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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你啊……”帶著窺破小秘密的疑問,譚雙喜尷尬和桌子對麵的楊招娣打了個招呼,一個多月前在東門市街頭的談話,兩人還都記憶猶新。
“我也沒想到,四嬸沒跟我說。”楊招娣的頭幾乎都要埋到了桌子下麵,兩隻手局促不安的扯著自己的辮子,話語中充滿了窘迫。
帶著說不出口的秘密,去見一個未來也許會成為丈夫的男人,偏巧這人掌握著這個秘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女孩子感到羞恥。
譚雙喜打量著對方,楊招娣今天刻意的打扮過,沒有穿那件靛藍色的工作服,而是一件有著白色碎花的藍色連衣裙。這種宋款女裝,現在已經在臨高流行開了。但是楊招娣高挑的身材卻是本地女人不常有的,顯得有彆樣韻味。譚雙喜沒有見過的那種深藍,襯托出她較本地女孩子更加白皙的臉龐,濃密的黑發梳成了一條大辮子,辮子上係著的紅頭繩,隨著楊招娣的動作搖擺著,吸引著譚雙喜的目光不由得跟隨。
那個叫做四嬸的介紹人,笑著說道:“既然你們兩個人認識,我就不需要多嘴介紹了,你們先聊著。”說著隨口扯了個理由離開了座位。
現在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這間大眾茶館幾乎沒有人。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譚雙喜拿起茶壺給楊招娣倒了一杯茶,解釋說:“我今天剛休假,本來是要回家的,結果被營部關懷來相親,就說了個不是本地人,我真不知道是你。”
沒有了外人,楊招娣的臉色好了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還是不敢迎著譚雙喜的目光,低著頭看著手裡的茶杯說:“鋼鐵廠要分一部分人去佛山了,包括俺娘,她想讓我在她離開之前相個婆家,最好能成親,這樣她就放心了。”
“你娘也是為你好,那你沒跟她說小李哥?”譚雙喜想著既然這裡沒有外人,乾脆把話都說清楚了比較乾脆,省的不清不楚的以後浪費更多時間。
“俺跟娘說了,她不同意,說是小李哥受了傷以後不知道能不能乾重活,而且他就一個人在這邊沒有親人,嫁過去立刻就要伺候個殘廢人。”楊招娣說著眼眶漸漸的紅了,“然後我就不答應相親,她就打我,說我忤逆……”說著話一顆淚珠從眼眶裡掉了下來,打濕了她衣服的前襟。譚雙喜的心好像是平靜的水麵落下了雨滴,泛起了異樣的漣漪。
“元老院提倡戀愛自由婚姻自由,任何人包括父母不得乾涉。”譚雙喜義正詞嚴的說著,忽然意識到他的聲音太大了,趕緊壓低了聲音,“這事你放心,元老院能給你做主。”
聽到這話,楊招娣卻是更加的委屈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掉落。略有些哽咽道:“元老院?元老院哪裡管得了這些小事!我娘打我,牌甲也就來勸幾句,要我聽話,說她是為我好。”
“這個,這個……”譚雙喜有些狼狽,一想也是元老個個日理萬機,哪能管到這麼這麼小的事!
看到楊招娣梨花帶雨的模樣,茶館的夥計還不時往這裡張望,譚雙喜坐不住了,右手向後去係在挎包上的毛巾,結果什麼都沒有摸到,今天他穿的是便裝,平時習慣的隨身物品全都不在。正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竹夾子帶著一塊帶著熱氣的雪白毛巾遞到了譚雙喜的麵前,抬頭一看茶館夥計正看著他,心想這夥計還真有眼力見的!他趕緊道了謝,拿過毛巾遞了過去。
楊招娣拿著毛巾擦了擦眼睛,蓋住臉平靜了一下心情,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帶著淚容的微笑。譚雙喜感到自己被一顆米尼彈打中,一時間呼吸有點困難。
“要不我幫你和你娘說?再不然,你和小李哥是戀愛關係,你寫信到總參政治處去申訴,部隊肯定會管的。再說元老院的政策本來就是戀愛自由,婚姻自由,誰也不能違背,你喜歡誰就是誰,你娘也沒有權力乾涉。”譚雙喜小心翼翼得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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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招娣苦笑了一下,苦澀和委屈掛在了眼角:“現在不關俺娘的事了。前幾天小李哥的戰友來信了,說他在醫院和一個護士好上了。這頓打我是白挨了。”
這出乎意料的轉折,讓譚雙喜也吃了一驚,心裡泛起了同情,還有一點竊喜,目光隨著楊招娣眼淚從臉頰墜落到胸前,打濕了了一片衣裳,也讓譚雙喜的心情多了一些躁動。
