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山辰師兄走到一旁的山道，他開口問我，“您是和雅師妹曾經認識嗎？”
我點了點頭。
他輕輕歎氣，“我從三歲開始便跟著忘塵先生修行了，一直到如今，我感覺雅師妹是一個心中藏有故事的人，隻是她從來都不說。我並不想讓雅師妹離開，因為她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也許能在修行之路上，走的很遠很遠，比忘塵先生都要遠。”
“你們很多人都喜歡雅嗎？對她抱有不一樣的情感！”
我這麼開口詢問。
其實修行，最忌諱的就是群居修行，這一路亞洲之旅，我從未對任何修行群居者提出這一點，但這一次，因為雅的緣故，我還是想要說些什麼。
山辰師兄的臉色至少變了三次，他用力地看著我，仿佛無法置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最無法欺騙的，就是自己的內心。”我接著說，“在長達兩年的時間中，你的內心一定起過波瀾，最終會認為對你而言，雅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存在。”
“閉嘴！”山辰師兄怒視我，“我們是修行者，是避諱愛這種話題的人，你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雅是我們大家的師妹，我們隻想好好保護她，絕對不可能有另外的意思。”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親情也是一種情感，而且還有可能轉變成愛情，是修行者的忌諱。但這並不是你的錯，修行者是人，隻是壓抑自己的人性，而不是沒有了人性。”
我緩緩歎氣，其實那些上古中的修行高人，也不過壓抑人性，隻是壓抑的更狠而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要毀我道心嗎？我修行如今二十來年，可不是你幾句話，就會讓我質疑自己的。”山辰師兄防備地看著我。
“群居修行本就是最大的問題，就算全是同性，心性均是萬裡挑一之人，也難以避免人性的細節，更何況你們之中還有雅這種世間罕見的女子呢！”
人性是很複雜的東西，絕對不是靠著理智就可以壓抑的。人們常說，喜歡一個人是不由自主的，你可以壓抑這份情感不讓任何人知道，但你絕對不能讓自己內心的愛也瞬間消失。
群居修行就是這樣，修行者不是聖人，不可能壓製潛在的人性，就算是兩人修行，起了一絲絲的間隙，也會阻礙修行。而師徒之情，兄弟之情這種牽掛般的感覺，同樣是沾染因果的根源。而修行者，說白了就是要避免一切因果。
終於，山辰師兄若有所思起來。
“那麼我換一句說法吧，如果雅喜歡上了你或其他的師兄弟，她哀求你們，希望和你們一起離開這裡，去過幸福的兩人世界，你會同意嗎？”
“你……你……”山辰師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隨即便領悟到了更多，他用力瞪著我，喃喃地說，“忘塵先生說您是有大智慧之人，您是想要提點我，內心已經有了情感，就算欺騙自己，也不可能再有寸進嗎？”
我開口道，“算是算不是吧！我隻是想要告訴你，雅這樣的女孩子，沒有人能夠完全忽視，因為我們是人類，帶著無法磨滅的人性。如果你們其中有人本應該在修行上有所突破，但她在這裡，那人就再不可能突破。但這不是雅的錯，也不是你們的錯，而是人性本身的問題。”
“可是……那……又有什麼解決辦法呢！”山辰師兄苦澀地笑著，“您剛才那樣對我說，如果雅師妹真的那樣請求我或其他師兄弟，也許我們根本就不忍心拒絕她，這樣看來的話，我們確實誤入了歧途。”
這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硬要說，隻有獨自修行一途。
但我即便說服他，讓他獨自一人修行也沒有意義，因為我很清楚，將修行劃為十個境界，也許如今世界上可能沒有修行者踏入第二個境界。
更何況，就算他的心性不凡，但要讓他獨自一人忍受幾十年的寂寞，他能做得到嗎？
修行就是一條不歸路，不可能走到儘頭，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修行，沒有一個人會有好下場。但我不可能對一個修行者說讓他不要修行。
隻能說，這個世界實在太悲哀，太殘酷了吧！
“您說了這麼多，其實您還是想要帶走雅師妹不是嗎？”山辰師兄默默的歎氣。
“雅如果想要和我回家的話，隻要她點頭就好了，其他人是沒辦法阻止的。”我搖頭道，“我和你說這麼多，隻是覺得你和你的師兄弟，都走入了歧途，大家同為修行之人，我提點你一句罷了！”
山辰師兄再不發一言，我也就向他告辭離開了。
……
雅
我們來到了山腳之處，正待分彆，我的心中充滿了不舍，可是我越是懂修行，就明白其殘酷性，這是一場不可能有人獲勝的遊戲。
甚至我覺得，就算超越了所有先人，達到了更高的境界，那也不過是承擔更多的痛苦罷了！
為什麼修行，會這麼悲哀呢？如果我和意，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就好了。
