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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查,紫珍齋乃廣府一珍玩鋪,內設首飾作坊,所製細軟樣式殊異,估價甚高。琉璃盞非其所售,乃另有鋪麵,號紫誠記。此鋪所陳種種,俱稱澳洲洋貨,皆精巧異常,又以琉璃器見長,計有盤、盞、窗、鏡諸類,更以琉璃淨瓶鬻酒,稱國士無雙……
“二鋪皆為一人所有,此人姓郭名逸,表字不詳,既無功名,又非世家,然平地起十丈高樓,須臾得萬金產業。另有紫明樓一處,乃聲色犬馬、風月銷金之所,其妾裴氏掌之。裴氏以花魁之名,勾連廣裡士紳甚密,紈絝趨之若鶩,商賈雲集景從……
與密報一並送來的,還有幾個合資,裡麵是劉铩買回的幾件澳洲貨:幾個內裡鑲著銀鏡的木製雕花朱漆粉盒,看樣式和之前在揚州見到的十分相似,但材質似乎又有所不同。另有兩個琉璃瓶,按劉铩密報所述,應當就是國士無雙酒了。雖說其中酒液清澈純淨,不見半點混濁,當是上等佳釀無疑,但這晶瑩剔透的琉璃瓶身,更是價值不菲。以如此器具裝酒,似乎有點本末倒置的味道。這酒卻是周仙人以前提議釀造的“火酒”。隻不過他當初提議走廉價大眾路線,這酒卻是走上層路線。聽聞價格是一個禮盒六兩銀子,就是這樣還供不應求,時常斷貨,王業浩不覺乍舌。
最讓王業浩在意的還是信中提到的郭東主,一個無根無底的外地客商,竟能在廣州市麵上掙下偌大的產業,看來著實是有些背景手段。
原本王業浩隻是為了追查乾坤鏡的下落,現在事情開始變得複雜,他不得不小心一些。將報告遞給了一旁的劉釗。
“老爺,這麼說來澳洲海商真的又回來了?那乾坤鏡……”劉釗看了之後詫異道。
王業浩抬手止住劉釗的話頭:“乾坤鏡之事真偽難辨,暫不可聲張。”
“屬下明白,隻是先前隨周先生去廣裡,確是為了尋物。且觀其言語行事,不似作偽。”
王業浩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確實,當時如果不是尋物,完全沒有必要再折騰回廣裡一趟。而且在廣裡時,劉釗按王業浩的意思露了很多破綻,爐石道人卻絲毫沒有趁機逃跑的意思。更何況後來爐石仙人還乖乖地跟著劉釗回了京城,王業浩先前的疑慮也隨之打消。
“先不論乾坤鏡,今日密報,以為如何?”
劉釗思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說:“大人,屬下有一猜測,不知當不當講。”
“但講無妨。”
“先前屬下在廣裡查訪時,並無郭逸此人,且依劉铩所言,此人似乎並無根基,卻能在短短一年間掙出這麼大的場麵,聽來真如誌怪傳奇一般,若無神異相助,豈能成事?”
“下無根基,難保上無靠山。便是粵閩的海商們,也少不了達官貴人們在朝中運作。”王業浩把玩著精致的國士無雙禮盒裡的酒瓶舊居――火酒他不愛喝,但是這瓶子和酒具著實精致。
“此人十之八九走得是高舉的路子,不然他一個外來戶,賣得亦是澳洲貨,高舉豈能容得下他?”
“老爺說得是。看信中的意思,高舉和這郭東主關係似乎頗為融洽……”劉釗道,“隻是不知道高舉扶持這麼個人到底意欲何為。”
王業浩雙眉緊蹙,高舉的後台他已經探查清楚,確係是宮中的大太監,雖不是信王府來得新貴,亦和九千歲無關,眼下在宮中的地位很是穩固。
這些連在一起,似乎便有答案,突然冒出來的郭東主很可能是個“澳洲海商”,要不便是他們的代理人。高舉為了做澳洲人的生意,不得不扶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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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便說得通了。慎重起見,還是查一查為好。畢竟這郭東主是個神秘莫測的“澳洲人”――而爐石仙人對澳洲人又似乎特彆上心,甚至還自稱亦是澳洲人……
看來,爐石道長自稱“澳洲人”未必是權宜之計的胡謅,搞不好他們真得是一夥的。
“你且撒出去問問,朝中可有人為其做門檻。此事本官不宜出麵,你找個由頭,去四叔那兒探探消息。”
“屬下明白。”
王業浩將案幾上的澳洲珍品收回盒子,又將信紙投入暖爐,然後拉家常般輕描淡寫地問道:“爐石道人最近可安分?”
