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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小夥去當兵啦。”張來才回到包間裡,不勝唏噓的說道。
“總得有人去不是?”譚雙喜說,“這大好的花花世界,不得有人看著?”
張來才沒有說話,點著了一支香煙,慢慢地吐著煙圈,譚雙喜百無聊賴,隨手拿起桌旁今天新出的《臨高時報》,漫不經心的翻閱著。忽然他瞪大了眼睛,推了下張來才的胳膊。
“你快瞧!”
張來才嚇得一哆嗦,香煙屁股差點掉在胳膊上,他以為有什麼要緊的新聞,趕緊把香煙屁股掐滅,湊了過來。
“什麼消息?!”
然而他看到的是《臨高時報》文藝版――他們雖然平日裡也愛看報紙,但是文藝版大多是略過不看的。
“這不算多。”車夫說,“一小部分而已。現在村裡好多人家都在養鴨,出去捕魚的反而少了。”
李安澤是真正的“科班出身”的軍事乾部,高小畢業後考入濟州島陸軍學校,是第一屆兩年製步兵專業的畢業生。比起過去三個月、六個月,最多一年的“軍政乾部學校”的畢業生來說,這批畢業生不但文化水平高,而且得益於長時間的專業訓練,軍事素養都是一流的。元老軍官們對他們也非常的看重,都是重點培養的對象。
這裡頭牽扯到一段往事。當初在追擊明軍的時候,夜間急行軍,譚雙喜所在的排擔任全營的收容工作,專門收容掉隊士兵,天黑路滑他失足落入山溝裡昏迷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部隊已經過完了,他摔得頭破血流,腳也扭傷了。一個人躺在山溝草叢中,四周都是荒山野嶺,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有坐而待斃的份,沒曾想排長李安澤早上點名的時候發現他失蹤了。趁著部隊休息,帶著人冒著被散兵遊勇和土匪襲擊的危險返回來尋找,硬是走了將近二十裡山路把他給救了回來。
李安澤就是他所在排的排長,正是因為李安澤的陣亡,他才會成為排裡的“當家上士”。要說淵源,他們著實不淺。譚雙喜一路從出征時候的普通一兵到現在成為“當家上士”,實任排長,都少不了這位軍官的提點。雖然李安澤年齡比譚雙喜年輕的多,但是在譚雙喜看來,這個濟州島陸軍學校的畢業生於他,卻如同父兄一般。
“這路不怎麼好啊?”
譚雙喜沉默道:“他可是我的恩人。”
“對不住了,這是貨車。”趕車的車夫打著招呼,“懸掛差點。沒有客車舒服!”
看著田野在道路兩旁向後離去。通往大雅村的路修很一般,沙石路麵還算平整,但是地基卻很薄,時常遇到不小的坑窪,讓整個馬車顛簸不已。
“因為真的很喜歡她,所以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跟她分享。姑且不說愛她,單單就是喜歡,也希望能把感受到的美好跟她分享。比如,今晚的月亮真美,風也溫柔。”
後來外婆去世,他才隨著母親奔喪又匆匆回了一趟大雅村。這一晃,又是好幾年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大雅村來了。小時候他很喜歡隨母親回娘家。待到年歲漸長,反而不太回去了。家裡窮,母親對回娘家本也不太熱衷。畢竟娘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拖兒帶女的回去,礙於情麵的招待便顯得“勉強”:外婆歡喜表情下的憂慮,舅舅略顯尷尬的“歡迎”和舅母毫不掩飾的厭惡。雖說因為親戚的關係,時不時還要走動一下,但是來往的卻是越來越少了。
“是了,要不是他你早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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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酒館出去不多遠就是一家掛著“軍指定”牌子的旅館,飯館老板生怕他喝多了鬨事,派了兩個夥計把他架到了旅館辦了入住手續。
“是啊,沒什麼不好的。可是小孩子都不會說了……”車夫似乎有些牢騷,但是他說不出小孩子也不會說了有什麼壞處,隻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譚雙喜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頭痛欲裂,喝下一大碗熱水,回去床上裹著被子又躺了一會,才感覺好了一點。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他沒聽到廣播報時,估摸著已經是九點過後了。張來才還沒回來,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小子大概要到中午才能回旅館了。
