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你就是市長先生身邊的高人!”
章懷英臉一紅,尷尬解釋:
“啊不,我哪是什麼高人啊,我也是個半吊子,隻是在京城這些玄門人士中僥幸算是有點本事的,承蒙先生看得起,把我留在身邊做個軍師,平時給先生占個卜,算個吉凶。
這次的技術活還是得小師祖你來才行!
我早就聽師祖說過,青陽師祖前幾年突然多了個看命盤特準的小師妹,隻是青陽師祖平時特寶貝這個師妹,一直把她藏在五陽觀裡舍不得放出來,因此外界還沒人見過這位小道長。
沒想到啊,頭幾天我還和先生說打算去五陽觀再試試,現在就遇見了小師祖!小師祖簡直是天降救星!”
我明白的點點頭,禮貌朝他揖手一禮:“章先生,幸會幸會。”
他手忙腳亂的回禮:“不敢不敢,師祖叫我懷英就行。”
萬市長心情甚好的笑道:“既然都沾著親帶著故,那就省事了!都彆客套了,進去喝茶。今天是在家裡,小梔就彆稱我市長了,我這個歲數,做你爺爺正好,你叫我萬爺爺就行!”
我順從地報以一笑:“好,萬爺爺。”
萬市長帶我們走進一樓大廳右側的茶室,招待我們落座,拎起一壺剛煮好的熱茶,給我和章懷英添上。
“沒想到和小梔竟然是在前天那種情況下見麵的,早知你就是長燼的小媳婦,我也就不用愁得接連好幾夜睡不著覺了!”
萬市長深歎一口氣,無奈道:
“我老伴的身體壞了有一陣了,一開始我還以為她隻是單純的老年病,年輕時候累得厲害了,老了抵抗力不行,才會突然發作,病來如山倒。
帶她去醫院檢查過好幾遍,都沒查出個所以然。我又想著,也許是往嵩山跑一趟累著她了,才會全身不舒服,等臥床歇個個把月也許就能緩過來了。
但誰承想越歇越嚴重,沒過半個月就連床都下不來了。
我這才迫不得已把小章給接到家裡,讓他幫忙看看。
這一看果然是被東西纏上了,但小章也沒辦法徹底解決,小章在家裡掛的桃木劍八卦鏡,有用但不多,而且隻有小章在的時候你奶奶神智才會清醒點,小章一走,家裡就亂套了。
沒法子,我隻能把小章一直留到現在,但總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和你說的一樣,每到陰曆十五月圓夜,你奶奶就總說床頭有東西,窗外有東西。”
我抿了口熱茶水問他:“我讓你做的事你都做了嗎?花草,還有靈符。”
萬市長點頭:“當然,按著你的囑咐,靈符一直在你奶奶枕頭下壓著,花草也都搬到臥室窗台了,這兩晚你奶奶總算能正常休息了!”
章懷英欣喜插話:“那符我看過,好厲害,我畫都達不到那個效果!”
我捧著茶杯厚臉皮道:
“當然啦,那符是我青陽師兄畫的,我青陽師兄從小就跟著執法堂的堂主學習佛道兩家的理論知識,修煉佛法道術,後來又跟著東嶽大帝學了好幾年本事,他願意入五陽觀純屬是為了救人,要不然他好幾年前就成仙去了。”
“青陽道長我也有所耳聞,聽說現在手上還總管南方一帶出馬仙事務。”章懷英羨慕不已:“也就隻有小師祖,才有這本事從青陽道長手裡拿符。”
“青陽師兄是我的靈符供應商,我這還有紫陽師兄畫的符呢,但得留著在緊要關頭用。”
章懷英迫不及待地又問:“對了小師祖,你說我們夫人是因為拜錯了陰廟才會被臟東西纏上,到底是哪裡的陰廟這麼厲害,連符籙桃木都對他們無用?”