“並無異樣,十足的富貴閒人作派,倒教人好不羨慕啊。”劉釗笑著回答。
“嗬嗬,銀子少不了你,但有一樣,務必將他盯緊了。”王業浩端起茶杯,掃一眼劉釗,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約摸一個多月後,劉铩的的第二封密報擺在了王業浩的案頭。
“查廣府各埠均無澳洲海船泊靠。有人雲郭氏所販財貨出自瓊州府臨高縣……”
“臨高……”王業浩收起信紙,自言自語地玩味著這個遠在天涯海角的地名,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印象。
“王良,速去找金先生,讓他找找這兩年間,可有事涉臨高縣的公文。”
閹黨倒台,功名恢複,金文池越來越覺得王業浩是個說話算數,值得托付的東家。所以金文池在府中做事一直都分外上心,不論是打理公私文書,還是操持迎來送往,都辦得滴水不漏。入府兩年有餘,如今的金文池儼然已是王老爺幕中一個要緊人物,專門承辦各種秘密事務。
這幾日正值年節休沐,原本並無公文待辦,是難得的清閒時光。但王老爺卻突然要查一個偏遠小縣,似乎還是什麼要緊事情,這讓金文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奇怪歸奇怪,差事還是得照辦。朝中重要的來往公文找來在通政司都有抄錄存檔。為了便於管理,還有節略貼黃。王業浩為了辦事方便起見,家中書房裡存有就有謄抄來的貼黃簿。
但臨高縣實在太小太偏了,鮮有相關題本。金文池和管文書的師爺翻找了半天才算找到幾條。
雖然隻有節略,亦足以了解相關事情。金文池生怕王老爺要看題本,便關照管理文書的師爺趕去通政司,調取相關的題本存檔來。自己帶著節略來找王業浩。
“大人,這臨高縣既無出產,亦非要衝之地,涉及此地的題本寥寥無幾。”金文池道,“不過近兩年倒是有幾個題本涉及此地,原本並不是什麼要緊關節,隻因所言之事堪稱奇聞,故有些許印象。學生已經讓韓先生去通政司取原本了。”
“所言何事?”
金文池取出節略,回道:“臨高縣地處偏遠,除了偶爾是些海寇侵擾,平常鮮有所聞。第一樁便是請剿海匪的告急文書,稱有五百餘髡發海賊駕大鐵船而來,欲為禍鄉裡,然縣令率鄉勇拒守,保得城門不失,賊人雖搶掠不得,卻未退去,而是結寨築堡,架橋鋪路,意欲久占。臨高縣苦於民困財窮,無法驅離,故上書朝廷,望派兵清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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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業浩掃了一眼節略,撲哧一樂:“真滑稽也,駕船便駕船,如何駕大鐵船。海賊修橋補路,那建奴還不得施粥送糧了?”
“學生也覺得此事頗多荒謬之處,故權且當消遣一讀罷了。不過第二樁事情,卻是有根有據的。”
“哦?且細細說來。”王業浩饒有興致地說。
“大約是去年四五月間收到的題本,劉老香旗下千餘海匪登岸劫掠,不過這次臨高縣令率鄉勇主動出擊,且大獲全勝,斬海匪首級數百,繳旗牌甲刃無算。”
“嗯,經先生這麼一說,本官也想起來了,當時朝廷還論功行賞,以彰其勇武。”
“正是此事。再有旁的消息學生也不記得了。”
王業浩想了想,覺得有些說不通:“以臨高這種邊遠小縣的財力人口,即便是募得鄉勇,頂多也不過百多人罷了,想要殺退千餘亡命海匪的進攻,簡直是癡人說夢。”
“依大人的意思,難道臨高縣殺良冒功?”
“不對。”王業浩搖搖頭,“瓊州府畢竟是太平地界,不是兵荒馬亂之地。當地的駐守的也不過是旗軍軍士,平日裡對付幾個土蠻而已。冒賞這種事情應當還乾不出來。況且臨高縣並無世家把控,這種事根本瞞不住。”
“大人所言甚是,學生也覺得此事蹊蹺,若臨高鄉勇當真能以一敵百,那還何愁海匪之禍,乾脆調去北邊踏平建奴,豈不更妙?”
思來想去依然沒有結論,王業浩隻好結束話題:“後續若有涉及臨高縣的文書,煩請先生都謄錄下來。”
“學生謹記。”金文池拱手一禮,而後問道:“隻是這臨高縣窮山惡水,萬裡之遙,大人何以如此上心?”
“此事頗多蹊蹺,本官也尚無頭緒,先生權且照辦便是。”
“學生明白。”金文池知趣地退了出去。
“難道真有乾坤鏡?看來還是得找他探探底。”王業浩糾結許久,終於打定主意,吩咐道:“王良,備幾樣年節禮品,明日隨我去趟周先生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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