“雅，真的不能和我走嗎？”意的語氣低落，輕輕歎道。
我搖了搖頭，“抱歉了，意，我已經回不去了，我曾經是有改變世界的理想，但我的家族逐漸沒落，而我更是背叛了家族和父母，一聲不響的離開，如今的我，早已無顏去麵對他們。”
而更重要的一點，便是因為意，他已經是一個心境超絕的修行者了，我不能再跟在他的身邊，成為他的負累，讓他本平靜如水的內心，變得掙紮與痛苦。
這才是我不能和他走的理由啊！
我垂下來，眼神變得暗淡，風呼嘯地吹了起來，渺小的樹乾吹得左右搖擺，猶如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能夠重回到過去，我一定想儘一切辦法，阻止我和意成為修行者，從前的我從未想過，人類中的傳承，還有一條絕望到極致的死路。
“雅，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呢！”意認真地看著我說，“我會給雅一個能直登聯邦總議員的階梯，也會一直想辦法幫雅修複家人的關係，如果雅真的不想要這些也無所謂，我隻希望你能每天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生。”
“再給我三個月，三個月我就能做好這一切，那時候我還會再來的，等著我好嘛，如果那時候你還是不願意，那麼我就不會再來煩你。”
我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這就是我最後的送彆，此刻我是多麼想要撲上去擁抱他，親吻他，告訴他我喜歡他，我願意陪他走完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可是我不能，因為這就是修行者的悲哀。
我一個人返回到山上，正準備回屋讀讀書來平複自己混亂的思緒，可就在此時，一個人背著包裹，正好和我相遇。
“山辰師兄，有什麼事嗎？”
山辰師兄看著我，笑的有些苦澀，“其實，這次我來，是向雅師妹辭行的。”
我不解地看著他，山辰師兄是年輕一代中最有天賦的人，他的心境和毅力都很適合修行，何況他從三歲開始，就一直待在這純陽山了。
“和意先生聊了一會，讓我有種撥開雲霧的感覺，自那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一件事，修行，對我而言，是不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呢！”
“山辰師兄有了答案嗎？”我問他。
“是的，我想了很多種辦法，嘗試去解決這個問題，但我做不到，所以我隻能放棄修行，還俗成一個普通人，去周遊四海。”
“我可以問問您，到底是什麼原因嗎？”
“我對待你的情感，就好像對待妹妹一樣。”山辰師兄看著我，垂下了頭，“意先生提點了我，讓我知道這種情感會阻礙我的修行，如果我想要繼續往前的話，就必須將這一切都舍棄，甚至和師兄弟們，和老師之間的關係，也要徹底斷絕。”
“我想了很久，我做不到，我根本沒有傳聞中的那些隱士高人一般的心境，一個人待在無人之地數十年光景，想想我就會感到不寒而栗。”
“最終我確認，自己不適合修行，我終究不是那百年罕見的修行奇才，頂多是個有點毅力的普通人罷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但我隱隱感覺到，也許意如今的境界，比忘塵老師說的，還要高很多。
“其實師兄弟們都一樣，也許大家一輩子，都隻能原地踏步吧，我想讓自己的餘生有那麼一點價值，哪怕隻是雲遊四海，幫助弱小。”
我點了點頭，輕聲對他說，“祝您一路順風。”
“雅師妹，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們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你的心中藏了很深的秘密，可是你從來都不說，但我看到意先生的時候，我隱隱猜到，你的秘密和他有關係。”
見我沒有說話，山辰師兄繼續道，“我想這個世界上能解開你心中秘密的人，隻有意先生了吧，為什麼你不和他一起離開呢？”
我歎息著開口，“修行者，早已就沒有了感情，我即便和他離開，也隻能互相傷害罷了。”
山辰師兄搖頭道，“我不這麼覺得，無論如何，他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人總是會變的，況且忘塵老師也未必就是對的，如果你不和他一起離開，那麼你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不是嘛！”
我沒有回答，山辰師兄也沒有多說，留下了最後一句，“雅師妹，我走了，這輩子我們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看著山辰師兄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他或許明白了自己沒有辦法繼續修行，但我又能好到哪兒去呢，隻是有太多的言語無法說出，隻能默默地藏在心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