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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二年夏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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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鶯飛草長,梅雨綿綿。

仿佛隻是一眨眼,時間便已經來到了第二年的夏至。

豫章地界位於長江下遊,此時正是梅雨季,連綿的陰雨和不歇的雷鳴是這段時間的長調。

鬆綠湖上。

雨水甩落在鬆針上,使鬆林更加蒼翠,蒼翠的像是一汪水,雨水亂打在鬆綠湖上,使得湖麵破碎成一灘沙。

濛濛雨霧中。

一團火球在雨中穿梭,火球精致剔透,像是一個精美的鏤空焰紋琉璃球。

火球中有一個駕雲的人,是一個年輕道士。

道士維持著避水罩,同時右手並指,對準某一處,口中迸發出一個音節,

“淹!”

湖泊上方的狂風驟雨似乎一下子有了方向,連帶著湖水翻湧成巨浪,皆往道士所指的那個方向湧去。

“嗷~”

一尾綠螭在雨幕中騰飛,見風雨巨浪襲來,發出歡喜的鳴嘯,擺動身姿迎風衝向前——

綠螭衝破巨浪,雨水湖水將螭鱗洗得碧翠。綠螭衝破巨浪後又騰飛返回原處,一對巨大的碧瞳盯著道士,她似乎十分喜歡這個遊戲。

雲氣見狀笑了笑,“道友,【淹】字咒今天就到這了,我們換個彆的!”

綠螭聽罷,當即失了興趣,嗚咽一聲,算是勉強同意了。

綠螭將尾巴一甩,在雨幕中快速遊動起來,化作一團紛飛的綠影,像是狂風急雨中的柳條。

雲氣眼神緊盯著綠螭不放,勉強能看到一點殘影,他左手拇指扣住小指,中間三根挺直,指尖朝天,右手呈劍指,引而不發。

雲氣又進入了那種忘我入定的境界,風嘯雨咽在此刻都失去了聲音,在捕捉到綠螭身形的那一刹那,右手劍指如劍刺出,直指綠螭。

“鎮!”

雲氣念出一個咒音。

隨著咒音回響,綠螭所在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了三座高山虛影,虛影隻是轉瞬即逝,綠螭遊動的身姿也停滯了片刻。隨後,仿佛無事發生,綠螭又開始自在遨遊。

雲氣休息了十來個呼吸,又重複了一次,

“鎮!”

又是三山虛影顯現,綠螭的身形再次遲滯了一瞬,隻是這個過程實在太短,大山虛影又被雨幕所掩,幾乎難以察覺。

不過雲氣卻甚是滿意。

這三山正是他觀玉京、玉華、玉虛三山所想,如今還隻是個草樣,等哪日能得三山真意之一二,那就了不得了。要是來日得閒,遊遍五嶽,觀其形,得其意,再來施展此咒,亦是彆樣光景。

雲氣高興了,綠螭卻是不陪他玩了,隻見這條幼種一個猛子紮進湖裡,然後隻留一對碧汪汪的眸子露在水麵。

她聰明得很,之前說好了,三次【淹】字,才能換一次【鎮】字,今天道士喊了六次【淹】,自個兒便隻給他【鎮】兩次,不能多了。

再說這個道士念個【鎮】字,自己好似硬生生被人按住,感覺實在不舒服,而且被按住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