“再也不喝了。”譚雙喜嘀咕著。
“說新話大家都聽得懂,沒什麼不好的。”
吃過早飯,兩人出發。李安澤家所在的大雅村距離城鐵有點遠,它是個沿海村子,要麼到博鋪搭乘沿海交通船,要麼就乘坐鄉村專線的公共馬車。為了節約時間,他們決定乘馬車去。
“集資修得,能好到哪裡去?”車夫抽著煙,滔滔不絕。這路不算是“官道”,而是大雅村等沿途幾個村子一起出錢出工修的。不過因為第一次出現民間集資修路,縣裡民政科給了一點補貼,還免費派了技術員來勘探設計,所以道路的規格是仿效澳洲式樣的,就是沒有大機器來打地基,材料也不行。修完了幾個月就開始破損了。
“你原來躲這兒來了。”張來才滿麵春風,“我問了飯館老板才知道的。”
“你看這個!”譚雙喜用手指指著文藝版末尾的一小塊版麵。
“要不是他,我這會不但屍骨無存,大概率檔案上還要蓋上一個不明不白的‘失蹤’圖章。”譚雙喜感慨道。
“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他望著沿途的風景,感慨道。
“真可惜,李中尉原本前途無量。”張來才頗為惋惜,“你瞧瞧,死得都是有才的。”
正頭疼著,張來才找了過來。
“這是啥……”
“他和你是同鄉吧。”
“最後一個了,這是個排長。”張來才坐在飯桌旁看著譚雙喜喝粥,翻閱著任務文件。
兩人上了車,寬大的車廂裡裝了一大半,看包裝都是些日用消費品:酒水、布料、肥皂……也有農具、漁具和五金材料。
“是他送我過來的。”譚雙喜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真是個好人呐……”
“……這兩年壞了就修一修,修得沒有壞的快。”車夫說,“也是,這條路上每天走多少車子?不壓壞了才怪。”
“他和我外婆是一個村的。”譚雙喜說,“李家是村裡的木匠,他爹手藝好,一年到頭在外麵乾活,年底回來總能帶回不少錢米來,日子比村裡多數人都好。所以他才能念書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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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村和沿海的幾個村子,靠著這條路把漁獲販賣到澄邁縣城和馬嫋堡,不靠海的村寨,則通過這條路販賣蔬菜和家禽。不論是老縣城還是博鋪、百仞、加來……這些新興的市鎮的巨大胃口似乎永遠也填不滿。運貨的馬車在路上川流不息的運送著農漁產品,又把城鎮裡的工業品運回村裡。
張來才這會倒是精神的很,看到譚雙喜這病怏怏的樣子,又是給他打水洗臉,又是到外頭給他買粥,一起當兵幾年沒有結下的情分,反倒是在這幾天的任務裡穩固了。
道路的一側,地形開闊了起來,是沿海的大片的灘塗,靠近道路的地方長滿了草木。灘塗上一群一群的鴨子正在覓食。
“沒事,有車坐就好了。”譚雙喜說說著遞給車夫一支煙,胡亂的聊了起來,希望分散一下注意力,緩解下宿醉的帶來的不適。
“這麼多鴨子!”張來才站起身子眺望著灘塗上不時變幻出各種隊形的龐大鴨群,驚訝的說。
“排長。”他下意識的說道。
昨天吃完晚飯張來才就走了,他一個人閒著無事,便繼續喝酒解愁,啤酒喝光了不過癮,又叫了水果白蘭地,等到發覺夜深的時候已經站不穩了。
“現在人比以前多了十倍都不止。”車夫說,“都是些北佬。你現在要在村裡說土話,十個有八個都聽不懂,大夥隻能說新話了。”
張來才定睛一看,卻是署名譚浩南的一首詩。
沒想到在百仞交通中心,譚雙喜遇到了熟人,正是大雅村來百仞送貨的村民,這會卸了貨要回去。於是兩人就搭上了他的貨運馬車。
“一份燉羊寶收了我們一角五分,可不得好好服侍你。”張來才看他形容萎靡,“喝多了不舒服?你平時就不太喝酒,猛地喝多了就這樣。”
譚雙喜知道這是“灘塗養鴨”,這樣養鴨不但節省飼料,下得鴨蛋既多質量又好。是所謂的“海鴨蛋”。
“哦?為什麼不去。”譚雙喜有些奇怪。
“現在打漁更吃本了。要大船,還要澳洲式的大船,漁具也不便宜,還要買冰……說掙錢,打漁比以前更掙錢了,可是這本錢,一般人可就承受不起了。再說大船打漁本身就省人力,多出來的人怎麼辦?不得另外找活路。天地會就派人來推廣養鴨,說我們這裡灘塗多,村裡就開始養鴨了,鴨蛋賣給食品廠,好歹掙個全家溫飽。”
“也好,出海打漁畢竟也是一樁苦差事。”譚雙喜由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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