“讓你看笑話了。”楊招娣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苦笑著說,“娘說不看到我有男人就不讓我回家,我就在農場住宿舍不回家,她又跑到農場來教訓俺,還把農場的四嬸給說服了,天天介紹相親,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實在是不想這麼早嫁人。”說著她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譚雙喜原本有些躍躍欲試,想表達“我也可以”的心情頓時蔫了下去。看她剛才還為了小李哥的哭的那麼傷心,一下子就轉到了現在不想結婚上了――女人心海底針呀。
“我現在在考乙種文憑,還讀了夜校的財務班。”楊招娣遲疑了一下,抬起頭看著譚雙喜,今天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我覺得我可以考上。真的,自從我到了農場工作又上了夜校,我才知道世界還有很多比結婚嫁人更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農場裡要種新的作物,就會拿些土去實驗室化驗,然後實驗室告訴我們該加什麼肥料,有時候還要加石灰進去,但是種什麼都豐收,你說怪不怪……還有土地還分酸的還是堿的,我偷偷嘗了一下沒覺得有酸味,被吳首長知道了笑得不行……”說到這裡,她的眼睛裡閃動出了一種亮光。
“有了乙種文憑,如果再加上一個財會證,找工作的話很容易了。我聽農場的文書說,有這個,隨便去哪個廠子或者大商鋪找個賬房工作都不難。收入可比現在強得多了。還不累人。俺娘做的財務賬本我看過,比財會班上學的還要簡單些。”
她愈說愈興奮:“要是留在農場,管事的說有了這個證就能去財務處或者管理處了。不用天天下地了。就‘乾部’啦。如果願意外調到其他縣份的農場,還能很快就升級呢!”
她說的時候兩眼放光,滿是憧憬。離開了感情的話題,楊招娣開始話多了起來,滔滔不絕的講起了農場和夜校裡麵趣聞,就像頭一次出遠門的孩子。譚雙喜看著她興奮的表情,替她高興了起來,生活不隻有小李哥,還有更廣闊的世界。
“……雙喜哥你考了什麼文憑?一定是甲種吧?”
“我?我連乙種文憑都沒考上呢!”譚雙喜無可奈何的搖頭,“這次休假我就想努努力,把文憑給考出來,這樣就能當候補軍官了。”
“什麼叫候補軍官?”楊招娣好奇地問道。
“就是一旦軍官職務有了空缺,你就可以補上去當軍官了。”
“哎呀,那就不就正兒八經是官了。”楊招娣很是開心,“我們一起努力吧。”
譚雙喜嘿嘿地笑了,他很喜歡楊招娣的天真模樣。喝了一口茶覺得肚子裡空落落的,這才想到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當下問了一聲:
“快中午了,我們就在這裡吃點什麼填填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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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譚雙喜當下叫了兩碗餛飩,楊招娣才想起來今天一直是自己在說話,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話題拋給了譚雙喜:“雙喜哥,你也是家裡安排的相親嗎?”
“我是政治處安排的。”譚雙喜說,“營部的文書給我送信才知道這事的。”
“隊伍上還挺關心人的。”
“是啊。”譚雙喜遲疑了一下,“其實我也不想很快就結婚。”
“哦?為什麼啊。”楊招娣頓時來了興趣。
“唉,”譚雙喜歎了口氣,把自己回來之後這段時間送陣亡通知書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先講了胡帷德和譚浩南妻子……最後是李安澤的姐姐。
說著話,夥計把兩碗餛飩端了上來。這東西也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傳統”小吃。
“我吃不了這麼多。”楊招娣說著把自己碗裡的餛飩用勺子舀出幾個放到譚雙喜的碗裡。
這是很親昵的舉動了,譚雙喜的心又是一動,但是想到剛才自己說的那些,心又沉了下去。
他往碗裡放了一勺辣椒,這是他在部隊裡養成的新習慣,感覺這樣吃什麼都更香。猶豫了一下,想著該怎麼表達才能讓楊招娣明白他的意思,不至於有誤會。
“當兵畢竟是要去打仗的,伏波軍再百戰百勝也還是有傷亡的。老百姓歡迎我們凱旋的時候,運輸船在馬嫋卸下一船一船的傷員。再彆說那些回不來的,都變成了陣亡通知書。一上戰場,刀槍無煙。任你是何等人物,再大的英雄,被子彈炮彈打中也要到鬼門關上走一遭――多半還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