碧汪汪的眸子一轉,綠螭伸出兩個前爪,每個螭爪上有四趾,她左爪不動,右爪卻扣住了三趾,隻留一個。

雲氣哈哈一笑,他讀懂了,這個機靈鬼是說往後必須念四次【淹】咒,她才肯陪練一次【鎮】咒了。

雲氣落到湖麵上,「龍車」與湖水接觸,接觸之處火雲將湖水燒得沸騰。

雲氣坐倒在「龍車」上,上身與綠螭的眼眸齊平,他從懷中掏出兩個東西,東西都不小,比成人巴掌大,雲氣剛才藏在身上硌人的很。

這是兩個湖螺,說是螺體來自雲夢澤,後經人煉製,成了一個品階不高但勝在有趣的法器,是雲氣拿符紙與水色街的鄧萬春換來的。

兩個湖螺一個乳白色,一個彩藍色。

雲氣先拿住那個彩藍色的,這個彩螺上鑲嵌著許多五顏六色的瑪瑙,吹嘴是銀質的,很是精巧。

他把彩螺放到嘴巴,用力一吹,螺便發出了悠揚的聲音,雲氣嘴巴一鼓一鼓,便吹出了曲調,曲調婉轉清揚,正是《漁女》。

綠螭碧眸泛起光彩,露出渴望之色,她那伸出還未放下的右爪一下子又多放出來了兩趾。

雲氣又被逗笑了,笑嗬嗬把彩螺遞給了綠螭。

綠螭把頭一探,雲氣還沒看清動作,彩螺便被綠螭吞入了口中。

雲氣試探的伸手摸了摸綠螭的腦袋,綠螭沒有閃躲,綠螭的鱗很滑,很冰。

他又拿起另一個乳白色的螺,這枚螺看上去如羊脂玉一般,還散發著淡淡的熒光。

雲氣拿著白螺,貼到了綠螭的耳旁。

綠螭剛開始還不知道這個道士要乾什麼,但很快,她眼眸裡盛放的光彩便清晰的表達出綠螭內心的雀躍。

雲氣也笑的很開心,方才那個彩螺是吹奏法螺,這個白螺是留聲法螺,現在綠螭聽到的,就是他自己上次用「天風鬆雪」彈奏《漁女》時偷偷錄下的琴曲,另外,裡麵還有他自己用凡琴彈奏的一些其他唐時古曲。

綠螭立即把右爪伸得直直的,四趾畢現,看她那用力的樣子,恨不得要長出第五根爪趾來。

雲氣又摸了摸綠螭的腦袋,笑說:“等我回來再來找你煉法,我打算出宗一些時日,離期就在這一兩天。”

雲氣剛說完,綠螭一愣,立刻不開心,碧眸裡的光彩都暗了下來,頭也沉到了水底,剛好是雲氣手夠不著的距離。

雲氣哭笑不得,“道友,我與你不同,我能感受得到,你僅僅是終日嬉戲玩樂,體內法力的增長也是一日多過一日,而我卻不能,近一兩個月我能明顯感受到法力的增長已達瓶頸,方塘書庫我已經比自己院子還要熟悉了,先賢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想我是該出宗走走了。”

年輕道士將左肘支到左膝上,手握半拳撐起下巴,右手捏著白螺,則任他垂在水裡,隨著水底的暗流搖擺。

雨聲將他的話儘數淹沒,隻有近在咫尺的螭龍聽得見:

“其實出宗還有很多原因,我聽說西蜀峨眉山最近出了一個天才,叫李英瓊,如今也是在出宗遊曆,手持一柄火劍,所過之處,群魔俯首,年紀不大,是個少俠,大家都說她是劍仙種子。

“其實我也想做個劍仙來著,我一直就想做劍仙,若真求仙不得,做個劍俠總是不成問題吧,我今年才十六,趁著現在還年少,仗劍出宗,也闖出一番名頭來。要是過了二十歲,即便是揚名天下了,人家也會說十幾歲時那個什麼李英瓊要更厲害些,你說是不是?

“再者說了,近些年人家都說蜀中出劍仙,我看這話偏頗了。

“另外,濟虎道兄出宗一年多了,怎麼就沒什麼消息呢?濟萱姐早春的時候就坐不住了,也出宗尋他去了。

“還有,還有,我也離家一年多了,也該回去為父母的墳添一添新土,給老宅去一去灰塵。”

雲氣低低地說著,忽然感到手上一涼,原來是綠螭又遊了上來,用額頭頂起了雲氣的手。

雲氣輕輕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綠螭,“你也忒憊懶了些,以你的血脈,煉化橫骨能費多少時日。”

這天地間的精怪也有喉竅,人之喉竅稱為十二重樓,精怪的喉竅便稱作橫骨,精怪煉化橫骨後吸食天地靈氣的速度便更快,另外,精怪要想口吐人言,便是要煉化這橫骨。

綠螭可不願意聽這話,她咬住雲氣手上的白螺,一扭身鑽進大湖深處,不見蹤跡了。

雲氣啞然失笑,也準備離去。

不過就在這時,湖底傳來了螭鳴,雲氣不知有何事,便等了一會。

不多久,一個東西從湖底浮了上來,正好停在雲氣腳邊,是個扇形物件。

雲氣彎腰去拾,這物件巴掌大,入手很滑,很冰,蒼翠欲滴,這不就是螭鱗麼?

“難不成螭龍也會像蛇一樣蛻皮麼?這是綠螭褪下的鱗片?”

雲氣捏了捏,發現這東西質地很堅實,也是,龍種的鱗片,豈能不堅實?他猜這是綠螭聽聞他要出宗,特地給他防身的,於是抱手朝湖裡作了一揖,駕雲離開。

————

轟隆隆!

