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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等人的完璧書坊一行讓他們回味了許久,特彆購回的書籍。
孫淳特意要了那部《四洲誌》,說是要仔細的研讀。
孫淳的家在嘉興,是嘉興府府學的學生,但他常年寄寓在吳江,時而住在湖州的烏程縣的南潯鎮的梅綰居彆業。彆看他貌不驚人,穿著樸素,學問上也隻是“僅五經征文之人”,在很多複社士子心目中地位不高,實際家中頗有資產,而且是社團真正的核心要員。
論及名望,他當然和張溥、張采等人比肩,遠不如當時已經小有名氣的“四公子”,也比不上黃宗羲。但他確實是社中的骨乾人物。複社作為一個以學術為名的政治性社團,是具有一定的組織性的,甚至可以說,它已經大致具有了近代政黨的某些特征。如果說張溥、張采是複社的“領袖”,那麼複社的“組織部長”正是孫淳。
全國各地的士子們,隻要在文學和政治見解上符合複社理念的,孫淳都會不辭辛苦的或去信或自己親自前往,勸說其入社。可以說,整個複社的組織活動是由他一手包辦下來的。他還直接負責著入社人員的資格審核,對那些申請入社的士子進行審查。而複社成員之間的聯絡、集會等一係列的事務也幾乎全部經過其手。
他在杭州沒有自己的彆業,而是下榻在張岱的彆業之中。用過晚飯,幾位朋友又在一起翻看新購來得書籍,就著最好的雲南女兒茶消食,說笑議論了一番。張岱原本就對澳洲事物有興超,如今在完璧書坊被趙引弓如此一番的引誘,不禁起了到廣州去一趟的念頭。
“宗子兄台真要去廣裡嗎?”文懷問道。
“弟早有此願倒不是為了澳洲人。聽聞廣裡的風俗異於中原,與江南更是殊途,又有許多海外的奇人異貨。弟早想去開開眼界,看個新鮮,再嘗嘗當地的特色土產。如今又有了澳洲人當然是愈發想去瞧瞧了。”張岱靠在一張榻上,穿著寬鬆的禪衣,二個不過十四五的殊色丫鬟一個奉茶一個正用纖纖小手剝去柑橘的皮。
“可惜去年的鄉試弟沒有得中,還得閉門讀書。不然弟也想附驥一同前往廣裡一觀呢。”文懷笑著說道。目光在兩個丫鬟身上有些遊移。
“嗬嗬,”張岱笑了起束,“潦石兄去年的鄉試,走關節的人聽說多得很嘛,你怎麼不托人去說說?大不了花個幾百兩銀子,何必還要苦苦讀這嚼了又嚼成了渣的東西?八股文能考出什麼名堂來?”
文懷收起了笑容;“這樣的事情,弟是想也不敢想!”他接著苦笑道,“倒不是弟耕情,這交托關節,第一要有大佬的人情,第二要有白花花的銀子。弟兩者皆缺就算賣了田地·沒有人居中交通,一樣徒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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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淳笑道;“天如這科點了翰林院庶吉士,周閣老又是我們複社和東林力薦的,潦石兄何愁今後沒個出身?”
複社的領袖張溥本科得中之後點了翰林院庶吉士—明清二代,翰林院都是高級官僚的養成所,官品不高,但是政治地位很高,前途不可估量。
“但願如此。”文懷一臉懷才不遇的落寞表情。孫淳知道文懷當官的心思很重,他家中不過是中人之資,家中並無多少財產,也談不上才華如何的出眾要不是有著一層和張岱過去舊相識的關係恐怕根本就擠不進這個圈子來。擠到這個圈子來之後,各種強烈的落差感使得他愈發急於當官來改變自己的境遇。
孫淳並不討厭這樣的人在他看來,起碼此人有上進心,願意做事。這樣的人如果能順利的出仕,加入到中央和地方的官僚階層中去,就能不斷的擴大複社的影響力,進而在實務上推進複社的政治主張。
他默默的考慮下,要不要把他列入下一次南京鄉試的中舉推薦名單?此事孫淳當然不能做主,但是他有很大的發言權。
孫淳回到自己的房間,讓書童加點了一盞燈過來,馬上磨墨鋪紙,寫了一封給張溥的信。信中原原本本的提到了這次會麵。包括他對澳洲人的書籍和他們的學問的一些看法。
江南的士林,總得束說對澳洲人的體會還很淺薄——那些遠道而來的稀少的澳洲貨固然轟動一時,但是澳洲人到底是什麼摸樣,他們在瓊州一帶乾什麼等等對很多人來說依然是非常模糊的概念。儘管朝廷軍隊在瓊州吃了一個大敗仗和澳洲人入寇廣州附近的消息隱隱約約的已經傳開了,但是最後的結果都是不之。沒聽說有大股的澳洲軍隊在活動,也沒說有哪一座州縣失陷了。比起即將進入尾聲的奢安之亂帶給江南士林的影響還要小。對於某些消息靈通的人來說,澳洲人和鄭芝龍或者紅毛人似乎是一類人物。
