛的談論。
有心思精細的人,通過對母艦的巡航速度,以及方堂進入歎息之海後的速度進行計算,得到結論,認為兩者不會相遇。
這多少安撫了人們忐忑不安的心情。
結果,這兩者還是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朝聖之路兩旁退避三舍的人們,以及通過各種直播軟件,關注這裡情況的全世界人們,都在猜測著事態的發展。
人們都知道,娜迦國的戰艦是絕不會讓路的。
在它的前麵,無論是客船,貨船,還是彆的國家的武裝力量,從來隻有給它讓路的份。
這是娜迦國霸權的展示。
近百年來,無人能動搖這種霸權。
如今麵對這樣一個存在,薩爾隆斯會讓路嗎?
無論讓路,又或者不讓路,等會兒發生的一切,都將是具有世界曆史意義的大事。
……
薩爾隆斯號。
母艦司令官杜弗瑞緊盯著眼前的戰術屏,麵色凝重,像是剛參加完母親葬禮的孝子。
“該死,為什麼會撞上他,不是說不會相遇嗎?”
杜弗瑞牢騷道。
副官一絲不苟道:“本來不會相遇的,可是就在半天前,他不動聲色地加快了速度,很明顯,他是衝著我們來的。”
“紅花公館的老爺們有沒有命令?”
“他們還在開緊急會議。”
杜弗瑞冷哼道:“告訴他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頂多再過三分鐘,就過了轉變航道的最後極限,如果那時還沒有命令,我會運用自主裁決權下令轉變航道,我要為自己手下的數千將士負責。”
“是!”
副官冷靜道,隨後又補充道:“不過,請閣下慎重裁決,軍人的職責是為國作戰,不管敵人是人還是神,畏戰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不用你教我做事。”
杜弗瑞冷聲道。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戰術屏。
薩爾隆斯距離對方已經很近,足夠杜弗瑞借助視像設備看清對方的麵目。
狗娘養的,這家夥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已經吃定了我們!
杜弗瑞心中罵道。
是啊,他是吃定了我們。
這艘人工大陸,天空之神,將會在今天沉沒,連同它上麵的數千戰士,一同葬身海底。
他們已經無路可逃。
連若瑟國尚且有勇氣與他一戰,雖然那一戰無比滑稽,可是世人不會嘲笑他們,因為那是敵人太過強大的緣故,於他們的勇氣無損。
如果薩爾隆斯今天不戰而逃,曾經的霸主,以後將永為世人的笑柄。
娜迦國的榮耀不容許他這麼做。
杜弗瑞堅定決心,下令道:“加足馬力,全體艦隊,向敵人衝鋒!”
杜弗瑞心中升起一股悲壯的豪情。
這個命令一下,全體將士的命運也就決定了。
“等等。”
副官叫道:“紅花公館傳來命令,緊急避讓!”
杜弗瑞一怔,心中的悲壯情緒忽然煙消雲散。
……
在朝聖之路兩側人們的眼前,在世界上所有關注這邊情況的人眼中,薩爾隆斯號駛出它的航線,劃出一道弧線,從方堂旁邊繞過。
巨大船身轉向激起的浪花向遠方湧去,等湧到方堂的小船邊上,已經力量衰減,消弭於無形。
方堂的小船絲毫沒有受到擾動,依舊沿著一條筆直的航線向南行去。
這條航線仿佛是天地為他劃定,並加以敬持,一切凡人的勢力,都不能動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