我抿了口茶認真道:
“天下仙山,要論哪些靈山仙氣最重,除了昆侖就是五嶽,五嶽之中,東嶽為首,因此有點道行的妖靈們喜歡在東嶽附近修煉。
而中嶽位於天地之中,是汲取日月精華的好地方,中嶽神宮附近的仙氣沒有東嶽神山強盛,所以一些普通的孤魂野鬼,山間野靈更喜歡在中嶽一帶活動。
中嶽廟附近有很多老百姓們私下建的野廟,這些野廟供奉的東西大多連建廟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就隨便起個名字,反正大家心裡都明白那是供奉野鬼野妖的地方。
為了求一方安穩,旁邊的住戶會長年累月地給廟上香,添貢品,那廟沒有明確說是哪位陰人的,加上又有香火供奉,於是山裡的野鬼野妖們也會爭著搶著占為己有,那些陰廟隔三岔五就會換一批主人。
而受了香火供奉的野鬼野妖當然和普通的鬼魂精怪不一樣了,他們根本不怕桃木劍八卦鏡,他們怕的是天雷。”
“原來是這樣。”
章懷英豁然開朗的點點頭,萬市長臉色陰沉的回憶:
“那天小梔這麼一說,我回來就仔細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情景。確實,去年秋天我和慧玲一起去嵩山爬山,本意是想放鬆一下,下山途中我們聽當地老百姓提到中嶽廟,慧玲就說想去拜拜,我也沒攔著。
這女人上了歲數,就容易多思多慮,求神反而能幫她緩解一下心理壓力。
那會子我陪她一起去中嶽廟上了香,還找裡麵修行的道士搖了簽。所幸搖出來的簽是好簽,簽文大致意思是,心想事成。
慧玲很高興,但又堅持要拜一拜山腳下沿途的其他小廟。我看她難得心情舒暢一回,就隨她去了。
現在回憶起來,那些小廟的確陰氣很重,大多都建在路邊草叢裡,有的甚至不注意都留意不到。
大些的廟也就一米高,裡頭半米窄,放著一兩個叫不上名的神像,和放大版的神龕差不多,燒紙燒香都在廟門的門檻外。
還有的,就是兩三塊石頭堆成的,前頭立著神位,慧玲是覺得,反正禮多人不怪,多拜拜沒壞處,誰知道這一拜還真拜出了問題!”
章懷英倒吸一口氣明白過來:
“難怪纏著夫人的東西像陰魂又和陰魂不太一樣,出門在外是講究禮多人不怪,可夫人去上香的時候隻點了香燭,沒有燒紙錢上貢品,那些深山裡的野廟仙是最貪的,你不主動交過路費,它就能跟到你家裡來欺負你。”
我端著建盞茶杯冷靜搖搖頭:
“奶奶被纏並不單是因為她拜廟的時候沒上貢品,還有,她給那些野廟添的香火太薄。
三炷香怎麼夠多隻陰魂分,更重要的問題是,奶奶在拜廟離開後,不小心踢倒了旁邊一座小石廟神位前的香爐。
在它們看來,奶奶不僅漏掉了它們,沒給它們送香火,還踢倒了它們的飯碗,這讓他們怎麼不生氣。
還有一點,懷英說對了,你們沒交過路費,卻給它們上了香,這就等同於你從人家收費路段走,人家本來沒打算搭理你們,可你們卻主動上前給它們遞根煙,臨走還不給錢。
這麼乾,你說它們會不會追出來找你們要賬?”
市長老爺子猛拍一下腦袋,悔恨道:
“原來是在這方麵出了岔子。當時去嵩山散心是臨時起意,提前並沒有做功課了解當地的風土民俗。
慧玲也是在去東嶽廟的路上看見附近有老人家拄著拐杖去給那些陰廟上香燒紙,才想著順路一道過去拜拜,慧玲和我都以為那是好廟。
雖然我們也對山裡的部分奇特風俗有所耳聞,就像我們家東邊那座大山,山裡也有一些泥巴或石頭壘的小廟,可我們這邊山裡的廟都是供奉山神土地神的,誰知彆的地方還供奉陰魂妖怪。
這次,可真是我們自己大意了,引火燒身啊!”