複社儘管是以江南士子為主的政治團體,畢竟也還包含了全國各地的士子。孫淳通過這個遍及全國的網絡,實際上還充當著複社的情報頭子。
南潯是太湖以南等地生絲的重要集散地,商業貿易十分發達,孫淳通過自己掌握的商業關係,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情報收集和消息傳送係統。通遼商人們的定期書信往來,他掌握著許多地方的民生、官場、輿論和匪情。因而又被社中人稱為“孫鋪司”。對廣東方麵的情況,他比其他人了解得要多一些。
原來的廣州南海縣舉人,今年春闈剛剛中了進士的劉士鬥一貫與複社友善,長期以來和張溥等人保持著密切的聯係。澳洲人在廣州城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們在瓊州的種種作為都通過劉士鬥的信件源源不斷的傳到了孫淳避裡。
儘管澳洲人的種種作為在複社核心的圈子裡時而也有人議論,但是總得來說複社對澳洲人談不上有什麼具體的態度、立場——畢竟他們現在的任務是“進君子,斥小人”,要澄清朝政,建立君子之朝為本。所以不管是紅毛、澳洲人、建虜還是愈鬨愈凶的流寇,都不是他們關心的主要事情。在很多士子看來,正要斥退了小人,諸正在朝,就是正了根本,根本一清,這些內憂外患的枝節便不難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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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東林目前的政治局麵卻很不妙。儘管崇禎即位以後,通過大規模的政治清算驅逐了閹黨,但是崇禎二年的袁崇煥案對東林的打擊很大,閹黨乘機反撲,結果袁崇煥被殺,錢龍錫被流放定海,袁崇煥的座師韓被迫辭職,東林派失去了二個大學士。而隨後入閣的是周延儒和溫體仁。
這二個人,周延儒與東林派親善,但是又和閹黨有很深的關係,至於溫體仁,曾經修建過杭州的魏忠賢生祠,寫過讚頌魏忠賢的詩。可謂是地道的閹黨,但是他為人謹慎,機深刺骨,所以在天啟年間沒有引入注目的政治活動,因而在崇禎初年逃過了對閹黨的清算,隨後又利用和周延儒的關係,順利的入了閣。
這些活動的消息通過在北京的東林派官員和複社的士子的信件,源源不斷的到了孫淳這裡——有的消息比朝報傳來得還要快。
複社方麵,對周延儒招攬溫體仁這個“閹黨”當然是不滿意的,但是周延儒畢竟對東林派友善,在東林派失去了中樞權力的時候,爭取周延儒的支持是至關重要的事。
眼下,複社的主要精力是在今年的會試上。崇禎三年金陵鄉試之後,召開了複社的金陵大會,這是複社自崇禎元年的尹山大會之後的第二次大會。
在金陵鄉試中,複社的中心人物之一楊廷樞中了解元,而複社的領袖張溥也考中了舉人,這批複社骨乾在今年的春闈中又相繼得中進士,一時間複社的聲望和勢力大漲。雖然其中鬨出過溫體仁派的薛國觀就吳偉業得中榜眼指使禦史針對周延儒發難的事件。但是現在已經基本上平息了——而且複社大大的露了臉;皇上親自看了吳偉業的殿試卷子,對他的文章極其讚賞。
如何利用這個機會,擴大複社、東林在朝廷上的影響力,設法排斥“閹黨餘孽”溫體仁,保證周延儒對複社的“友誼”,是複社集團目前最為關心的事情。孫淳最近也正圍繞著這件事而忙碌著。原本完璧山莊的這段奇遇他並不是很在意,但是回來之後他稍稍思索,覺得還是應該向社中的主要人物告知一下這一情況。
澳洲人的書籍流入了大明。孫淳對什麼春宮書籍之類並無所謂——這不過是玩物小節而已。並非什麼要害關節。但是他從《四洲誌》和《光論初學》這些書籍中看出;一門和紅毛教士和奉教儒士大肆吹噓的“西法”不相上下,甚至更為高明的“澳學”正在悄悄的#卩響大明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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