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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璧書坊最近幾天忽然冷清了下來前二天傳來了一件轟動全城的消息,把城裡一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了。
一艘摸樣奇特的大帆船從鱉子門進入了錢塘江,這回就停泊在杭州城外的錢塘江上,站在城牆上就能看到城外這艘流線型的大船,高高的桅杆,白色的三角形風帆都引來了許多人的觀望。有些無聊的閒人就爬上城牆或者其他的高處,眺望這艘奇特的船隻,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
那些出過海,到過廣東福建沿海,見識過紅毛的人船隻的或者在完璧書坊看過稀罕的《格物畫報》的人,都認得出這是一艘所謂的“紅毛船”,有些人甚至知道,這應該是艘“澳洲船”。
但是它比紅毛船看起來要漂亮的多,紅毛船雖然體積龐大,但是沒有如此美觀的線條,也沒有一個不斷冒著煙霧的奇怪煙囪。
這艘船停泊在江心,放下幾艘小船來,在江麵上遊曳。江上的船戶們自然已經是走避一空,但是城裡的老爺和閒人們,待在安全的城牆上,依舊饒有興趣的對著船上的索具、大炮指指點點。城裡對此事議論紛紛。
對於杭州一府二縣的老爺們,海天號的突然出現簡直是打了他們重重的一悶棍。自從嘉靖年鬨倭寇以來,杭州城外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有威脅性的事物。而這艘船的出現似乎是宣告了這樣的太平日子一去不返了。
他們已經得到消息,就在二天前,海門衛的官兵和鄉勇在鱉子門附近吃了一個敗仗,死傷失散數百人。打敗官兵的正是這艘奇怪船隻上儘管消息說海賊有“數千”,但是隻要不是傻瓜都看得出這船上是無論如何裝不了“數千”海賊的,私下裡有消息說,其實敵人隻有二十個人,卻把一千多官兵和鄉勇打得落花流水。
官員們隱隱約約的知道,這是廣東方麵新出現的一股海外蠻夷ˉ“髡賊”去年他們曾經侵擾過瓊州和廣州,殺掠一番之後沒攻下城池,又退回海上去了。沒想到這會又出現在浙江!而且居然是大模大樣的進入了錢塘江,一直到了杭州城外!
城裡的大小官僚一時間都沒了主意ˉ到底是立刻調兵遣將和這艘船來個決一死戰,還是派遣個通事到船上去問問其來意如何,設法勸說其退出錢塘江?
經過一番爭論之後,最後官僚們決定不要輕啟刀兵打仗就是燒錢,而且燒錢的結果不見得就能達到目的。鬨不好還會惹來更大麻煩。廣東官場的殷鑒猶存:他們對廣州戰役的事情略有所知,既然廣東海防參將都在這夥髡賊手裡吃了大敗仗,浙江的水師也不見得能討得了什麼好。反正對方迄今為止並沒有什麼武裝行動整日裡不過是幾艘小船在江麵上來回巡弋而已。
此事雖然事關全浙,但是具體經辦,又落到了杭州知府的頭上。杭州知府知道捏著鼻子一麵關照二位首縣“安民”但凡一有風吹草動,老百姓們棉不了惶惶然,而城裡城外的各路好漢們就躍躍欲試,準備借機發財了;一麵在城內搜尋能夠辦理交涉的人物。
李大民挪動了下身子,從昏沉沉的噩夢中醒了過來。他覺得自己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勉強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淺黑色的艙板。他發覺自己的身體正躺在一個網兜裡,在緩慢而有節奏的晃動著。
李大民一時間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想了上一個瞬間他夾雜在狂呼亂吼的人群中逃命,他大聲的喊著爹,想在人群中找李善民,但是人是這麼多的多,海賊的槍聲密集得就像爆豆子一樣,不斷的有人倒下去,血濺了他一身一臉。最後,一聲巨大的轟鳴聲之後,他的被人撞倒了,就此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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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才感覺渾身發疼,他撩起身上的粗布被子,被子不厚,但是很乾淨他嚇了一跳:自己是一絲不掛的躺在這個布網兜裡。身上到處是淤青,腿上還纏繞白色的布條子。看上去可怕極了,讓他想起幾年前有個同伴因為“犯軍法”被打了幾百棍之後送回家時候的摸樣--此人當晚就死了。
環視四周,這是個小小的艙室,裡麵懸掛著十二張差不多的布網袋,每個網袋裡都睡著一個人。艙室的在不斷去起伏著。
“大民!”
