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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方治平是個老兵。
而商震也是一個老兵,不過商震所擅長的是怎麼逃跑,或者說叫運動,怎麼在運動中捕捉戰機,而方治平所擅長的則是陣地戰了。
夜已經深了,日軍往太平門外所打照明彈越來越少了。
商震已經在準備和這幾個人乘著黑夜往外摸了,而這時方治平卻依舊在講著陣地戰的事情,他又談到了日軍打陣地戰的方法。
那就是先來個二十分鐘的大炮轟,步兵推進到距離我方陣地500米,而步兵炮平射炮則是停留在距離我方陣地600米。
等到炮火停止,日軍的步兵就又分成若乾個小集群,多點多麵的分割守方陣地,在重機槍的掩護下步兵前進到300米距離,然後輕機槍組和步槍手開始交替掩護前進。
到了200米距離,日軍的擲彈筒就開火敲打我方的輕機槍陣地。
這時日軍的什麼92步兵炮、擲彈筒、輕重機槍、步槍全麵開火,作最後的清除壓製。
步兵匍匐前進到100米距離,然後發起最後的衝鋒,而等到步兵衝到50米或者30米距離時就開始白刃戰了。
在方治平講述的過程中,商震大多數的時間還是在觀察著西麵南麵的情況,他可沒忘了現在他們處於什麼的境況。
不過商震關於加深陣地縱深的說法很明顯勾起了方治平的感慨,就在白展和商震商量說“咱們是不是可以跑了的”的時候,談興未儘的方治平卻又做了總結式的“發言”。
“上麵的那些人不懂得怎麼打仗,本來我們德械師可以打得更好的。
可是上麵的人就用自己最精銳的部隊去和日本鬼子拚消耗,把花了好多錢建起來的部隊就放到小鬼子的艦炮下硬往上衝,完了還特麼的說自己打的英勇,可憐了我那些屈死的弟兄!”方治平接著說。
而這場小兵之間所做的高深探討進行到了這裡時,商震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忿忿不平的方治平,他的內心裡忽然就冒出來個疑問來。
他不否認,自己對陣地戰並不是很熟悉,而這個方治平也是個老兵不假,看樣子平時也沒少受氣,這應當是和他的個人經曆有很大關係。
可是彆人打仗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呢?當前麵那個魯連長帶隊衝鋒的時候,怎麼他就一個人跑了回來呢?
想到這裡時,商震忽然就又想起一句話來,那大概意思就是,你彆看有的人在底下說起來頭頭是道,真要是當了大官打起仗來可能還不如人家呢!
這就是人的複雜性,當一個人在說很多事情的時候,也會暴露出其他的問題。
但是,商震不是王老帽他們那幫子人,他一向慎言,他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疑問跟方治平提起的。
最終就在方治平還要張口說話時,商震說道:“不說了,咱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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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方治平閉嘴。
是的,商震他們該走了,現在已經快午夜了,日軍已經有半個多小時沒有再打照明彈過來,遠處有日軍在公路上行進的燈光。
可是就在商震他們剛往前沒走了幾步的時候,他們就聽到身後南京城方向突然就爆發出了一陣密集的槍聲。
由於那槍聲所響之處距離他們有些遠,他們聽那槍聲就象過年的鞭炮一般,耳朵裡就是一陣分不出個數的啪啪直響。
商震他們下意識的回頭,他們仿佛看到了南京上空那縱橫交錯的子彈流光,而片刻之後便同時有數顆照明彈同時升上了夜空爆裂開來變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太陽”,一時之間,那裡已是恍如白晝。
“現在還有抵抗的,是哪支部隊呢?”商震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然後他看向方治平隨口問道:“聽槍響的位置應當是南城,那裡是不是你們88師的防區?”
商震這樣問本來就沒指望方治平回答,而方治平果然也沒有回答。
遠處的光亮那是遠處的,近處卻還是黑黢黢,商震看不清方治平的神色,不過卻好象聽到了方治平的一聲歎息。
“走吧,怎麼也回不去了。”商震轉回頭,不再理會那城裡依舊在進行的戰鬥。
於是,四個人默默的向那遠離戰場的方向走去。
人生際遇就是如此奇怪,於此時的商震他們來講,黑暗才是生路,光明則意味著死亡。
商震他們四個殘兵敗卒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此時他們身後的那槍聲卻依舊未停,地點,南京城南城。
而當置身於這裡時,那槍聲聽起來就已經讓人震撼得無以複加了,從辦公大樓從民房從各種各樣的建築裡有如同雨點一般的子彈飛射了出來。
就在那大街上,有近百名日軍已是倒在了那裡,可縱是如此,子彈卻依舊是在向那些死人渲泄著,就仿佛鞭屍一般!
據說,在一個多月前,南京保衛戰之前的會軍事會議上,有軍事高官建議棄守南京。
據說,某人放不下那國都的顏麵,總是要打一個讓國聯看看的。
據說,而這時便有一個高官在那會議上站起來說,我來守南京。
於是,守南京的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
然後,誓與南京共存亡的標語宣傳畫就遍布大街小巷。
再然後,日軍開始打,那個守城的高官便坐火輪跑了,他下麵的大大小小的高官也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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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然後,整個防線崩潰,絕大多數的當兵也都跑了。
可是終究有不肯撤退者,此時他們正用那捷克式輕機槍編織起來的火網來試圖阻止侵略者的闖入,於是便有了現在這樣一副場景。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此時已經有日軍的直射炮瞄準了他們機槍所在的地方。
“轟”“轟”的爆炸聲起,然後那座也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挺輕機槍的辦公大樓便磚石亂飛,而那輕機槍的掃射聲便小了許多。
炮轟在繼續,那輕機槍掃射聲就愈發的被掩蓋了起來,甚至那大樓都被炸塌了半角,有傾瀉而下的磚石掩埋住了一名中國士兵的屍體,可是卻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
又過了幾個小時,雖然有硝煙濃煙遮蔽了天空,可是天色卻終於亮了。
這時有一個金發碧眼的西洋人正從大街邊上走過,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看到了他卻也隻是揮了揮手。
中國人稱日本人為東洋人,稱歐美人為西洋人,至少目前東洋人是不招惹西洋人的,況且,南京城作為中華民國曾以的首都,有些個西洋人留下來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那個西洋人是沿著大街一路行來的,沿途他卻是已經數到了大約上千具中國官兵的屍體。
而這時他便看到了大樓旁被磚石所掩埋的那具年輕士兵的屍體。
他向周圍掃視了一下,眼見並沒有日軍官兵特彆關注他,他便俯下身用自己的皮鞋踢開了壓在那屍體上的幾塊磚石。
這個時候他就看清了,那個士兵臂章的標識是“88d”,那就是國民革命軍第88師的意思。
“88師,德械師呢。”那個西洋人用帶著西洋語音的漢語感歎道。
然後他卻又不無遺憾的歎了一口氣。
他所遺憾的並不是說這些士兵的戰死,中國人嘛,死多些和他這個西洋人又有甚關係?
他所遺憾的是因為,他知道今天是民國二十六年12月13日,也就是公元1937年12月13日。
他是一個記者,昨天報社也挨炮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把這裡的消息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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