雲氣回到屋舍,外麵還是大雨,滾雷。

他拿過案幾上的包袱,把螭鱗放了進去,這個包袱他早已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宗。

事實上出遠門最好帶的物件是太虛洞石,或是太虛符寶,這洞石和符寶裡自成一域,或是七八尺見方,或是兩三丈成圓,亦有四五畝的豪奢之境,放些物件實在方便,出遠門自然一身輕鬆。

不過物以稀為貴,這東西實在難得,太虛洞石礦可是比方諸金礦還要珍稀的東西,據說其來源是前麵幾次量劫和殺劫中,各路名仙古神鬥法,把虛空打碎了,虛空碎塊落到地裡,依附石上,這才形成了太虛洞石。

至於那太虛符寶,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才能煉製,還頗為耗費心血材料,得來不易。

門中都務院倒是也有太虛符寶賣,可實在是貴,雲氣掏不出這個錢。去歲都教院賞下的金子,早就被雲氣花光了。

這一年裡,光是置辦雲駕和購買觀想圖鑒就花了賞金的大頭,另外,誰又讓雲氣對什麼都感點興趣,法術、劍術、符籙、煉丹、煉器,雲氣什麼都想試試,看書求學都好說,雲氣專挑那些免費借閱的,不過光是看書可看不出符來,亦看不出丹來。

想要學符法,符紙、符筆、符墨總歸是不能少的,想要學丹法,金石、草藥、丹爐缺一不可,這一來二去,便把錢財花了精光。

後來雲氣全憑著給人畫符易物過活了。

畢竟筆墨紙還算便宜,金石草藥可就貴了,至於雲氣最心心念念的劍術,竟是因為囊中羞澀而一直沒能購得一柄法劍,倒是書上那些爛大街的劍招被雲氣拿著木枝耍了個遍。

這就是雲氣想要出宗的另一個原因,那些年長的都說,出門斬妖除魔才是來錢最快的!

雲氣早已神往。

不過,還有一個事,怎麼炳錕道兄還沒辟府呢?

先前賀炳錕一直對雲氣說,最遲這個夏天,定能辟府,眼看著日子便要到了,他是想看著賀炳錕辟府了再走的,最多再等兩日,自己定是要走了。

轟隆隆!

又是一道滾雷。

怎麼這般亮,這般響?

咦?不對!

雲氣一躍而起,拉開門一看,頓時一驚,對麵賀炳錕的屋舍竟被天雷給轟出了一個大窟窿,暴雨瞅準了大窟窿,呼嘯著就往裡灌,這會已經順著門縫往外流了。

雲氣想著賀炳錕還在閉關,心下大駭,一個箭步就衝進了賀炳錕屋子。

“成啦,我成啦!”

比天雷還要大的嗓門從破爛屋子裡傳了出來。

雲氣一瞧,賀炳錕正安然無恙坐在那,渾身冒著電光。

“雷為雨令,水為雷驅,天雷行至,水府大開,今日,賀炳錕辟水府也!”

賀炳錕仰天大笑。

雲氣見狀也大笑起來,原來這雷是這位特意召過來的。

心裡放鬆了才發現,他方才一時心急,未曾施展辟水之術,已經被澆成了落湯雞,而賀炳錕一門心思都在辟府上,自然也沒能管上辟水,同樣是濕了一身。

隻見賀炳錕往雲氣這一指,雲氣身上的雨水頓時脫離,緊接著,賀炳錕自己身上的雨水,屋舍裡的水,統統來到他的指尖,彙聚成一團,又被他甩出屋外。

雲氣見狀彈出一張「罩封符」,封在屋頂窟窿上,止住了雨水。

屋子裡的雨水被賀炳錕全部攝走,一時間雲氣竟然覺著有些乾燥。

他走近到賀炳錕身邊,笑吟吟作了一揖,“恭喜道兄,賀喜道兄!”

賀炳錕一把抱住雲氣,仰天大笑,笑聲如雷在雲氣耳邊炸響,笑著笑著,雲氣覺著不對勁了,怎麼聽著跟嚎哭一樣呢。

他抬頭一瞧,果真在流淚呢!

“八年,八年啊!雲氣,我賀炳錕辟府竟用了八年!你可知當初在我那批入山的人中,我是第一個開宅之人,食氣後三月開雷宅,我也是得過都教院賞金的人,你信否?”

雲氣看著賀炳錕涕淚橫流,連連點頭,“弟信,弟信!”

賀炳錕猶自難以自拔,嚎哭著言說他當初如何苦煉鼻竅,如何巧開風宅,又是如何打通十二重樓,以至於在睡夢中也修煉,本是個睡相老實的人,硬生生成了打呼如雷鳴風吼的樣子。

“現在好了!”

在眼淚把雲氣臂膀全部打濕又被賀炳錕以控水之術偷偷抹乾後,這個漢子又生龍活虎起來,“我風、雲、雷三象早已練成,如今辟成水府,補齊雨象,天意四象已全。另外三宅在上,水府在下,天地聯通,到時水催木生,木接天雷繼而生火,焦木墜水腐木成泥,從而孕育真金,前路廣闊矣!”

雲氣一把捂住賀炳錕的嘴,“我的好哥哥,自個的道途也能這般喊叫出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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