聽到有人招呼他,他定睛看去,原來是自家的鄰居王加善。在遭到海賊惘的第一次鳥銃齊射前,他就站在自家身邊。
“大叔,這裡是哪?”李大民趕緊問道,“我爹呢?”
“沒瞧見………………”王加善不知道哪裡受了傷,說話氣喘籲籲的,“不過我見他跑得很快………………大約是……沒事。”
“這裡是哪裡?”
“是………………”李善民想說是“海賊”的船上,但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說彆人是“賊”可不成,再說這“賊”還好心好意的給自己從死人堆裡救了出來,“就在那船上……”
李大民吃了一驚,嚇得哆嗦起來他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剛剛經曆了一場噩夢般的屠殺和潰逃,又發覺自己失陷在“賊船”上,哪裡能不害怕。
正說著話,忽然頭頂上的甲板一陣腳步聲,頭頂上的網格柵板打開了,從梯子上下來了一個少年,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留著和尚般的短發,穿著灰布對襟小褂,斜挎著一個皮箱子。
王加善趕緊招呼道:“符大夫……”說著就想坐起來。
那少年搖了搖手:“不要亂動,你的傷勢還沒好。”說著過來先問了問幾句話,不外乎感覺如何,傷口有無痛楚等等,接著又看了看他的舌苔,搭了下脈。
“你的傷大致不礙事了,靜養幾天就好了。過一會送湯藥下來再服幾劑就好了。”少年說著又給了轉過了身子。他正是劉三的徒弟符悟本。這次是隨劉三一起到海天號上來充當船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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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大民已經醒了,他又問了問李大民的狀況。李大民會一點南京官話,勉強能聽得明白符悟本的普通話,見他神氣和藹,又給湯藥,料想沒有惡意。當下說了自己胸口。肋下痛楚。
“不要緊,你的肋骨被人踩了,算你運氣,沒斷。不過有點淤傷。”符悟本說道,“一會喝藥,慢慢的就好了。”
“老爺——”李大民見他說話和氣,壯著膽子問道,“可曾見過一個叫李善民的?”
“李善民?沒見過。”符悟本搖搖頭,見他的麵露失望擔心的表情,安慰他說,“聽說當時亂了套,很多人都跑了,大約是跑回去了吧?你不用擔心,首長們不興亂殺人,你彆看你這會受了傷當了俘虜,以後就算是脫了苦海用不著再給官府賣命還要受氣了。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李大民聽得稀裡糊塗,不知道當了俘虜還有什麼“好日子”不給海賊殺了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他年齡雖小,從符悟本的話裡也聽得出對方是不會放了他們的,恐怕是要帶到海外什麼地方去。一想到就此背井離鄉,再也見不到爹娘弟妹的麵,不由得心如刀絞。但是在“賊人”麵前他不敢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以免小命不保。
符悟本給底艙醫務室裡所有的受傷俘虜都巡視了一遍,分發了藥物,又給有外傷的換了藥。他現在對這一切已經非常熟練了,二年來大量的訓練和實踐,劉三的苦心栽培結出了碩果。符悟本現在不但是劉三的弟子和助手,還是衛生部頒發的第一批注冊醫士的一員,每周在臨高各地的潤世堂分號裡巡回施診。每周還要抽一天在總醫院跟著劉三坐診看病。
符悟本雖然學得是中醫,但是劉三在學習過程中也不斷的傳授一些現代醫學的理論和知識,也讓他旁聽了一些課程和參加解剖觀摩。力圖讓他能夠來個“學貫中西”。符悟本的悟性好,又肯鑽研,進步很快,劉三對他很是看重。
“你做得不錯。”劉三看完了他填寫的病例和巡診記錄,認為他的各項診斷和處置沒有什麼問題,“船上現在有幾十號俘虜,人員密度大了,防疫衛生工作也要多注意。”
劉三安排好事情,從船上的醫務室裡走了出來,到艉樓甲板上透透氣。海天號正停泊在錢塘江中,水手們正抓住這難得的機會,用江水清洗甲板,洗滌衣物和吊床。
他的心情很不好劉三這次原是沒必要隨船北上的。他很清楚執委會把他安排上海天號很大程度上是要他去避避風頭。
萱春懷孕的事情終於再也包不住了,原本歸化民女仆懷孕、生孩子在臨高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湯夢龍拔得頭籌:女仆生了一個兒子,隨後還有更多的女仆傳出了懷孕的消息ˉ元老院正在迎來一個“嬰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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