“靈氣重的地方難免會吸引不少靈怪聚集,就像東北,家裡供奉胡黃柳白灰五仙的比比皆是。人類習慣它的存在,就能和它和諧相處。
那些陰廟也是,附近的居民害怕衝撞它,或者有事求它,就會給它上香送錢,那些東西受了香火修煉就會事半功倍。
可那些東西到底還是凡物,沒有修成仙,身上戾氣重,所以脾氣古怪心眼小,喜歡斤斤計較。”
我放下茶杯,市長老爺子又給我續了一杯,我接著說道:
“不過,也幸好是中嶽廟附近的陰廟,拜了頂多人不痛快,要是換做彆的野山野廟,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做人家的替死鬼丟掉性命。”
市長老爺子緊張蹙眉,“那小梔丫頭,你有辦法解決這事嗎?”
我信心滿滿:“當然有,我前天既然答應你老人家給奶奶治病,肯定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
章懷英殷勤問:“那小師祖,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嗎?我可以給你幫忙打下手。”邊說,邊不好意思地撓頭憨笑:“也可以向您老學習學習嘛!”
我尷尬僵住,無奈咳了聲:“你能同我學習到些什麼,我也是個渣渣……而且我還年輕著呢,你彆‘您老您老’的稱呼我,都把我喊的和市長爺爺一個年齡段了……”
章懷英拘謹的笑笑,市長老爺子也歎口氣,好笑搖頭,威嚴發話:
“好了小章,小梔還是個年輕孩子呢,沒必要這麼一板一眼!大家就當朋友處,也彆論什麼師祖徒孫了,聽著怪生疏的。”
我連連附和:“就是就是!”
章懷英整理狀態坐直身,妥協道:“那好吧,聽市長先生的!我就不和小師祖見外了。對了,小師祖打算用什麼方式把那些東西請出去?”
我淡定安排:“那些東西呢,不是特彆壞。正好,你幫我去準備香燭,金元寶,還有貢果,要最新鮮的水果,香要成把的粗香,還有一掛鞭炮。”
“這樣就能把它們請出來嗎?”章懷英懷疑道:“之前我用黑狗血都沒能把它們逼出來,那些東西是硬茬,恐怕現在要的不止是貢品。”
“所以我們要先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你去把供桌安排上,香點燃,貢果擺上。剩下的聽我指揮。”我堅定說道。
章懷英雖說不太相信我的辦法能成,但還是聽話地幫我辦事去了。
半個小時後,章懷英按照我的指示將一切布置完成。
供桌擺在院子正東方,桌上不但供奉了水果,還添了一整顆豬頭。
燭火點燃成把的大香,插進供桌正中間的香爐裡。
兩名保鏢聽從我的指示蹲在地上燒元寶,我拿起桌邊的毛筆,蘸了些朱砂,在黃紙上寫下承諾書。
寫完,把黃紙交給保鏢,讓他們混著金元寶一道燒掉。
院子裡煙霧繚繞的燒著東西,我則跟著市長老爺子進了二樓市長夫人的臥房。
市長夫人還處於渾渾噩噩的昏睡狀態,市長老爺子惆悵道:“吃過早飯後,慧玲就上來睡覺了,現在院子裡動靜這麼大都吵不醒她。”
章懷英不放心地補充:
“夫人每天都這樣,持續了將近三個月了。好像每天都有睡不完的覺,還隻在上午睡,而且無論外麵怎麼吵,她都醒不過來。
但十二點過後,她就會慢慢清醒,起來吃午飯,吃完午飯一點到三點這兩個小時會腦子迷糊,有時候拉著市長先生懷念從前。
有時候,總覺得自己還是年輕姑娘,才嫁給市長先生,還經常……滿屋子找大小姐。”
“那個剛出生就夭折的女兒?”我問。
章懷英欲言又止,重重點頭。
我知道他不方便和我多說,趕緊找台階:“大小姐的事,我聽長燼提了幾句,爺爺你節哀。”
市長老爺子抹了把臉,深呼吸,假裝釋懷:“無妨,都過去了,都過去二十多年了。”
我從包裡摸出治療工具,走到市長老伴的床前:“先乾正事,我先把奶奶身上的陰氣逼出來。”
“好。”
市長老爺子與章懷英也快步走過來。
我展開收納銀針的布包,挑了一根比繡花針還細的長針,招呼章懷英:“火!”
