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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胡麻的舉動,盧大少與老猴子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什麼。
而被叫過一次之後,便沒有再叫第二次,燈籠裡的蛾子,少了七八隻,眾人這一關,便似乎也過去了。
如今的他們,也終於堪堪走到了山路的儘頭,卻見前麵是一個破敗的小村子,隱約可見橫生豎長的鬆柏之間,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大石頭房子,想必就是那馬家祠堂了。
可過了這條小路,眾人的壓力卻是絲毫也沒有減輕。
隱約隻見,隻覺陰氣撲麵,那馬家祠堂周圍,竟好像站滿了各種形貌的影子,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可也隻是一晃神,便不見了。
但看著這山路再到那馬家祠堂這麼短短的一段小路,眾人卻是人人心驚,誰也不敢踏上前一步。
就連那蒙了眼睛的驢,也是一陣驚慌。
“到地方了。”
盧大少深呼了一口氣,緩緩上前了半步,盯著那馬家祠堂,低聲道:“我想取的寶貝就在那裡麵,我師妹想必也在那裡麵,隻不過,雖是近在咫尺,但是真正難處,也在這裡了。”
“這……”
那使飛刀的,噎了口氣,有些艱難的道:“這可是大白天,那祠堂裡……”
“白天麼?”
盧大少冷笑了一聲,道:“你再看看。”
不僅使飛刀的,眾人皆是抬頭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
他們出發時,還不到晌午,走了也隻半個來時辰,便到了山腳,如今上山這段路,雖然艱難,漫長,但好像也沒走那麼久。
如今怎麼算都該是白天,隻是天氣陰沉些罷了。
但如今再看,卻見天色已是完全的黑了,周圍鬆柏林間,一團團隱約的鬼火,幽幽蕩蕩,飄來飄去。
“是陰氣太重,遮了日頭,還是……”
胡麻心裡微動,他之前闖絕戶村子時,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這馬家祠堂在山陰裡,最好行術。”
盧大少爺低聲道:“這馬家,早先也是一個旺族,香火旺盛,好的很,隻是後來鬨祟,那馬家祖先壓不住,於是後人恐慌,便都搬了出來。”
“那個地方,也就漸漸的荒了,成了無人問津的所在。”
“而我這趟要尋的寶貝,便在那馬家祠堂裡。”
“師傅借了這些陰鬼,來替我們護著寶貝,本來也是對我跟師妹的一場考驗。”
“隻可惜,我那師妹是個極為陰損的人,我為了這寶,在這裡謀劃多年,但是她卻偷偷從師傅那裡,求到了當年師傅特意留下來的一個後手,那是一位馬氏後人的骨頭與時辰八字。”
“她假借馬家後人的身份,騙過了這祠堂裡的鬼。”
“如此一來,這一關非但被她輕鬆過了,反而將我也攔在外麵了。”
“如今她在裡麵安穩守著寶貝出土的時辰,馬家的先人自然會護著她,誰靠近了,便會被惡鬼纏身。”
“……”
“那……那怎麼弄?”
一下子周圍變得死寂無聲,人人驚悚。
若隻是一兩隻遊穢,那誰也不會害怕,但這樣的古怪地方,這樣一群惡鬼。
誰遭得住?
“我們自然是沒有辦法的。”
也在這時,那位盧大少轉頭看向了一人,輕聲道:“但請王兄出馬,就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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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是一驚,發現他看向的竟是那個老實人。
在場眾人,多少都是有一兩下子絕活在身上的,便是那使飛刀的,瞧著也是個走過江湖的,惟獨這姓王的男子,看起來皮膚黝黑,老實巴交,看著就像是個種地的農夫。
既不會說些場麵話,也不見有什麼過人之處,早先這盧大少爺,會把他留下,眾人都多少有些不理解的。
“嗬嗬,若是我沒看錯……”
那盧家少爺,卻是看向了這王姓男子,低聲道:“老兄殺過人吧?”
這話又讓人覺得奇怪,在場的誰還沒殺過人?
而迎著盧大少奇異的目光,那木訥的王姓男人,也是抬起頭來,憨憨的笑了一聲。
他撓了撓腦袋,道:“殺過幾個的。”
“隻是幾個?”
盧大少爺看著他,低聲道:“怕不得是七八條命吧,而且都不是好殺。”
聽著這話裡,似乎有些言語探底的逼問之意,那木訥漢子,也呆呆抬頭,看向了盧大少爺。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憨笑道:“二十一個吧?”
“咱村裡的裡長欺負人,他兒子睡了俺婆娘,還不肯借錢給俺小孩抓藥,於是俺就趁夜去了他家裡,把他滿門上下一十七口,全都給宰了。”
“他家的小孫子剛剛三歲,伸著小手找俺要抱抱,俺也給他淹死在了豬圈裡,這才跑了出來討生活。”
“……”
“什麼?”
