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擔心老板拒絕,她語氣略顯猶豫:“這是我替人代購的,若是沒有收據,回去後恐怕難以交差。請您費心幫忙開具一張。”
老板答應得十分爽快,隻是那字跡卻頗為潦草難辨。
顧玥萱緊握著一張質樸無華的收據,步伐匆匆地原路返回,隻見老夫人正坐在路旁簡陋的茶水攤前,悠然地品著茶,稍作休息。
然而,習慣於品味價值連城的珍稀茗茶的老夫人,此刻嘗到的這杯粗茶淡水,口感粗糙得讓她幾乎難以吞咽,眉梢眼角無不流露出不滿與輕蔑。
正當她蹙眉之際,瞥見顧玥萱負重歸來,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這是買了這麼多粗糙的柴刀做什麼?”
顧玥萱含糊地回答:“這是祖父特意吩咐購置的。這是購物的憑證以及剩餘的銀兩,請您妥善收好。”
老夫人接過那張字跡歪斜的收據,字體的粗劣讓她眼神一凝,隨即隨手將收據揉成一團,棄之於地,起身說道:“既然東西都已買齊,那便啟程回家吧。”
這個簡陋的集市,她再也不願光顧。
顧玥萱忍俊不禁,輕輕應了一聲,便跟隨老夫人登上回程的牛車。
老夫人還特意尋了個借口:“你身負如此重物,步行回去實在太過勞累,這兩文錢花得其所。”
顧玥萱一臉誠摯地回應:“祖母所言極是,該節約時節約,該消費時消費。家中的經濟大權,非您莫屬,真是持家有道。”
老夫人心中隱約感到顧玥萱的奉承似乎有些不自然,卻一時語塞,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反駁,隻得板起麵孔,彆過臉去。
作為填房,她與屠蘇博的父親並無血緣相連,這位長孫與她之間也素無親近之感。
對於眼前這位長孫媳婦,她的內心充滿了百般的不屑與萬般的輕視。
然而,令人稱奇的是,家族中素來嚴肅威嚴的老爺子,平日裡鮮與晚輩嬉笑,但顧玥萱在他麵前卻似乎毫不畏懼。
莫非屠蘇博真的不經意間找到了一枚珍珠?
老夫人心中泛起家族紛爭的漣漪,臉色愈發顯得陰沉,顧玥萱卻對此視若無睹。
不悅又能如何?
與她有何相乾?
隻要最終能夠達成她的目的,過程的曲折與否並不重要。
牛車在坎坷的道路上顛簸前行,直至抵達村口,她們艱難地步履蹣跚至破舊的家門前,意外地遇到了剛剛抵達的屠蘇博。
屠蘇博見到老夫人兩手空空,而顧玥萱卻背負著沉重的行囊,不由得抿了抿唇角,隨即主動伸出手來,欲接過那沉重的背簍。
顧玥萱也不推辭,爽快地將負擔轉移至他的肩上,自己則輕輕揉搓著酸痛的肩膀,不經意間瞥了他身後一眼,有些驚訝地詢問:“二叔和三叔怎麼還沒有到?”
“他們並未隨你一同歸來?”
屠蘇博眼中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狡黠之光,語氣淡然地回應:“他們臨時有些瑣事需要處理,不久就會返回。”
話音剛落,他提起裝滿物品的背簍,輕巧地跨入門檻。顧玥萱對於老夫人滿臉疑惑的神情不以為意,緊隨其後。
將物品放置妥當後,她忍不住好奇心驅使,好奇地詢問:“他們究竟遭遇了何事?適才你為何露出那樣的笑容?”
屠蘇博自信自己的情緒能夠掩飾得天衣無縫,聽聞此言,嘴角難以覺察地微微上揚。
“你真的看出我笑了?”
“彆裝了,你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把‘幸災樂禍’四個字刻在了臉上。”
“那麼,他們究竟遭遇了什麼?”
屠蘇博坐在屬於自己的木板上,雙腿隨意伸展,泥濘斑斑的眼角流露出幾絲嘲諷之意。
“完工的青磚需要從磚窯搬運到空曠之地,報酬是按照磚塊的數量來計算的。”
每天七枚銅板,搬運七百塊青磚。
屠蘇博一旦明白了規則,便一絲不苟地遵守,連續兩日,他所搬運的磚塊數量總是超出任務。然而,總有些人試圖投機取巧。
“工頭始終緊盯著他們,最後會進行了一次清點,磚塊數量略有不敷,他們要想拿到當日的工錢,就必須留下繼續搬運,直到補足。”
在往日裡,心高氣傲的兩位老者若是遭受此等委屈,必定是袍袖一揮,掉頭就走,連回頭看一眼都仿佛是示弱。
然而,時過境遷,情形已大不相同。
他們在磨洋工的期間,也不乏辛勤付出,若此時草率離去,之前的努力便將付諸東流。
七文銅錢,亦是血汗換來的財富。
屠蘇博結算完工錢後,便獨自返回,而那兩位老者仍在磚窯上辛勤補工。
顧玥萱聽罷,不禁低聲竊笑,肩膀隨笑聲輕輕顫動。
“你彆說,這招對付他們,確實恰到好處。”
正好可以整治一下那些人偷懶取巧的心態。
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屠蘇博隻是淡然一笑,然而笑著笑著,他的懷裡突然多了一個用帕子仔細包裹的物體。
“這是什麼?”
顧玥萱微微挑起秀眉:“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從隨身攜帶的小囊中取出那些珍貴的藥瓶,將它們放置在棚子裡唯一能夠擺放物品的木板上,輕聲解釋道:“我尋來的那些草藥效用甚微,每日敷用不過是權宜之計,順便為你購置了兩瓶特效藥膏,今後就使用這個。”
話音剛落,屠蘇博卻沒有立即回應。
她疑惑地轉過頭去,隻見屠蘇博那雙平日裡清淡如水的眸子,此刻卻閃爍著不尋常的溫暖光芒。
他的指尖輕輕扣住那枚玉墜,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深吸了幾口氣後,聲線沙啞地低語:“這枚玉墜,你怎麼可能會……”
“這次,你務必將它妥善保管。”
顧玥萱輕抬食指,貼近唇邊發出一聲輕噓,聲音刻意放低,宛如微風拂過葉尖:“悄無聲息地為你討回來了,連老夫人都還被蒙在鼓裡。”
“還有,關於這件事,你也彆向婆母透露分毫,免得她在眾人麵前露出破綻。”
她並非對席蘭芳懷有深深的戒備,隻不過她深知,席蘭芳並非一個善於隱藏心事的人。
昨日在整理菜園時,席蘭芳因想起被屠蘇博賣掉的玉墜而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顧玥萱被這不斷的歎息聲困擾得不勝其煩,恰好今日外出,便順道將那枚玉墜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