章懷英慌裡慌張的環視臥室一圈,手胡亂往身上一通摸,最後從褲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
哢嚓一聲,習慣性用給人點煙的姿勢護著火,把打火機湊到我跟前。
“師祖,來!”
我抽了抽嘴角,“……”
僵著手臂,把銀針往火上過一遍消毒。
視線放回市長夫人身上,五十來歲的年紀,不像沈碧珠與蔣燕那些豪門闊太太,用最好的護膚品最好的醫美條件把自己臉蛋保養的水潤有光澤。
市長夫人這張臉,黯淡無光,皮膚粗糙,眼角數道深刻的細紋。
甚至有幾分顯老,和鄉下五十來歲種菜園的大娘皮膚狀態差不多。
可就是這樣的女人,才最真實。
市長老伴年輕時肯定跟著市長吃了不少苦。
我氣定神閒的拿針,用指腹探準她脖子上的穴位,打算下手。
章懷英見我這架勢茅塞頓開,激動吼了聲:“這是傳說中能把死人紮活的鬼門十三針!”
咋咋呼呼,嚇我一跳。
我拿針的手一抖,不悅擰眉:“噤聲。”
這玩意我可不常使,萬一紮錯了多丟人……
章懷英馬上乖乖閉嘴,“明白明白。”
接著用崇拜的眼神注視我的一舉一動,都給我看出心理壓力了。
我聚精會神的口中默念咒語,手裡銀針通體金光一晃。
我抓住時機,一陣紮進她的天神穴——
“誅邪褪散,避!”
言出法隨,刹那無數縷黑氣從市長老伴的身體裡爭搶著湧出來,破窗而出——
“快,點鞭炮,紅布!”
章懷英反應迅速的掏出手機,早就編輯好的信息發送出去,下一秒,宅外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仗聲。
市長老爺子將買好的紅布遞給我,我拔針,單手接過,兩手一抻,紅布穩穩蓋在市長夫人的身上。
把床頭櫃上的筷子豎進水碗裡,筷子先是筆直地挺立著,我穩重地捏訣傳話:
“欠你們的,萬江河及其夫人會加倍補上,連祭爾等九日!還望爾等好來好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話音剛落,水碗裡筆直樹立的筷子就不悅跳動了一下。
這是它們不同意的訊號。
我捏著訣正思考如何忽悠它們來著,忽有一道陰氣從背後襲來,我敏銳察覺到,一轉身,誰知沒等我出手,那道陰氣就被一道突然出現的外力給打散了……
什麼情況,誰把人打跑的?!
隨即,我聽見小鬼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不好,這女人身上有神物庇佑!”
“陰間的,是陰間的東西!就在她腦袋上!”
“不行了,她來頭不簡單,再冒犯咱們會被鬼差抓的,快跑。”
屋內的黑氣一哄而散。
豎在水碗裡的筷子哐當砸落在碗邊。
“走了!它們走了!”章懷英激動大叫。
我一頭霧水的心裡犯嘀咕,伸手摸摸腦袋。
我腦袋上有什麼?
指尖碰到黑檀木簪子……
就一支簪子而已……
難不成師兄為了給我防身,在我腦袋上貼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