在這幽蕩氣氛裡,冷不丁聽了他這毫無感情,甚至還有些討好之意的話,在場眾人竟是人人心間生寒。
即便是胡麻,也心裡微微一沉,難怪自己一見這個人,便覺得極有壓力。
這老實巴交的農夫,竟是個意外的狠人。
他手底下這些人命,可與江湖裡的人手上的人命不同,煞氣重到可怕。
“十七個?”
但也在這時,說話的卻是胡麻,他也盯著這個漢子,聲音有些奇怪:“你剛不說,二十一個?”
“對。”
木訥漢子道:“加上俺家的四個。”
他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也仿佛也覺得自己這點子事瞞不住,便臉上帶著某種不太自然的微笑,慢吞吞的道:“既然要殺裡長家的人,那俺若是被抓了,老娘肯定也得餓死,便先殺了。”
“我孩子沒錢抓藥治病,早晚病死,便也殺了,俺那婆娘這麼喜歡裡長家大兒子,便送她們一道走。”
“最可惜的是……”
頓了一頓,他似乎有些惋惜:“俺家的老黃牛,它對俺最好了,但俺不想在死後,看著它再被彆人拿鞭子抽著乾活,俺那村裡的人不行,不會伺弄牲口,隻知道拿鞭子抽。”
“……”
聽到了這裡,在場眾人,都已經渾身汗毛微炸,看他便如看怪物一般。
其實是二十人和一頭牛的命,但也不知怎麼的,聽他這麼講,竟比二十一個人還嚇人。
“可是……”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卻是盧大少,卻見他也臉色蒼白,似乎有什麼事情超出了預料:“可是我……”
“我怎麼看到,你身邊隻跟了七……七八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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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有死人跟著?”
眾人冷一丁,又是微驚,更想離他遠一些了。
難怪當時他看起來一點絕活沒有,盧大少還是將他留了下來,原來是看中了他身邊跟著的死人。
可是,當時他與盧大少見麵時,還是白天吧?
太陽地底下站著,陰魂居然還能跟著他,這得是有多恨他?
隻有胡麻反應最快,意識到了一個關鍵問題:盧大少隻看到了七八個?
“俺……俺不知道啊……”
木訥漢子聞言,倒是撓著腦袋:“俺當初殺了人,本來以為會被抓去砍頭的,可是村子裡的勞力一看到俺,就跑了,縣衙裡的捕快也跑了,於是俺就出來討生活了。”
“一開始,倒是經常做夢,夢見裡長家裡的人找俺索命,夢見俺娘,和那頭老牛護著俺,還被他們欺負,於是,俺就又把他們殺了。”
“隻是殺的廢勁,有幾個沒能殺掉。”
“不過現在俺不做噩夢了,他們在夢裡不索命了,也不欺負俺了……”
“……”
“這又是怎麼回事?”
胡麻聽著,已經覺得又恐懼又離奇,卻不太明白原因。
倒是那盧大少與老猴子,如今都已經徹底的變了臉,那盧大少明顯猶豫了,老猴子卻是把他拉到了一邊,低聲向他耳語。
胡麻離得稍近,耳力也好,依稀聽到了他們說什麼“凶人倀”“隻給一半”“沒有辦法”之類的話。
木訥漢子也隻老實站在那裡,仿佛擔心東家聽了,便不肯用自己似的。
“嗬嗬,兄弟……”
那盧大少似乎猶豫了一陣子,才又走了過來,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強撐著笑臉,道:“伱之前做過什麼事,咱外人不好說話,更是不會下了山去報官。”
“如今咱隻是為了取寶,借助你這一身的煞氣。”
他邊說邊走回了車邊,打開了一個包袱,取出了一截沉甸甸的事物,雙手捧了,向那老實巴交的男人道:
“這把刀,就是我為你準備的,乃是前朝一個劊子手祖傳的。”
“由你拿了此物,這些沒了祭祀的孤魂野鬼,怕是沒有能擋你路的吧?”
“……”
胡麻在旁邊冷眼旁觀,聽到這裡,都不由得想叫一聲好了。
這盧大少爺,見著了這麼個凶氣纏身的漢子,便又找來了這麼一件煞氣纏繞的東西給他用,論起來,這等物件,怕是比紅木劍還要高出了幾個檔次。
當然,也可能不是臨時找到的,他們刑魂門道裡的人,平時本來就會很注重搜集這一類的東西。
但總而言,這木訥漢子,拿了這把刀,便已經是極為駭人的存在。
凶刀配惡人,恰可以用來治鬼。
當然意外還是有的,這位盧大少,似乎一開始太過自信了,低估了這漢子身上的殺氣,所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也他在努力補救。
胡麻就瞧著,那車裡的劊子手刑刀,似乎不隻一半,而是有著兩截。
但他臨時藏起了半截,隻拿了半截給這漢子,難道是怕這漢子身上的凶氣太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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